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八章 奈何局已深 文 / 晴芊若素
年華似一指流砂，風華如一裊煙雲。
雪妮對著鏡子細細地審視著那一副眉眼，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模樣，不曾染恙。只是命運早已成殤，歲月沒有歸期，她則再也不敢提筆。看得久了，彷彿鏡中的人也陌生了。她守著依舊的容顏，為記憶裡的少年藏著如初的笑靨。回憶如戲，人生如棋，縱使戲子散場，縱使子落局定，她卻依舊不肯離去。只要守在這裡，就還可以感覺到曾經的氣息和殘存的餘溫。
她摸索出一張便箋紙，想了想斷斷續續地寫了四句詩：「秋風吹不盡，總是玉關情」、「黃雞紫蟹堪攜酒，紅樹青山好放船」、「離人心上秋」、「一叫千回首，天高不為聞」。剛剛放下筆，就聽見耳邊有人在問：「什麼意思咧？」嚇得雪妮毛骨悚然，轉過頭，狠狠地瞪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大姐，責備道：「你都嚇死我了！還以為是老師呢。」
她白了雪妮一眼教訓道：「你個死丫頭咧，還知（zi讀一聲）曉老師（si讀一聲）？上課不聽講，開小灶子！」
雪妮抬眼望了望講台上口若懸河的老學究，歎了口氣說：「也不是我不聽課，實在是……老頭兒講得太枯燥了。」
「是咧是咧，沒有你的附庸風雅！」大姐揶揄著雪妮說道。
「大姐，你來猜猜吧。一個句子是一個字謎。」雪妮拉著大姐的袖口，向前蹭了蹭，瞇起眼睛笑著說。
大姐看了許久，搖了搖頭，覺得智商倍受歧視。於是，回過頭，繼續將頭埋在書裡。
雪妮微微地笑著，笑著凝固在筆尖的往事中。是啊，怎麼會有人猜得出她的心思呢，就算是樂莫宣至今不依舊看不穿她對他化成繭的心思嗎？
秋風吹不盡，總是玉關情——思
黃雞紫蟹堪攜酒，紅樹青山好放船——樂
離人心上秋——愁
一叫千回首，天高不為聞——痛
雪妮的指尖撫過便箋，未干的墨痕弄髒了纖細美麗的長指。「思樂愁痛」僅僅四個最正常不過的字，湊到一起就是鳩酒一般的惡毒。縱使如此，她也會甘之如飴地一飲而盡。如今，已沒有希翼，亦沒有悲慼，只剩下這思、愁、痛了，不依不饒地提醒著她，那個少年真的存在過，在自己如花似錦的年華里。
百無聊賴的雪妮打開手機刷起人人來。現在的社交系統越來越人性化，譬如說「隱身查看」功能真是如靈丹妙藥般讓雪妮的心又有了悸動。「可是要15級才能有這個功能，而我才9級！」雪妮含恨地想。所以，她一天早中晚地刷著人人，希望可以快點升級。
世事真是奧妙無限，向日葵永遠仰望著陽光，雲煙永遠追隨著風兒，而她卻永遠惦念著夢中人，一個可望不可即的、不屬於自己的人。
日子就是這樣在上課、下課、吃飯、睡覺中波瀾不驚地度過的。只是，思念、回憶、刷各種網絡社交系統無限循環著，傻傻的分不清哪件事才是人生的主旋律。
回宿舍後，雪妮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電腦刷**。**真是個好東西，其最大的好處就是有「悄悄關注」功能，不像qq人人那樣訪問會留痕跡。開始的時候，她看著他們你來我往的評論、點贊、愛特彼此就會感到心酸，看著那女人嬌嗔，看著那男人和她鬥嘴甚至想砸電腦。因為這是她無法承受的生命之輕，可笑的是這段姻緣竟是自己一手促成的。人生莫大的諷刺不過如此，明明在乎得很卻要裝作漠不關心。而時日久了，雪妮的心理素質也提高了很多，可以對他們的甜蜜視而不見，但每天卻不能不關注。因為她要不擇手段地去確定他很好，過得很好，沒有不開心，沒有生病，沒有受凍，沒有挨餓，一切都好。
有的時候會覺得命運是圓的，如盤似輪，可以轉動回最初的起點，有些事情不經意間重複著，有些人竟會似曾相識。而時光卻如河水永遠向前，奔流不息。所以，總是相似的場景不同的人事、不同的心情。我們稱之為世間最荒涼的事情，無論如何都逃不過的物是人非。
2010年4月14日玉樹發生了7.1級地震，造成2698人遇難，一萬餘人受傷。以救死扶傷為宗旨的醫大理所應當地跑在了最前端，學校組織了祈福和捐款活動。鬱鬱蔥蔥的操場上擺放著白燭圍成的心形圖案，同學們穿著白大衣站在兩側，排成了玉樹二字。充滿著青春活力的碧草上赫然出現一片星星點點的白，分外突兀，那白白得觸目驚心。
雪妮不禁有些難過，音樂響起，一把就將嬌弱的她拉回記憶之中。她看到那天下午亂作一團的樓道。她看到一個傻傻笨笨地女孩不顧一切地拉著一個男孩拼盡全力地逃離。她聽見抱住男孩的女孩說：「我不放！」，「再重要能敵得過命嗎？」雪妮不禁失笑。那個時候她就沒有留住他，即便束縛住了他的人也未曾留住他的心。恐怕他的心早已去尋伊人了，與那女人有關的手機不過是個幌子。而今，她更是回天乏術了。
從2008年的汶川地震到今日的玉樹地震，時隔兩年，相似的經歷，卻早已物是人非。那時，抱著男孩倔強地不肯放他回去的女孩成了今日驀然佇立的白衣飄逸女郎，正面無表情地直視著未來。那時，被緊緊抱住的無奈男孩早已不見蹤影，不知成了誰身後的屏障和依靠。
歲月無痕，人世無情。她以為時間可以淡化一切，將轉瞬即逝的過往都拋卻在風中。而時間則淡化去了記憶中的餘暉，讓心中不滅的火種越發凸顯，反而將她困在欲忘而記起的往事中不能自拔。給了開始，卻找不到結束的出口。她將寂寞豢養，將愛流放，卻終是抵擋不住指間的蒼涼。
為了不再荒蕪時光，雪妮將自己的生活安排得異常豐富。
她記得，那次受舒樂邀請去k歌自己跳的舞被莫宣嫌棄，他還不讓自己再跳來著。所以，雪妮想要學更多更好看的舞，只跳給他看，一直跳到他說「好」為止。即便這是霧非花般虛無的事情，她也願意相信，只要有念頭就是好的，事實早已沒有那麼重要了。
她也會去學習廚藝。這對於一隻饞貓來說真是件無比欣喜的事情了。雪妮不僅竭盡全力地學好每一道菜，還時不時的變換花樣，搞出一些創意。因為不曾知曉他的口味，所以她的目標是沒有死角，要做到每一種菜系都瞭然於胸。
偶爾閒暇時，雪妮也會去練練瑜伽、游游泳，或者寫寫畫畫，抑或是侍花種草，還會以一副小清新姿態去四處遊玩、攝影、觀景。用小三的話說就是「你這過得簡直是閒雲野鶴般的生活。」不過，雪妮認為要拋開期末背書和英語四級這兩件事來說。
期末背書，一背就是七八斤的書，對於雪妮這種中學時各種逃歷史、政治背書的孩子來說期末無異於地獄。每次不是背了後面忘前面，就是背著一半就睡著了。總之，各種悲劇。不過，也應了「考試靠運氣，求過靠人品」這句話，她的成績與背得多少難成正比。至於英語問題，不解釋。貌似認識雪妮的人沒有不知道她的英語「高級慫」。她時常在想沒準上輩子自己是個翻譯，以至於今生今世才要如此來償還。她還會想起那時候樂莫宣那倒霉孩子總是抓她英語的「小辮子」。丫的，連表白這麼嚴肅的事情他都是用英文回復的！害得自己一個詞一個詞地查！可是，就算查上千遍也終究還是那個意思，怎麼就沒有奇跡？譬如說，是自己理解錯了。
一直以來，雪妮都有些疑惑，明明是嶄新的環境、嶄新的人、嶄新的事、嶄新的生活，為什麼卻總是找不回嶄新的心呢？人世間還能不能找到一方不曾有他的淨土？
她以為，只因自己深陷局中，卻不知局已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