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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四章 寂寞沙洲冷 文 / 晴芊若素

    ——「若是骨肉相連的愛,一個人離開,會讓另一個人隨之萎謝。你離開,我衰敗,心花零落。落地成灰。」

    一縷明媚的陽光透過半開的窗戶,窺視著悄然無聲的教室。窗外,一陣清風拂過,微微泛起紅暈的櫻花緩緩飄下,在空中翩躚起舞,輕盈而優雅。斜向左45度角的位置橫亙著一道時光的裂隙,不悲不喜,佇立著永恆的城堡,裡面囚禁著她至高無上的小王子。白皙的側臉、濃密的一字眉、隱匿在黑色鏡框後的眼神,唇紅齒白的少年身上籠罩著熠熠光輝。朦朧中,她覺得眼睛被刺得生疼,眼前的這個身影熟悉得有些陌生,竟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抓緊。瞬間,整個畫面裂開,滿地的碎片肆意飛散。

    「啊!」雪妮猝然地睜開眼睛。「這是哪裡?」她有些回不過神來,狹小而硬邦邦的床鋪,泛黃而斑駁的牆壁,昏暗而擁擠的房間。剛才,應該是在做夢。那麼,現在就是在宿舍裡呢。對啊,已經上大學了。

    5點30分,離軍訓起床集合的時間還差一個小時。

    她摸索著,爬下了床。坐在桌子前,雪妮戴上了眼鏡,是一副新配的黑色塑料鏡框。她從書架的角落裡抽出一個有些褶皺的本子,上面滿是被風乾了的水痕。這是她封筆後的第63天。雪妮拿著這個載滿了荒涼的日記本,心底惴惴地下沉。如今,有些心事也只能默默地埋葬了,讓它腐爛掉。

    她把玩著日記本,卻始終沒有勇氣再翻開。今天是步入大學的第四天,也是軍訓的第四天。一切都是嶄新的。陌生的環境、陌生的臉孔、五湖四海的口音、尚且不習慣的宿舍生活,這些都讓雪妮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她甚至找不到存在感,好像這一切都與她無關,沒有任何是屬於她的。

    驕陽似火地燃燒著,滿校園的迷彩服或筆直地踢著正步,或勻速地跑著圈,或嘹亮地喊著口號。於雪妮,這絕不是最苦的一次軍訓,但卻是最艱難的一次。休息的時候,她找不到可以聊天陪伴的人。訓練的時候,更找不到可以注目的身影。蹲在花壇邊上休息的雪妮想起三年前那個有些清冷的早晨,因為她和他不約而同地將校服套在了裡面,而遭到那幫嚼舌的孩紙們嘲笑,被稱作是「情侶裝」。而今,只剩酷夏的一番燥熱,當時初秋的涼爽早已不見蹤影。

    瞧,那一列隊伍又開始跑圈了。等等,那是在幹什麼?卻見他們個個仰望天空,趁教官不注意時不時地朝天舉起食指。雪妮突然想起之前有人戲謔著號召大家跑圈時一起求雨,估計這會兒是真的忍無可忍,開始付諸於行動了吧。炎熱了那麼多天,確實應該下場雨,讓大家好好歇歇了。

    皇天不負苦心人,傍晚時分便真的飄起了綿綿細雨。於是,操場上的晚操和拉歌改成了禮堂裡的拉歌。

    各班以排為單位入座,由教官挑頭「教唆」著開始了拉歌。起初,絕大多數人只開口不出聲裝模作樣地唱著。後來,隨著「矛盾」的升級,各班都被激起了鬥志,便都搖旗高唱起來。小禮堂裡好不熱鬧,雪妮卻倍感孤寂,無論如何都融不進那氣氛中去。

    她想起那個軍訓的夜晚,初次和他有了接觸,卻是很丟人的走了光,扭了腳,露了怯。那是他第一次和她靠得很近,那是她第一次對他有所改觀。而今,只剩下手邊的空曠,還迴旋著凜冽的風,刺痛了心。

    我長夜無眠,害怕一睡著就會夢見你。我封了筆,再也不寫日記,因為除你再沒有能讓筆尖化繭的人了。我已經不哭了,不知道是不是早已情斷淚盡。可是,你呢?在哪裡,做著什麼,快不快樂呢?你一定很幸福,和喜歡的人在一起。

    雪妮想得出了神,背後卻有人用力一拍,嚇得她一抖。

    「你怎麼不唱呢?偷懶是吧,等完了這首歌就讓你獨唱!」原來是她愣神時被教官抓了個正著。

    「啊?」雪妮心中一陣哀鳴,那些當兵的人最是說得出做得出的,自己這次是死定了。

    果然,那晚她當著兩個系、二百來人的面獨唱了一曲《軍中綠花》。這次,真是名聲在外了。

    深夜零點零一分,宿舍裡熄了燈。雪妮開著手電筒,靠在床頭不想睡,確切的說是不敢睡。她抱著一件有些陳舊的校服,一行行淚水浸濕了指縫。這是那時狡猾的她換回來的校服,他穿過的衣服。自拿到它,雪妮既沒有洗過也沒有穿過,因為不願破壞了衣服上原本的氣息。她的指尖劃過那一抹殘紅,心頭一驚。是不是從那時起就種下了這個毒咒?他是她注定逃不開的劫。

    雪妮用袖口拭了拭淚,自嘲地想到:「人家正和女朋友過得開心呢,你還有什麼好惦念的呢?不過是庸人自擾,徒增煩惱。」一咬牙,她就把收藏了許久的作文紙,那兩張他還給她的作文紙,撕得粉碎。

    你想要還清我嗎?沒門,這輩子都還不清了。

    她又拿起那時從作文選偷偷撕下的那一頁,有他小時候寫的作文的那一頁。終是再也忍不下心,一把團了起來,連同那張撲克梅花7的照片、那把刻有l的尺子、那本浸透了淚水的日記本一起收在了一個紅色文件袋中,用膠水封了開口。

    就讓所有的往事都如這些舊物一起塵封起來吧。本來是應該把頭髮剪短的,當初是為他而留,而今緣已斷情已絕,自然要剪短的。雪妮撫摸著胸前的長髮,差5公分就可以及腰了。三年的時間,情誼就這麼長了嗎?可是,又有誰會知道我悉心照料這一頭秀髮的辛苦呢?髮絲繞指,寸寸絲滑柔軟了心田。

    愛就在這裡,不增不減;我就在這裡,不遠不近。你又能怎麼樣呢?命運,你還能怎麼樣呢?

    那年夏天,18歲。一季繁花素錦的青春,一場蕩氣迴腸的高考,所有的恩怨戛然而止,讓曾經攜手輕狂年少的彼此散落天涯,兩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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