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琵雅
直到期末考前夕。
因月事來潮,汪孟涵去買了杯熱飲,回教室時在樓梯口撞見一男一女在接吻,瞥見女生制服上的名字,竟是班上的朱晶敏。她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但腹部痛得要命,還是決定先進教室休息。
「對不起、對不起。」她紅著臉細聲道。看見兒童不宜的畫面,實在非她所願,她還怕回家會作惡夢呢!
小情侶若無其事地讓開些讓她通過。
「她是汪水漾的妹妹。」朱晶敏嘴唇貼著男友的耳朵道。
「A中那個校花?不像呀!」林世基訝異地挑了下眉。「妹妹的長相還真抱歉耶,死氣沉沉的跟鬼一樣。」
嚴格說來,汪孟涵並不醜,仔細看還挺古典的,問題出在沒人有閒情逸致注意一個閉塞內向、毫無生氣的幽靈。不過,也因為她有個艷光逼人的姊姊,太過搶眼,相較之下她遜色多了。
「同班一個月後,我才知道有這個人,她很沒有存在感。」朱晶敏皺眉道:「她鮮少跟同學交談,當然也沒什麼人理她,除了那個更沒人緣的顏巧莉。」
「這很正常啊,她又沒妳漂亮,那種醜女誰管她.來嘛,我再親個三下」林世基的嘴巴垂涎地湊向女友。
這時,莫允謙從校長室返回,正好聽見他們的對話。
這次他代表學校參加北區青少年繪畫比賽,不負眾望獲得優等獎,校長、教務主任對他大大的表揚一番,期許他能再替學校爭取榮譽。
他喜歡隨手塗鴉,一有靈感便畫到欲罷不能,停都停不來,家裡已堆積上百本畫冊:他的畫作沒有一定的風格,端看創作當時的心境。
「做人要有口德比較好。」莫允謙一出口就後悔了。他一向獨善其身,對於自己突來的正義感有些傻眼。
「你是哪根蔥?哪顆蒜?哪條香腸?不知死活的傢伙!」林世基賣弄著厚實的胸膛,睥睨地道。
「他是我們班的啦,愛在課堂上畫畫,卻永遠第一名。」朱晶敏說到後來,口吻裡有絲崇拜。
「你有口臭,難怪說話這麼難聽。」莫允謙瞪著林世基,一手罩住口鼻住旁邊跨一步。
林世基氣不過,有意無意推著莫允謙。
「我才剛吃口香糖,怎麼會臭?」為了一親芳澤,保持口氣清新,他吃掉半條口香糖耶!
「算了啦,不要把事情鬧大。」已經有人往這裡觀望,朱晶敏拉下男友挑釁的手臂。
「別碰我。」莫允謙輕輕拍著兩肩,拍散下屬於他的氣息。他有潔癖,無法忍受旁人的碰觸。
「你是無菌區域嗎?為什麼不能碰?我偏要。」林世基興致勃勃地張開十指,企圖「污染」他。
「我說過,別碰我,否則後果自己承擔。」莫允謙的聲音雖然還算溫和,可是暗中充滿爆發力。
「來咬我啊!」林世基不信邪,變本加厲地摸摸他的上衣,抓抓他的頭髮,捏捏他的臉頰,彈彈他的鼻尖,梳梳他的眉毛。
匆地一記鐵拳直擊林世基的下顎。
「你打我?在學校沒人敢動我,你很帶種嘛,我殺了你!」林世基捂著下顎大叫,不服輸地撲上去。
兩人你來我往,拳打腳踢,從樓梯口打到走廊,再打到教室裡,扭成一團,附近的桌椅都受到波及,倒的倒,歪的歪。
汪孟涵目睹這場紛亂,著實嚇了一跳,顧不得身體不適,靈活的閃到一旁去,但是書包掃到颱風尾,裡面的物品全撒在地上。
在風紀股長和同學們的勸阻聲中,她才得知打架的其中一人是莫允謙。
「這是幹什麼?」訓導主任接獲通知,趕來一探究竟。「還打?旁邊的人快點幫忙把他們拉開!」
男同學們兵分兩路,各自用力架開這兩頭血氣方剛的蠻牛。
「打什麼架?吃飽撐著啊?都跟我到訓導處去!林世基,我看到了喔,你趁我推眼鏡的時候多踹莫允謙一下!」訓導主任高分貝的聲音使教室的吊燈微微搖晃。
汪孟涵動手撿拾自己散落在地上的東西,愕然看見莫允謙腳下有塊半個巴掌大的粉色包裝。
「你的腳……」她維持著蹲姿,像鴨子般向前,指尖戳戳他的腳踝,小聲說著。
莫允謙低頭發現右腳不知踩到了什麼,彎腰伸出兩指將它夾起來,蹙眉反覆審視著。好像在電視上看過,該不會是……
「你不要再看了,快還我啦!」汪孟涵憋聲叫道。天啊,他還拿那麼高,真是丟臉!
「那是量多型的『小麵包』耶,她是不是剛來啊?」圍觀的女同學發出竊笑聲。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她們不該拿這種事當笑話吧?汪孟涵臉色迅速刷白,突地生起放棄失物招領的念頭,但是她需要替換,不拿回來也不行啊。
「哼!」莫允謙證實了不明物體的身份,立刻往後一拋,尾隨著訓導主任離去。
汪孟涵面色臊紅,趕緊把東西撿起來,回座位放進書包裡藏好。
上課鐘響後過了許久,莫允謙才走進教室。
她拿出一個小鏡子,看似哀悼眉心的痘痘,實則透過鏡面,看向後頭鼻青臉腫的少年。
莫允謙冷靜地閉目養神,彷彿不將剛才的浩劫當一回事。
一支小過還好啦,只要往後多多參加美術競賽,一堆記功嘉獎,不怕沒有本錢賺回來。唇角微揚,他倏地睜開眼睛,脖子斜偏,當場抓到前方鬼鬼祟祟的賊眼。
汪孟涵穩住手裡差點滑掉的偷窺工具,但她倒也鎮定,從書包取出皮膚藥膏,塗抹著青春痘。沒多久,她又拿高鏡子,發現他只手撐額,一副宛如沉思中的哲學家,然後拿起簽字筆在空白的紙上寫著字。
莫允謙抿著唇,高舉紙張放在耳畔。
看什麼看?以為我不知道嗎?三八鬼!
鏡子中爆紅的蘋果臉震了下,羞愧地吐吐舌頭,利落地將桌子收拾乾淨,只留下向來只是裝飾用的課本。
晚自習過後,雨勢未歇。
莫允謙呆站在中廊上,無言望著雨滴飄墜。
他一臉的傷,回家想必躲不過老媽的盤問,以她那種小事化大、大事化更大的個性,他休想有清靜的日子過了。自從老媽帶著妹妹回國定居後,他越來越懷念一人獨大的皇帝生活。
汪孟涵走下樓梯,在中廊上見到他佇立的背影,下意識想繞道而行,因為舊仇未消,她怕自己會落井下石地踢他屁股。但是……現在他看起來好孤單,她是否該放下仇恨慰問他一番?
他不會給她好臉色看吧?她幹嘛自討沒趣呢?猶豫間,她控制不住步伐,來到他身後。
「你為什麼還不回家?」汪孟涵仍然走上雞婆一途。先說清楚喔,她不是關心他,只是忽然想起心蔓阿姨。他有個好媽媽,阿姨什麼都好,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是基因出錯,「好竹出歹筍」。
佟心蔓偶爾會到汪家坐坐,不過,招呼客人、閒話家常不是汪孟涵的專長,所以她對待阿姨如同親戚般比照辦理——待在房裡假裝睡覺。
母子血脈相連,兒子受傷了,做母親的會有多痛心啊,她也好心疼阿姨喔,看在阿姨的情面上,就對他好一點吧。
「妳是誰啊?少跟我裝熟。」莫允謙身形修長,居高臨下地睨視著她。
「你要不要用飲水機的水冰敷一下啊?你的臉像調色盤一樣……白天你應該去健康中心擦藥才對。」不過,他掛綵的臉卻比平常順眼多了。
「不必假好心,我死不了。」他自鼻子裡哼了聲。
「我是看你可憐耶,一個人站在這裡,問一下也不行嗎?」真是好心沒好報,不過,她也算是自討苦吃啦。
「妳瞎了嗎?雨越下越大,我當然是等雨停。」他高興在這裡站多久就站多久,關她屁事?
「你家的司機要來載你嗎?」感到腹部又微微地傳來悶痛,她擰起秀眉。
看見她「擔心」的表情,莫允謙警戒地抱緊書包。她不是很恨他嗎?如今向他示好有什麼企圖?防人之心不可無,他不能上當。
「坐公交車就好了……」咦,他幹嘛有問必答啊?「不要再煩我!」
「我有帶傘啦,我送你去搭車。」汪孟涵晃晃手上的折迭傘,刻意忽略腹部的痛楚,笑嘻嘻的說。
「我才不要!瘟神就是瘟神,有妳在不會有好事。」他不需要別人的同情,特別是那把牽牛花圖樣的傘,他還是第一次見識到……她的眼光真奇特,更別說要和她一起共撐那把傘,光想像他就覺得丟死人了。
「我又沒怎樣。」咦,他凶什麼凶呀?她都沒計較他在她的女性用品上留腳印耶!
「沒怎樣我都這樣了,妳要是有怎樣,我不就一命嗚呼嗎?」莫允謙忍不住低吼道。
他怎麼想都想不通,為何自己會發神經捲入她的事?看她一臉倒霉相,難怪隔壁班的男生會說那些話,搞到最後他平白挨了一頓揍,得不償失。莫允謙,這種失去理智的行為不可再犯,下次要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