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從今天起,你叫蘭因絮果 文 / 暮聲
這裡是高盧,羅馬行省之一。
「我們……我們被神明拋棄了嗎?」
旌旗的旗幟已經被撕毀,只剩下一絲絲紅色的布料在風中飄蕩。
鮮紅的血液在土地上蜿蜒,匯聚成細小的「河流」,甚至已經滲入了泥土。四處散落的肢體,開始腐爛的**上,已經站滿了烏鴉,不詳的黑色讓人心底發寒。
這簡直就是人間地獄。不!這就是地獄!
腥甜的味道,還有腐爛的味道交雜在一起,讓人想嘔吐。
事實上看到眼前的地域的人,通通都把隔夜飯吐了出來。
有人握著銀色的聖十字架,把十字架放在胸口,流著淚,滿臉恐懼地祈禱。
「主啊,您最虔誠的信徒此刻向您祈禱……」
我醒來的時候,眼前就是這樣一幅景象。
胃裡一陣翻江倒海,能感覺到,一股熱流順著食道湧向喉管,身體說盡情發洩,但理智回籠,我強忍住這種令我十分不舒服的感覺。
——不能吐,吐出來後胃裡將空空如也,到時候就會餓肚子,搞不好還會因此被餓死。
有溫熱的液體從額頭流下,一直流過右眼。我連忙閉上右眼,但還是晚了一步。
身體遲鈍到連閉眼這個動作都做得如此緩慢了嗎?
視野裡頓時血紅一片。
依靠左眼,我看清我正躺在一片廢墟中,恰巧是在翼廊的屋角處,房子塌陷時形成了一個三角形的空間正好將我護住,而透過碎裂的大理石間的縫隙,可以看見外面的一角——雖然只有一角,但足夠讓我瞭解到戰爭的殘酷了。
「盎格魯人是不會戰敗的!!!」一個衣服破破爛爛的男人雙手抱頭,嘶吼著。他金燦燦的頭髮垂落在地面上,好像一灘金子熔化的液體。
吼著,眼淚流下。
「盎格魯人……不會……戰敗……」他的眼睛逐漸失去光彩,身軀轟然倒地。他還在喃喃道:「盎格魯……不敗!!!」
一個士兵打扮的人手中的劍泛著寒光,他的雙眼充滿仇恨,一把把劍刺入男人的身體,帶著彷彿流不盡的眼淚,他抽噎著,低吼著說,「不對!羅馬人會取得最終的勝利!」看樣子士兵應該是切斷了那個男人的咽喉,不過那個男人還在憤怒地嘶吼,嘶吼。
盎格魯?是什麼?
羅馬人?又是什麼?
在金髮男人徹底沒了氣後,士兵虛脫一般跌坐在地。身上的戰甲摩擦,發出悲哀的嗚咽。他雙眼無神,而後,不可置信地看著顫抖的雙手。這雙手,還帶有金髮男人身上濺出的鮮紅的,溫熱的血液。
他先是哈哈大笑,笑聲越來越小,接著變成了抽噎,到最後,是淒厲的嘶吼,像極了金髮男人的,絕望的嘶吼。
聽著男人一聲又一聲的嘶吼,我本來就因失血而昏沉的腦袋,此刻更加迷糊。
「真是吵啊~」低醇的男聲響起,接著,是鐵器刺入血肉的聲音。
「唔~總算是安靜了呢~接下來,就讓我好好品嚐吧~」
真是迷人的聲線,我現在的意識處於半昏半醒的狀態。啊啊,竟然還有心情去感歎這個,看來我快要去天國了。吶吶,或者說我已經到天國了?天使大人的聲音都是這樣迷人的吧?
牙齒沒入血管的聲音,吞嚥的聲音。
可能是因為視覺不太好的緣故,此刻,我的聽覺異常地好。連這樣細微的聲音,傳入我的耳朵後便如此清晰,響亮。
「哼,這麼飢不擇食?!」女人的聲音帶有絲絲的諷刺。
「呀啦~請別這麼說,畢竟我有一個星期沒有進食了,諒解我一下吧~」
「哼……」那女人又不屑地哼出聲,「嘖嘖,竟然餓到對這樣低等的血液有興趣……明明是antediluvian。」
antediluvian?這又是什麼?
意識越來越模糊。
「奇怪……一股很美味的香氣……」男人的聲音愈發低沉,猶如紅酒般讓人迷醉。
「啊啊,我也感覺到了,就在這附近。」女人的聲音也開始低沉起來,伴隨著吞口水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開始餓起來了……」
有皮靴觸碰土地的聲音傳來,越來越近。
感覺壓在小腿的石塊被移開,接著,是遮擋在我面前的大理石石板,被人一腳踢開。
多麼驚人的力量!
「哦?一個小女孩?」女人說著,把我抱了起來。
「想不到在這樣一個戰場竟然能找到如此高級的食物。」男人笑了一聲。
視線逐漸模糊,我只看到銀紫色的頭髮以及如同火焰在燃燒般的紅髮。
意識逐漸剝離……
……
……
不知道是不是臨死的走馬觀花,我開始回憶。
發生了戰爭。就在我剛剛起床的時候。
當時親生父母帶著驚恐的表情,收拾好家裡值錢的東西,捲著包裹逃跑了。而我剛洗完臉,手中的麵包也剛吃一口。
我當時也要跟著一起跑的,可是這時候,房屋不知為何突然倒塌。
桌子上,玻璃杯中的牛奶灑了出來。真可惜,牛奶有點貴呢。
父母當時顧不得那麼多,他們留戀地看我一眼,然後轉身,手拉著手衝出了房間。
我伸出手,哭喊著請求他們留下。
當時真的沒有想那麼多,只是感覺自己被拋棄了,而我不想被拋棄,所以哪怕明知他們不會因為我的話停留,但仍然希望百分之一的幾率他們能留下來。
可是他們還是堅決地,不帶有任何猶豫地離開了。
為什麼?為什麼拋棄我啊?我做錯什麼了嗎?
其實沒有錯,不,更準確地說,不如說是所有人都有錯,因為這就是戰爭。
從戰爭開始的那一瞬間開始,任何人都是罪惡的。
房屋徹底倒塌,視線頓時一片黑暗。灰塵瀰漫,我摀住口鼻,防止灰塵被吸入鼻腔。
感覺灰塵已經散去了,我看著緊緊攥在手中的麵包發呆。不遠處,倒下的玻璃杯中還剩有小半杯牛奶。本能讓我迅速地解決掉麵包,然後喝下牛奶。
做完這些,我看了看周圍的環境。自己很幸運地處於三塊大理石構建的三角形空間中,有一絲絲光線照進來,我伸出手,讓光柱打在手背上。如同玉一般的手頓時反射出瑩瑩的光輝,很溫暖的感覺。我在這邊玩得正開心(事後覺得自己當時竟有這份心情真是奇葩),可是突然,這束光柱消失了。
我表示開始無聊起來了。
外面是一片嘶吼聲,還有冷兵器相互碰撞的聲音。
剛開始還好,隨著時間的推移,我覺得一直單曲循環這樣的聲音耳朵快起繭子了。而後,肚子也開始「咕嚕嚕」了。
好難受,好痛苦。於是我睡著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戰爭已經結束了。
然後目睹了一場兇殺案,殺人兇手和被害人最後都瘋了似的嘶吼。
再然後……唔,好像被一男一女給撿走了?
雖然又睡著了==。嘛,這次我應該會永遠地沉睡吧。
……
……
睜開眼,強烈的陽光刺激得我不由得半瞇著眸子。視線愈發清晰,我發現我躺在一張床上。
——lucky!耶和華大人還是眷顧我的。
我這樣子,是被什麼人救了。至於是誰,我覺得很有可能是最後見到的一男一女,以耶和華的名義起誓,嗯。
對此我內心平靜得不像話。可能是因為經歷過戰爭的緣故。被誰救活,他們救活我又有什麼目的,我沒有興趣知道。我只用知道我還活著,知道我還能呼吸著空氣還能看見陽光,這就足夠了。
活著與被救活,毫無差別。
一如死亡與被殺死,毫無差別。
我此刻面無表情,用一個詞概括就是「面癱」。雖然心理活動相當活躍。這個招數,是經歷了那場戰爭後練成的。==好吧我也知道我只是睡了好幾覺然後戰爭就結束了。
我覺得在亂世中,身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孩,呃,用中國那邊的話是這麼說的吧?總之,像我這麼一個弱小的傢伙,最需要的就是自保。
誰都不能相信,誰也不能依靠,只有靠自己。
這份覺悟,是看見父母撇下我雙雙逃走後我才有的。
有兩個人向我靠近。我看見了一男一女。男的有一頭紅髮,女的有一頭銀紫色的頭髮。不可否認的是,他們男帥女靚,站在一起也很養眼,並且憑我毒辣(……)的眼光,我可以判斷——
「你們是夫妻?」我開口,說了遇見這一男一女以來的第一句話。
「誰跟他/她是夫妻了?!」
很好,回答得不管是內容還是語氣甚至連標點符號都一樣,哼哼你們絕壁是夫妻吧!
中國人話說得好,「是一對怎麼看都是一對,不是一對的硬湊也湊不到一塊!」
(==所以說你是從哪裡聽過來的啊?還有你確定是中國人說的話嗎?表每次都找中國人啊好伐?中國人會哭的,真的會哭的!)
「咳咳……總之小孩,我們在戰場上撿到了你,該怎麼做,你是知道的吧?」女人說。
「事實上,我連自己叫什麼都不知道了。」我睜著大眼睛,很無辜地說出了這句話。中國有句話說的好,叫「識時務者為俊傑」。我突然覺得自己高深莫測了好多,誒?我竟然連「高深莫測」這種成語都會了誒!嘛,多年以來,在父母的浸淫下我多多少少也知道點中國文化。
「聰明的傢伙。」男人嘟囔了一句。
「小傢伙,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們的女兒了!」女人說著,一頭長長的銀紫色的頭髮看起來妖嬈無比。
「所以果然你們是夫妻吧。」肯定句。
「誰跟他/她是夫妻了?!」
很好,回答得不管是內容還是語氣甚至連標點符號都一樣。
==等等,這種二周目的感覺是怎麼一回事?
「咳,至於你的名字……」紅髮男人瞇起了狹長的丹鳳眼,火紅的眸子彎了彎,「就叫小絮兒好了。」
「這名字……一看就知道是瞎起的。」女人紫水晶般的眼睛充滿譏諷。
「哈哈,這不是看見窗外飄著蘆絮嘛……」男人撓撓後腦勺,有些尷尬地說。
我扭頭,看見窗外碧波萬頃,潔白的鷗群飛過,落下片片羽毛。有那麼一瞬間,我彷彿看見天使將要降臨。
「媽的!哪兒來的鳥屎?!」一個大叔在怒吼。
==lll似乎不是這樣的呢。
「還沒有自我介紹呢。」女人紫羅蘭色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形,「克裡斯蒂娜.杜.凡杜恩修克。」
「萊昂.扎特。」男人說。
和風吹過,輕盈的,蓬鬆的蘆絮打著轉兒落到我的掌心。
「絮……嗎?」
看著掌心的蘆絮,我喃喃自語。
「啊啊,就是這樣,就這麼決定了!小傢伙。」克裡斯蒂娜突然興奮地說,「從今天起,你就叫蘭因絮果.杜.凡杜恩修克,嗯,好名字。」
「喂喂!別隨便給她冠上你的姓啊!」萊昂有些不滿意地說。
「難不成冠上你的姓?」克裡斯蒂娜挑了挑她的柳葉眉。
「當然,畢竟我才是father啊!」萊昂鼓起了包子臉。
「father?」克裡斯蒂娜挑剔的目光將萊昂上下來回掃視,萊昂在著堪比x光掃射的目光下站直了身子。
「就你?」克裡斯蒂娜嗤了一聲。
「你的姓太長啦!就叫蘭因絮果.扎特多好!簡潔明瞭大方得體!」
「就是這樣才有優越感!不知道蘭因絮果.杜.凡杜恩修克念起來更霸氣一些嗎?」
「蘭因絮果.扎特!」
「蘭因絮果.杜.凡杜恩修克!」
我默默地吃著橘子。看向窗外,愉快的表示我什麼都沒有聽見。
爭執著,兩人同時回頭,瞪著我。
「蘭因絮果你說,你要冠上誰的姓?」x2
「……」
——所以說你們絕對是夫妻。
總之,到最後還是沒有定下來,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只不過,從此我有兩個名字。
「蘭因絮果.扎特,過來一下。」萊昂叫到。
「哦,快閉上你那張滿是口臭的嘴,萊昂。蘭因絮果.杜.凡杜恩修克,過來。」克裡斯蒂娜說。
「……」所以說為什麼每次你們夫妻吵架非要殃及我。
旅店老闆帶著和善的微笑,他對我說:「登記簿上怎麼寫呢?小姑娘。」
我轉身,一本正經地看著他:「這位先生,你剛才肯定聽到我父母的對話了,沒錯,那就是我的名字。」然後我落下表情有些扭曲的旅店老闆,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