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橡果
赤烏裡重新躍上馬背,沉聲道;「左邊這條路上的上比較實,那是因為被成群的馬匹踩踏過,還有……」他舉高自己的右手以示眾人,「這是一小縷絲線,我猜這是來自段臨海和他手下那些漢人兵卒身上,被那些長了倒刺的蒼籐劃破的。」
「有道理。」藿香聞言目光益發明亮,她舉起馬鞭往東北方向一指,「赤烏裡說得沒錯,我們向左邊的山道繼續追!」
又不知追趕了多久,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他們來到湖南地界的辰州。
前面是一座極大的城池,門樓高聳,在疏星淡月下簡直就像一個巨靈神,張開自己魁梧的臂膀守護著一方凡阿俗域。
二十餘騎靜靜等在城外的野林邊緣,直到一個暗影牽著一匹馬走出城門,繼而上馬向他們飛奔過來。
「小主人,我已經探到了!」
「他們落腳在哪裡?」藿香皺緊了眉。她那對美麗無雙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都來得盈亮,閃爍著憤怒和一種捨生的決心。
所有族人的眼神中都充滿悲憤,阿圖也不例外。他轉身向城的方向一揖,「他們沒有投宿客棧,卻去了一間大宅院。」
「大宅院?」她沉吟道,抬首與赤烏裡對望一眼。
赤烏裡也在思索。「小主人,段臨海是雲南巡撫,他帶著我們的聖物逃跑時,在雲南和貴州沿途不斷有人接應和保護,這還好理解,但現在來到湖南境內,仍然還是有人相助,恐怕……」
「恐怕什麼?」她俊秀的眉頭皺得更深。
「恐怕這件事沒有我們想的那麼簡單,聖物雖然是段臨海派人從月雅湖中搶去的,但他的背後說不定還有人——」
有人性急地插嘴道:「還有比他更大的官指使?這些朝廷命官真該天打雷劈!我們月雅族世世代代居住在雲南的深山冷坳裡,不招誰惹誰,幹什麼要跟我們過不去?把歪主意打到我們的聖物上。」
「好了,安多拉,現在不是發牢騷的時候。」藿香有些不高興,冷冷地瞅了他一眼。
而後,她把目光轉回赤烏裡身上。
「赤烏裡,你是說那座大宅院裡有比段臨海更可怕的人?」
「我只是猜測。小主人,我懷疑段臨海可能會把聖物交出去。」
她不假思索地搖頭,「不會的。用漢人的話說,段臨海這狗官喜歡獻媚邀寵,他既然揚言說要把聖物當作漢人皇太后五十大壽的賀禮,又怎麼肯把它交給其它人搶了他的功勞?」
「為了要躲開我們。七天前他被赤砂的箭射中小腿,又遭我們鍥而不捨的追趕,此刻怕是已走投無路了,若把聖物交給別人,一來讓對方欠他一個人情,二來他自己也可以從此睡得安穩,不用連夜在馬上逃命了。」
「若是那樣,白靈石在誰手上,我們就找誰,絕不能讓聖物被送到邑州,呈到漢人皇帝的大殿之上。」藿香握緊手裡的韁繩,美麗的臉龐在月色下散發出一種無與倫比的魅力。
「但是我們也絕對不能放過段臨海!他動了我們的聖物,對神靈不尊,又害死我們好幾個族人,就算聖物平安歸來,也不能姑息他!」赤砂義憤填膺的插話。
「對!」她想了想後下了決定,「今晚我們不在城外苦等,等過了三更就去阿圖發現的那座大宅院查探。」
赤烏裡頷首贊同,「人不必多,多了反而打草驚蛇。」
「是的,我明白。」藿香點點頭,「這次就帶五個人去好了,連我在內。阿圖帶路,還有赤砂、千石、木西魯,其餘的人留守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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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州南郊的一座大宅院,前院的一間廂房裡燈火通明。
門口有士兵把守,屋內縈繞著一股淡而幽然的茶香,其中一人穿著一身月牙白的衣裳,輕袍緩帶,眉目十分俊朗。
他懶洋洋的姿態彷彿對週遭的一切都不感興趣,只見他從容的端起茶杯,用杯蓋細細地剔著浮茶,淺啜了一小口,又放下茶杯,這才開口道:「撫台大人,這東西……是什麼?」
段臨海把一隻燙金雕花的木盒牢牢地摟在懷裡,活像裡頭盛放著他所有的身家性命,他兩隻小眼睛不停地在面前的人和懷中木盒之間來回,終於不捨地將木盒放到檀木茶几上,小心翼翼地賠笑道:「九王爺,這裡面可是寶貝吶!」
「哦,什麼寶貝?」此話換來瑄王一個似笑非笑的神情,語音甚至還透著一絲不屑和嘲弄。
「是、是一個上古的聖物。」
「有意思。」可他的語氣仍是一派的稀鬆平常,「但是我說段大人,上古的聖物又怎麼會跑到你手裡?」
段臨海拿袖抹了抹額際冒出來的汗,神情有些尷尬,「那自然是……是費了一番周折的。不過,下官可以用性命向九王爺保證,此物原叫『白靈石』,的確是一件聖物!」
「它原先一直沉寂於月雅湖底,那湖在高山之巔,湖水極其清冽甘甜,它在湖水中吸收天地山川之靈氣,所到之處,可保方圓千里風調雨順、五穀豐收,若置於高處,便會有五彩祥雲聚集,實乃上古的靈物啊!」
瑄王看了他一眼,「這麼說,你就是要拿它做母后五十大壽的賀禮?呵,倒真是難為你了,那是明年入冬後的事,我還懶得提早費心思。」
「哪裡哪裡。」既然說到了這話題上,段臨海顯得相當得意,兩隻小眼睛都笑得瞇成了細縫,他拱手道:「下官費盡干辛萬苦、百般周折,全是出自對皇太后的一片孝心,不敢有半點貪功嫌累之念。要說太后她老人家平素裡慈愛體恤的名聲,那是普天下皆知道的,不管是總角之童、耄耋老翁、莘莘學子、市井販夫,凡是稍明事理的,哪個不讚太后她是——」
「好了好了,」瑄王不耐地揮手打斷他,「你們這些放到外面的大官我也見了不少,怎麼正事說不上三句,拍馬屁的本事倒是一個比一個厲害?」
「呃……下官全是肺腑之言。」段臨海悻悻地將他的馬屁經嚥了回去。
「你把盒子打開吧。」瑄王懶懶地道:「讓我見識見識所謂的上古靈物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是、是。」他立即惶恐地從座位站了起來,伸手要去揭盒蓋。
瑄王見他站立的樣子有些小古怪,戲謔的問:「你的左腿怎麼了?難不成拿著寶貝跑得不夠快,被人在腿上射了一箭?」
他是壓根不相信這位段撫台所謂「上古聖物」的言詞,而搶了人家寶貝就跑的可能倒還高一點。
一語中的!段臨海當場嚇得腦中一片嗡嗡作響,誠惶誠恐地道:「九王爺……果真聰慧過人,下官的腿的確是被人用箭所傷。」
「怎麼回事?」瑄王的臉沉了下來。
段臨海急中生智地回應,「下官還是先把盒子打開,讓九王爺親眼看一看稀世奇珍,再慢慢回稟原由不遲。」說罷,他小心翼翼地打開盒蓋。
裡面一層紅絨包裹著,隱隱透出一層極淡極薄的白色光亮來,如暗夜裡雪地上的逆光,他抖瑟著手再解開那一層厚厚的紅絨——
那是一尊雕得栩栩如生的麒麟,約有七、八寸高,鱗甲披身,威風凜凜。寶物材質似玉,又絕非玉,它如玉一般的溫潤,通體瑩白無瑕,卻遠比玉來得更通透明澈。
就算是自小就生在帝王之家的瑄王,見過的天下奇珍何其多,仍不免有些驚艷的震撼。
他忍不住讚賞道:「果然是極品……」
段臨海略鬆了口氣,「九王爺,這聖物原來是一塊石頭,瑩白似雪,通體發出光亮,不過下官怕它的模樣難登大雅之堂,所以又命工匠把它雕琢成一尊麒麟,並且命名為『雪麒麟』。」他難掩邀功和得意之情,嘿嘿笑著望向瑄王,「怎麼樣,九王爺以為如何?」
瑄王卻只冷冷一笑,「你費的心思倒實在不少。」不待段臨海說話,他又突然斂下神色問:「既然要我幫你托送一程,就在本王面前說老實話,這東西你到底怎麼得來的?」
「是……是……」段臨海的小眼睛瞟來瞟去,卻不願把始末都交代出來。
他派人從月雅湖底搶來白靈石,又打死好幾個想要攔阻的月雅族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倘若坦白出來,瑄王如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罷了,要是回朝去參他一本,那他豈不是邀功不成反賠了官聲性命?
「怎麼,不想說?還想瞞著?」瑄王的笑意越冷了,「段大人,這東西雖是寶物,可你也別當別人都是沒見過世面的傻子。就算你把這尊雪麒麟平安送到我皇兄的殿裡,他見了也肯定要問你是從哪裡得來的,總不成為了慶母后的壽辰,你雲南的一口泉眼裡就憑空湧出了這麼一樣東西?」他懶洋洋地倚回了紫檀木椅中,「你這若是一淌渾水,本王不想跳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