第6頁 文 / 湛露
宇文柔情不自禁地拉緊紫衣女子的手,倒退了一步,紫衣女子卻反拉住她,星眸沉靜地與令狐笑對視,還是那樣淡定從容,唇邊笑得更燦爛。
就是這種笑臉,他絕不會忘記!
無論是當日在馬車內的無意一瞥,還是飄香樓的匆匆一見,每次她的臉上都是掛著這樣的笑容,只是那時候他竟沒想到,小賀原來是個女子!
未曾找到你,你竟然自動送上門來?該誇你是有膽識,還是愚蠢呢?
他垂下頭,錚錚地撥了幾聲琴弦,聖慕齡奇異地看著他,「難得聽到卿的琴聲會這麼高興?」
苦覓許久的敵人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當然高興。但他將眸光投向她,慢聲問道:「賀姑娘覺得本相的琴聲如何?」
紫衣女子悠然地微笑,「彷彿……暗藏殺機。」
一句話讓全艙的人頓時驚住,連始終獨自吹簫的令狐舞人也不由得止住簫聲,看向這邊。
令狐笑望著她,輕笑點頭,「那賀姑娘猜到我想殺誰了嗎?」
她的星眸轉動,纖纖玉指指向自己的翹鼻尖,「該不會是我吧?」
他的笑容之冷讓宇文柔不寒而慄,急忙故作嬌嗔地對聖皇說;「陛下您看啊,丞相開這樣的玩笑,會把我的朋友嚇壞的。」
「賀姑娘的膽子之大,聖朝內沒有幾人可以比得上。」令狐笑的評價止住了聖皇將要出口的勸解,「不過,陛下當前,本相不會不給宇文家一點面子。」
因為他的這句話,宇文柔不知道該怎麼辦,還是聖慕齡笑著開口。「賀姑娘第一次見朕居然也不行大禮?」
「出門在外,陛下就不要拘泥於那些繁文耨節了吧?我這位賀姐姐可是個奇人哦。」宇文柔拉著紫衣女子靠在聖皇那邊坐下,刻意避開令狐笑的目光。「陛下大概不知道,我的賀姐姐有通天徹地的本事呢!」
聖慕齡好奇又吃驚地問;「哦?怎麼個通天徹地?」
「就是可以算出將要發生的事情或是曾經發生過的事情。那一年我家丟了幾件貴重物品,就是賀姐姐給我算出來的。」
他玩味地又看了眼令狐笑,「聽起來似乎和我們丞相大人差不多呢。」
「民女自然是比不上丞相大人本領手段厲害?」
被議論的人並沒有再看他們,只是坐到令狐舞人那邊,背對他們,更無法讓人看清他的神情變化。
聖慕齡聽她這樣說,笑道;「是啊,我一朝三國若沒有丞相還真的是不行呢。不過,既然賀姑娘也有些本領,不如今日和我們丞相比一比,看誰算得準確?」
「民女的算之術只是微末之技,比不上丞相的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實在難登大雅之堂,還是不要在陛下面前獻醜了。」
被她這麼一說,聖皇更加挑起了興致,連聲道:「這裡也不是什麼大雅之堂,大家只當是遊戲好了,丞相也不會不賞朕這個面子的。」
令狐笑依然背對,恍若未聞,但他在令狐舞人的手掌中輕輕劃了幾個字,令狐舞人看了他一眼,點點頭,起身出船。
「舞人去哪裡?」聖慕齡大聲叫道。
「他還有些事情要替我辦,先走一步。」令狐笑轉過身,半個身子都靠在艙板上,甚是愜意悠閒,「賀姑娘想和我比算什麼呢?天命,人命?」
「民女沒那麼大的野心,對天命可不敢妄下斷言。」她漂亮的紅唇明艷動人,星眸流轉,自有一種難言的風情。
今日的她已不是之前那個小神算子的頑皮外表,她是有備而來。
令狐笑揚起眉梢,「既然陛下有意看熱鬧,本相總要給陛下這個熱鬧看。我們不算天命,就算人命好了。前日戶部來報,說要為外地進京的考生興建驛館,驛館的名字已經取好,你可算得出來是什麼嗎?」
紫衣女子笑了笑,對聖皇說;「陛下,可否借紙一用?」
聖慕齡立刻將擺放在旁邊的筆墨紙硯親自端了過來。
她右手執筆,眼睛卻望向窗外,看了一會兒景色之後喃喃自語,「真想念早春的黃鶯啊!」宇文柔和聖皇都沒明白她這句話的意思,卻見她一轉身在紙上寫了三個字,舉給令狐笑看,「一登龍門,飛黃騰達,鳴嘯四海。」
她的解釋讓聖慕齡變了臉色,看著那三個字,驚呼出口,「不錯,飛鳴閣,戶部和朕提到這件事的時候,的確是取了這個名字,賀姑娘好厲害。」
令狐笑的黑眸深深凝在那三個字上,唇邊笑意剛起,又聽她說;「不過這三個字卻還不夠氣派,只怕未必能得丞相大人的心。所以,這三個字要改……」
她再次執筆,劃掉前兩個字,改為「凌宇」。
宇文柔和聖皇一起看向令狐笑,只見他本來已浮現在唇邊的冷笑竟像被風掃過一樣,無影無蹤。
艙內死寂了片刻,令狐笑出聲問道;「賀姑娘是和誰學的占卜之術?」
「家傳古書,我學來玩的,偶爾也用來餬口養命。」她笑著將紙團揉爛了,丟到一旁。「小小花招,讓丞相大人見笑了。」
宇文柔見氣氛古怪得緊張,便插話緩和氣氛,「賀姐姐祖上也有過占卜高人,聽說還在先皇面前效力,所以賀姐姐可以算是家學淵源哦!」
「是嗎?」聖慕齡問道;「是哪位先祖?也許朕聽過大名?」
「賀道人。」令狐笑幽冷地念出這個名字,「三朝前因為通敵謀反而連累全族被貶成庶民的天算官,賀姑娘,我沒說錯吧?」
「丞相大人果然博聞強記。」她不卑不亢,坦然承認。
「那麼,可否請教姑娘芳名?」他必須查清楚這個女人的身份來歷,為何這麼多年已銷聲匿跡的賀家,此刻卻冒出一個她來讓自己心神不寧?
她粲笑吟吟,「我的名字是先父所取,但實在不好聽,平時我多棄之不提。」
宇文柔笑著掩嘴,「說起來你爹真的很奇怪,哪有給女孩子家起這樣古怪的名字的?」她搶過紫衣姑娘手裡的筆,在另一張紙上迅速寫下兩個字,展給眾人看。
令狐笑的胸口處陡然泛起心悸的寒慄,那兩個字就如咒語般刺得他雙目生疼,左手掌心中的幾個小字像是突然被人燃起了一把火,滾燙熱辣得再也攥不緊了。因為那兩個字竟然是——
非命!
第三章
在回去的路上,宇文柔憂心仲仲地問;「你不怕嗎?」
「怕什麼?」賀非命的手指攏起鬢邊的一束頭髮,輕笑道;「我今天的樣子難道醜得不能見人?」
「不是啦,我是說令狐笑。」一想到剛才他那種古怪的笑容,她就心中發毛。「我和你說過令狐笑這人是惹不起的,可你非要見他,剛才他的話簡直把我嚇死。是不是你算出考題的事情被他知道了?所以才會說什麼『殺人』之類的話?小賀,你別笑啦,我真怕他會對你不利,你不知道,像他這種在官場打滾了許多年的老狐狸,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的。」
「剛才還一口一個賀姐姐,現在居然又改口叫『小賀』了。」賀非命總是忍不住去捏她的小肉臉,「你放心,我要見他自然有我的道理,我要是怕他就不可能主動來見。若我想藏起來,他就算找一年也未必能找得到我。」
「那麼,販賣考題的事情到底該怎麼辦呢?父親那裡還一直在催問我,讓我來問你,能否占卜一下以後的吉凶?」
「你們還真當我是神仙啊?」賀非命無奈地說;「我當初勸告過你們,不要做這件事,你們不聽,現在出了事再燒香,菩薩未必肯領受哦。」
「不管菩薩肯不肯,你肯就行了!」宇文柔拉著她的手拚命地晃,「你一定要幫我這個忙,我看父親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在朝中一天比一天難做,其實賣考題倒沒什麼,只是沒想到會在自己的地盤上被令狐笑親自抓了個正著。還好那茶樓裡的掌櫃和夥計自己知道厲害,自絕滅口,否則還不知道要牽扯出多少人和事。」
賀非命看了眼窗外的街景,「我到家了,你的手也別再晃了,這件事我肯定為你辦妥,而且將來再幫你謀得一門好親事,怎麼樣?」
宇文柔紅了臉,「什麼好親事?」
「你說實話,那船艙裡的三個男人,是不是有你的意中人?」
她更加不好意思了,主動拉開車廂門,「你快走吧,和你說幾句正經話你就開始沒正經了,關於……那件事,明天我來聽你的消息。你自己也要小心哦!」
賀非命站在小院門口,笑著對車內的宇文柔擺了擺手,然後轉身拉門。
門沒有上鎖,皇城的治安向來不錯,鮮有盜賊,這應該是說托令狐笑的福吧?
但是當她剛剛走進大門,似是等待已久的,一柄冷冰冰的長劍橫在眼前,院門也砰的一聲被人撞上。
她眨了眨眼,「莫非今日我出門沒有看黃歷,得罪了哪位嗎?小女子向來行事謹慎,本本分分,自問沒有做過虧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