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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0章 酒坊 文 / 林溪蘊

    楚若安仍然記得昏迷後醒來的那一刻,赫連冰兒美麗得像生存在神話故事裡的雍容仙女,無論是氣質容貌,還是對人對事的親近態度,高貴而平易近人,若非出自真正的貴族世家,恐怕難以做到這樣完美。

    從周洛安挽留她開始,楚若安沒有一刻不小心翼翼處理自己和皇后的關係,生怕一個不小心使得兩人生出不必要的芥蒂。所以,她推心置腹告訴了赫連冰兒自己和寒冽的關係,甚至包括自己的真心真意……然而,皇宮生來就是一個是非之地,到最後她還是陷入了自己不願面對的那個漩渦裡,並且愈演愈烈。

    海棠緊繃神經,良久不知該如何作答,反倒是楚若安輕笑一聲,柔柔回道:「在我心裡,如果沒有周洛安的話,我們一定會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涼風侵襲她們單薄的身體,赫連冰兒聞言眼底的笑容越發深沉,有著楚若安從未見過的璀璨耀眼:「這個本宮也深信不疑。只是……你難道一點點都沒有怨恨過本宮嗎?畢竟本宮縱容純貴人和芳貴人奚落你,甚至是冤枉你在桂花糕裡下毒,這所有種種,都有極大的可能讓你失去自由和皇上對你的信任。」

    赫連冰兒說著,目中浮起淺淺淡淡的一種疑惑和不解。她一直派人盯著楚若安的一舉一動,就連小梅都是她放在楚若安身邊的眼線,所以楚若安做得一切事情都逃不出她的眼睛,包括她今日種種令小梅不解的言行舉止。她猜到了楚若安想逃,卻沒有想到會將周洛安迷昏在涼亭。

    見此,海棠便相信赫連冰兒一定不是來阻止她們的,而亦是這一秒她才明白,為何楚若安從一開始都沒有做任何防備皇后的事情,那是因為她一早就料定了赫連冰兒不會阻止自己。

    看來,閱人心這種本事她以後還得好好跟楚若安學學才行。

    「愛一個人本身就沒錯,更而且愛情就是自私的。若是換作我,也許未必能如你做得這麼好。」楚若安盈盈淺笑,涼風浮起她額前幾縷碎發,那雙璀璨如星辰般的眸子越發得清亮如水,讓人不敢直視。

    赫連冰兒終於笑面如靨,一個人說得究竟是真話還是假話她分得出來,說假話的人沒有像她這麼漂亮清晰的眸光,所以事實再一次證明,周洛安癡迷楚若安是有原因的,這個女人身上有著世人無法企及的超脫淡然,好像任何事情都不能浮起她心頭的漣漪,又好似她其實早就看穿了所有世事,才能如此坦然的面對一切。

    她,真得是個很讓人羨慕的女子。同為女子,赫連冰兒都無法掩飾自己喜歡她的心情,又何況是這世間膚淺之極的男人呢?

    「也罷。終究還是本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過承若你所言,為愛情犯得癡傻算不得過錯,不過到底是會有報應的。」說到此,赫連冰兒忍不住輕歎一聲,沉眸呢喃道,「若哪一日他知道是我有心冤枉你,恐怕不會像對你那般寬容於我。」

    楚若安無言以對,每個因愛情陷入困境的女子,哪怕有天地不及的風華也終要淪為愛情的囚怒,心甘情願褪去自己滿身的光華,心甘情願為一個男人抹煞全世界的風采,心甘情願為自己的愛情買單,直到容顏不再,白髮蒼蒼的哪一天,也許依然能笑得很甜。

    赫連冰兒便是這樣的女子,將一輩子的美好時光都賦予這一場注定無法簡單的愛情。

    也許是觸景生情的緣故,赫連冰兒的臉色一瞬間變得好生黯淡,眼看時間已經不早了,身後幾個守宮門的侍衛還時不時朝這邊看來,她抬首對楚若安莞爾頷首,歎道:「時候不早了,你們走吧。」

    「多謝皇后娘娘。」海棠屈膝行禮,心中由不得對她生起一些敬佩。

    而楚若安則回以她同樣明媚的淺笑,轉身離開時,淡淡叮囑一句:「你多保重。」

    那時,月色蒼茫淺淡,可是對於楚若安來講心情像是久經濃霧後的晴朗,縱然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差,但她只要一想到可以將全部的時間都放在寒冽身上,便是此生無悔。

    ……

    楚若安一路跟著海棠的腳步出了周國都城,在城郊一家酒坊落腳,海棠仔細查看一番,確定並沒有被人跟蹤後,才帶著楚若安走了進去。

    酒香裊裊,烈酒的衝勁十分撲鼻,儼然是飄香十里經久不散的江湖味,才一進門,便看到店裡所有的小二夥計,包括掌櫃廚子乃至賬房先生都統統一改往日儒雅,立刻上前抱拳行禮:「屬下等參見楚堂主。」

    楚若安有些緊張,這酒坊很寬敞,二樓有兩排客房,一樓大廳擺放著約莫七八張方桌,此刻收拾得乾乾淨淨,一點都察覺不出竟是點剎樓的分舵。她不得不再次對寒冽的統御方式表示佩服和膜拜,同時也不得不覺得肩上的擔子好重。

    「都起來吧,以後不要這麼客氣。我的身份是個麻煩,齊國有宇文徹四處搜捕,周國現下又得罪了皇帝,以後恐怕眾位兄弟跟著我沒有安穩日子可過了。」楚若安將風帽摘下來,精緻的五官頃刻呈現在眾人面前,饒是他們已經做好了心裡準備,還是在這一刻因為她驚世駭俗的容貌而驚訝不已。

    酒坊的掌櫃便是海棠口中的分舵主姚遠平,他穿著一身簡單乾淨的深藍色布袍,頭戴方帽,年約三十五六,下顎續著些鬍渣,看起來滄桑中充滿儒雅,完全就是個不引人矚目的小人物罷了。

    姚遠平聞言上前兩步,看著楚若安的眼神裡儘是令她難以想像的堅定不屈:「堂主說得什麼話!咱們都是跟隨樓主出生入死的兄弟,現在點剎樓有難,正是我們效忠報恩的時候,有什麼吩咐堂主開口便是。」

    楚若安被他的情緒感染,一掃先前的萎靡和疲憊,上前親自攙起姚遠平,道:「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海棠笑得合不攏嘴,拉著楚若安一一介紹了酒坊裡的眾人,看似不起眼卻各個身懷不凡之技,從他們的存在,楚若安像是看過了那些年寒冽不為人知的過往,便更加開始忍不住的想念寒冽。

    天色漸亮,東方泛起了魚肚白,姚遠平帶著楚若安到了後院一間較為隱秘的廂房落腳,不過楚若安卻是睡意全無。

    「堂主,你身體的情況屬下已經聽海棠說過了,千萬要保重自己,否則屬下以後怎麼向樓主交代!」姚遠平神色裡滿是焦慮。

    「我沒事,我是擔心天一亮,不知道周洛安會採取什麼行動。所以,姚掌櫃你這幾日先按兵不動,如果有聯繫到的兄弟找來也千萬不要在酒坊見面,另尋隱秘之處,一定要小心,周洛安不是個省油的燈。」楚若安擰眉,海棠將半開的窗戶掩上,她才覺得暖和許多。

    「是,屬下明白。」姚遠平點頭如搗蒜,先前他只是聽說樓主對楚若安信任有佳,想來這個女子並不是傳言中那唯唯諾諾的無能之輩,現下見了她本人,就莫名被她身上的氣質吸引,看來樓主的確沒有看錯人。

    「還有海棠,你若是沒有完全之策就讓姚掌櫃安排你去別處避避風頭,我怕……」

    不等楚若安說完,海棠就上前輕笑著打斷了她的話頭:「堂主別想攆我離開,這裡都是男人,要是沒有屬下伺候著,很多事情都不方便的。」

    「你……」

    「海棠說得是實話,這個地方很隱秘,暫時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待明日屬下看看城中行事再做決定。堂主先休息休息吧。」

    「如此,也好。」

    姚遠平安頓好了一切便離開了房屋,海棠打了盆熱水伺候楚若安洗漱,見她緊蹙的眉心一直不肯舒展,不由得蹲下身來,緊緊握著她微涼的雙手,一字一句道:「堂主,這是咱們的家,有咱們的兄弟陪著,你不再是一個人了,以後不管有什麼事都有我們幫您。」

    海棠柔軟而貼心的一句話,好像一縷陽光穿透層層阻礙照進了楚若安的心房,兜兜轉轉這些年,從頭到尾都是她一個人,那些相伴相依的人們一個個都離她遠去,她好像真得已經習慣了一個人去打算所有的事情,哪怕是一夜一夜的失眠。

    「海棠。」

    她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眼眶漸漸有些濕潤,滿肚子的話都堆積在喉嚨裡,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海棠抿唇輕笑,微微瞇起的眼睛像兩彎淺淺的弦月,漂亮更親切:「堂主,我們是一家人,你要慢慢學著相信我們。更要仔細照顧好自己身子,如果真得還有再見到樓主的那一天,我希望你們能白頭偕老,再不問凡塵俗事。」

    聞言,楚若安心頭一片酸楚。

    白頭偕老那麼難,她從未奢求一輩子都能夠與寒冽在一起,她也深知自己不會有那麼好的運氣和福氣,她只盼著能再見他一面,然後告訴他,自己一直深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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