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四章 集 不順於一時 文 / 琴音絕瀲
日出,積雪全化,屋簷上的晶瑩滴答落下,在他的傷口上冰冷刺骨。
奔跑了許久,千慕凌的藥性未退,處於昏迷當中也忍不住皺眉。紅衣男子咧嘴一笑,「千慕凌,你也有今天?要不是為了月兒,我才不會救你!」
剛進屋子就聞到一股香味,他他將千慕凌甩到床上,鮮血染進自己的衣服也置之不理,「綠兒,不是讓你別下床的嗎?」
灶前的女子剛熬好了粥,菜也炒好了,火爐上的野味燉得清香四溢,她滿意的拍拍手,「連音哥哥,可以吃了!」扶著枴杖走出廚房,看到他身上,手上的血跡大吃一驚「連音哥哥,你受傷了?」
連音搖搖頭,指了指床上的人,一向有潔癖的他不顧身上的血腥味,直入廚房端菜盛粥。
綠枝盯著床上的人左看右看,還是個生面孔,面色蒼白嘴唇緊抿,眉心皺成「川」字,看來傷的很重。由面目和衣著布料來看,毋庸置疑,渾身散發著一種貴族氣息,比連音哥哥那雌雄莫辯的麗顏還俊美。
「看什麼看,快來吃飯!」連音見她盯著千慕凌不悅道。
「可是他受傷很重啊!」說著便拿出剪刀想幫他剪開衣服。
「一時半會還死不了,你們宮主的男人沒那麼容易升天!」
綠枝這才恍然大悟,這位是姐夫啦?她很久沒為宮主做事了,這會子一定得把她的夫君救回來。於是剪刀迅速的下去了。
「吃裡扒外的傢伙!」連音鄙視道,自顧自的吃著飯。
綠枝白了他一眼「連音哥哥,這話可就不對了,這是姐夫不是外人,再說,你不能因為喜歡宮主就能對病人不聞不問吧,俗話說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別吃飯了趕緊來幫忙!」
連音無奈的走了過去,看起來是中毒了,不然不可能因這刀傷昏迷不醒。
雪已化全,天氣變冷,在這瘟疫橫行的時候是好也是壞,自師傅與民間的大夫研究出了新藥,因天氣原因效果難以預料,而瘟疫得到遏制,感染的人群變少到無人感染。
她坐在土胚房裡,生著柴火喝著熱水,大部分寒氣還是由內力抵擋。施粥發藥全是她一手操持,幾天幾夜不合眼,就怕停下來就會想到他。京城那邊怎麼樣了,她半點力氣都使不上。忽想到昨天那位孕婦,不知孩子喝粥水習不習慣,帶上一碗熱牛奶提著籃子就走了。
茅草屋裡四處灌風,怕走水連火都沒生著,孩子的啼哭聲越來越大,婦女擠不出奶水,真是愁斷了肝腸。月惜小心翼翼的端著牛奶走過去,聽著孩子的哭聲心疼不已。寒風如道道利劍齊刷刷的刺進皮膚,馬燈裡的火在這黑夜裡極其微弱。
她推開門,夫妻二人將孩子護在中間抵擋著見縫插針的風,由於生病擠不出奶水,對這深更半夜啼哭的嬰兒真是束手無策。月惜的推門聲驚動了她們。
「我擔心孩子就來看看,這碗熱牛奶看看能不能幫上點忙!」越來越近,她的輪廓在燈光下愈發清晰,此刻的她,無論多美多醜,都是天仙下凡。
「恩人!」女子激動道,抱著孩子掙扎著想起來被杜斟攔住了,「娘子,你躺著!」
月惜已經來到跟前,拿出一碗牛奶還冒著熱氣,另外一碗紅棗熬成的湯給她補身子的,在這地方真找不出皇后裡那麼多東西了。「快給孩子喝了。」月惜托住她的背,她拿起小勺將牛奶吹冷些送入孩子嘴裡,孩子眨巴幾下哭聲漸漸小了,最後安心的睡去,燈忽的一聲就滅了,油也燃盡了。
三個人只聽得到彼此的呼吸聲和風聲,他們夫妻二人在黑暗中的手緊緊握著,「恩人,您待我們夫妻恩重如山,我們夫妻倆……」不知怎的,那女子已經泣不成聲。
月惜動情的握住她抱著孩子的手,「大姐,現在這種情況任誰都不會見死不救,一切等你們好了再說,時間也不早了,你們快安撫孩子睡下吧,那紅棗也養你身體的,趕緊喝掉啊!」說完便躡手躡腳的走了出去。
「恩人,我……」杜斟追到門口,無聲的跪下,「我們夫妻倆對不起你!」
月惜僵在原地,「杜大哥,你這是做什麼,你哪對不起我了!」
坐在草堆上的婦女也踉蹌著跑了過來,跪在丈夫的身邊,「恩人,我們夫妻倆其實是來殺你的,您對我們這麼好,我們實在下不了手,但是……」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滑落。
月惜萬萬沒想到會是這種情況,思考一會忙扶起她產後虛弱的身子,「大姐,有話好好說,我這不是沒事嗎?」
三人重新走到草堆旁,將門緊緊關上,杜斟慢慢道來緣由。「就在姑娘沒來這村子前,我娘子就已經染上這瘟疫了,縣官們見我娘子身懷六甲又染上這不治之症,絕對會引你們上鉤,待時機成熟再將你們的頭目殺死。因此,我們的家人不是撇下我們逃難,而是被當做人質綁架了。」
剛剛就是最好的時機不是?就在燈熄滅的那一刻,他們在做了人性與親情的掙扎,還是把這件事說給她聽了。當時她就該感到蹊蹺,一般農民都是淳樸的,丟下身懷六甲的兒媳不管這不是他們該有的行為,但是她們看起來的確太可憐了,無法分心去質疑他們的細節。
月惜安撫著他們,「謝謝你們告訴了我這些,月惜這條命是你們給的,月惜一定會幫你們把親人救回來的!」
他們夫妻倆已經顫抖得哭了,家人還在水深火熱之中,對恩人又下不去手,他們真的很為難。
月惜邁著沉重的步伐走了出去,關上門會到屋子裡命人連夜修補下他們那間屋子。由於是隔離人群不能擔保不被他們傳染,所以不能被特別保護。另一方面也不能打草驚蛇,她必須假裝不知此事。
「月兒……」季舒弦推開門走了進來,臉色極差。
月惜正焦頭爛額呢,沒轉過頭看他,只歎了口氣,「師傅,我今天又遇到難事了!」
季舒弦聽罷欲言又止,「月兒,怎麼了?不舒服?」他自己為了研究新藥也都頭皮發麻了,眼睛早就該合上休息幾天,這突如其來的噩耗使他不得不打起精神。
「地方官員將當地百姓的親人抓去做人質,想讓得了病的村民取我們性命。」
季舒弦睜大了眼睛,「月兒,你沒事吧?」
月惜搖搖頭,「那對夫婦不忍心殺我,把這件事告訴了我。但是我敢確定,這絕對不是地方官員敢做出來的事,肯定是上面指使的,還有前幾日斷藥的事。」
「那月兒先扮一回死人吧,揪出幕後兇手就好辦了。」季舒弦提議道。
「嗯,也只有這個辦法了,現在想找出什麼好辦法也是難事,凌也不知怎麼樣了!」
季舒弦不自在的起身,「凌兒會沒事的,你好好休息才有精力去解決更多問題。」
「我知道了,師傅也該休息了!」
剛出門,季舒弦就看見立冶緊張兮兮的守在門外,他小聲道:「有什麼事現在別說,去我那兒!」
經過幾天的瞭解,立冶也知道他是王爺王妃的師傅。自然也相信他的為人了,點了點頭就進了另一個屋子。一陣風刮起,屋頂上的瓦片竟掉下一塊,砸在立冶肩頭,更壓在他的心頭。
「季師傅,王爺他失蹤了!」他也是剛得到消息,所以在門外躊躇著,不知道這件事該不該跟王妃說。
季舒弦點點頭,「這件事我知道了,暫時先不要讓人知道,特別是王妃。不要走漏風聲,她的麻煩事已經很多了!」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據皇伊閣的弟兄說是毒門門主親自動的手,冰夕宮的二等弟子也出動了,其中有一位還是王妃的梨花宮裡的,已經被帶回來了。估計也是找了一天無果才回來求助的。」
「你先把他們帶到屋子裡歇息一晚,親自去打個招呼不要將此事告訴王妃,明日一早返回去尋找。我把雪雕借給他們,應該會找到的。」
雪雕比之前的雕兒更加厲害,可以尋味跟蹤,它們鍾愛這白雪鎧鎧的冬天,沒有其他的鳥獸擋路,獨佔一片藍天,與世界大地一色。
立冶安心的退了出去,「王爺一定會沒事的。」
季舒弦揉了揉眼睛,喝了一大口安神的藥,苦不堪言。這就是他比別人睡得少起得早的原因,任務重,計劃多,必須逼迫自己堅持下去。誰讓他是他們的師傅,誰讓他是……想到那個正愁容滿面的女子,又是一陣心痛。「月兒,一切本不該由你來承受的。」
次日,早上天未亮,一批人秘密離去,包括那幾年未見月惜的銀杏依依不捨的離去。如果這麼做會讓宮主的擔子又重些,她寧願永遠不見宮主。
一隻雪雕在不遠處的山坡等待著,帶著披風的主人帽子上還有清晨的霜花,見他們走來丟下了頭上的帽子:「你們沿著昨天的道具,帶著這雪雕就可以找到王爺的氣味,不管王爺是死是活,你們都把他帶回天池!」
他們都默不作聲,算是服從命令了。想起那雪中的一抹紅色,也知王爺是凶多吉少了。
「宮主還好嗎?」一女子在黑衣人中格外醒目,身材嬌小,想必這就是梨花宮的那個女孩了。
「她很好,你放心,不久你們就會見面了!」季舒弦給她一個安慰的笑容,嘴邊裂開的地方絲絲縷縷的血腥味。
「那就好!」她一夾馬背跟著大隊遠去,馬蹄聲在風中平息,不知春天還有多久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