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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4章 輕生 文 / 林溪蘊

    冬季刺骨的寒風呼呼而耳邊刮過,掀起十四身後的墨色披風獵獵起舞,聽著錦繡一聲輕歎,他不由得生出些心酸和悲涼。

    若一切都能重頭開始,若然楚若安從一開始就沒遇見過宇文徹,也許他們兩人早就各安天涯,兒女雙全……

    「王爺此次的確下手太重了,我也是事後才知道。」十四望向馬車的目光裡摻雜著許多不安,「對了,有件事你一定不曉得,如今周國登基的新皇竟是當日追求王妃的周洛安。」

    「是他?!」錦繡喜怒很少形於色,此刻也瞠目結舌,「難怪王爺會那麼生氣,想來王妃離開王府後的事情都是他轉述給赫連鐵生的!」

    十四頷首表示認同,他轉身朝宇文徹的方向看了一眼,旋即便道:「好了,此事千萬莫在王妃面前提起,免得她又傷心難過,我先……」

    十四話還沒說完便被從車門縫隙裡滲出的深紅色血液驚住,他不敢再往下想,只顫抖著雙手指著滴答滴答落進雪地裡的血液,喃喃道:「怎麼會這樣?」

    錦繡嚇得連連倒退幾步,那一扇裹著白虎皮的馬車門好像在頃刻間重如泰山,讓他們誰都不敢伸手去推,十四匆忙攙住已經腿軟的錦繡,立刻側首提起內力朝宇文徹所在的方向道:「王爺!王妃出事了!」

    話音剛落,一騎棕紅色快馬揚起身後純白色雪花而來,宇文徹翻身下馬,目光在看到不斷往下滴的鮮血時已經面沉如海,從他週身散發出的冷氣比冰雪更為瘆人,他伸手慢慢靠近車門,緊縮的瞳仁不住打顫,當車門吱呀一聲開啟後,看到楚若安懶懶窩在榻上,右手無力垂下來,手腕動脈處一道猩紅的傷口不斷往出淌血,靜靜的,潺潺的,在雪白色的長毛地毯上勾勒著一副令人心驚肉跳的畫卷。

    那一刻,茫茫白雪之中,她的血像一把焚天烈火一路燒進了宇文徹的心,他小心翼翼上車,連腳步都不敢去碰她的血跡,錦繡與十四看得很清楚,他一貫冷硬的檳榔角蹦得很緊,即便是當年面對數十萬敵軍都不曾如此緊張,他們忽然明白,如果楚若安又一次死在他眼前,他真得會殺盡天下人的!

    「王爺,屬下立刻去附近的鎮上請大夫過來!」十四率先反應過來,一聲冷喝也換回了錦繡等人的思緒。

    「車廂裡有上好的止血藥,奴婢替王妃包紮!」錦繡手忙腳亂得從車廂找出了止血藥和繃帶過來,宇文徹輕輕將已經昏迷的楚若安抱在懷間,發覺她本就輕盈的身體越發虛無起來。

    「若安,你別嚇本王好不好,你睜開眼,只要你肯睜開眼,本王什麼都答應你。」他的聲音開始顫抖,如至於懸崖上的美麗花草,越是頻臨絕境的死亡便越叫人癡迷不捨。

    「楚若安!本王承認本王做錯了!你再原諒本王一次好不好?求你,本王求求你……」

    這樣脆弱無力的宇文徹讓錦繡驚訝之餘更加心痛,他何曾向旁人低過頭,又幾時肯直面自己的錯誤?為何好多事情總要走到無法返回的盡頭才肯將心底的話都說出來呢?

    「王爺,王妃的身子越來越冷的,您還是用內力先護住她的心脈再做打算。」錦繡將傷口處理妥當,不顧自己衣上沾著的血跡,立刻倒出一粒珍貴的回魂丸送進楚若安口中吊著真氣。

    宇文徹眼睛紅得可怕,他一手將楚若安抱在懷裡,一手化掌將綿綿內力送進她的五臟六腑,那一刻,他有著前所未有的恐懼感和無力感,尤其是在看到她始終癱捶在地的右手,雪色的繃帶如同一記致命殺招,輕而易舉將他心頭的全部抵禦擊潰。

    「王爺,王妃失血過多,恐怕……」

    錦繡略微懂得些歧黃之術,此刻診過楚若安的脈象後心亂入麻,宇文徹擰眉,源源不斷調動內力輸進她的體內,可是始終不見回轉。

    錦繡驟然眸光一亮,怔怔道:「王爺,血液乃是人生存之根本,更是體溫回升的關鍵所在,現在最關鍵的是給王妃補血,但是就算是上好的材料,這一時半刻的也熬不出來!」

    錦繡越說越急,越急越亂,反而是宇文徹依舊面色不改,他彎腰從靴筒中抽出隨身攜帶的玄鐵匕首,二話沒說就在自己的胳膊上劃了長長一道口子,溫熱濡濕的血液濺濕了面前錦繡的裙擺,她目光一滯,怔愣中只聽得宇文徹低沉的聲音迴盪在耳邊:「蠢貨!還不快取器皿接著!」

    「可是您的身體……」

    「廢話!她不是缺血麼,那就喝本王的血!她生是本王的人,死是本王的鬼,本王就是要與她生生世世糾纏不清!」宇文徹喑暗的目光中跳動著幾顆小火苗,像是傳說中勾人心魂的鬼魅之光。

    錦繡不敢多想,轉身取過案几上的琉璃玉盞開始接他汩汩而下的血液,那般猩紅刺目的光澤在溫暖的車廂裡迴盪著宇文徹抱著楚若安的模樣,癡情之色顯露無疑。

    ……

    好像過了很久很久,好像做了一場穿越世界的大夢,楚若安翻山越嶺,經歷著無數俊美的山川河流,看盡無數炊煙裊裊的寧靜,可她就是找不到那個身影,還有夢裡四季不敗的落英花。

    楚若安睜開疲倦的雙眼,四周只有簡單粗鄙的擺設,但屋子裡卻暖和的很,錦繡喜滋滋望著她醒來,接連幾日熬下的黑眼圈終於沒有白費:「王妃,您可算醒了。」

    楚若安蹙眉,她多想此刻看到的是地獄或者天堂,哪怕是充滿惡鬼的煉獄也無妨,可為何這樣都不能擺脫宇文徹的陰影!

    「生死都一樣,困在原地不得解脫,我果然罪孽匪淺。」楚若安低聲長歎,想要動動身子才發現全身如散架似的,稍一動彈便痛得撕心裂肺。

    「王妃莫急,您昏迷了整整三日,先喝點兒小米粥補補力氣。」錦繡很快端了熱騰騰的清粥上來,撲鼻的芬芳的確很勾人胃口,只不過楚若安剛準備開口便聽到木頭被人推開,穿心的冷風嗖嗖鑽進了被窩裡,她不由得打了幾個寒顫。

    「王爺,王妃剛剛甦醒。」錦繡笑望著剛進門的宇文徹,看到他的黑眼圈重得厲害,淡淡道,「這家農戶還算好,該有的都有,奴婢已經吩咐人去鎮上買只老母雞回來燉了給王妃補身子。」

    然而,宇文徹恍若未聞,雙目緊緊鎖著楚若安的視線,然後兀自將手中一碗溫熱的血遞上前,對她道:「喝下去。」

    楚若安被濃烈的血腥味刺激得胃口有些難受,當即擰眉側首:「你別過來。」

    宇文徹眸光一冷,強行上前一把將她抱起,然後將一碗鮮血置於她唇邊,音色半是溫柔半是慍怒:「當日本王鼠毒嚴重時你曾用自己的血救本王於危難,如今你也喝了本王的血,那麼你我二人便是真正擁有的彼此,生生世世難以分開。」

    他的癡情像一種絕症,除非死亡與失憶,否則任何力量都不可能再讓他改變。楚若安想要掙扎,卻無力抵擋,宇文徹索性自己喝了兩口,然後重重吻上了楚若安的唇。

    微涼在火熱的包圍下漸漸失去力氣,她身上淺淡的梨花芬芳被他口腔裡濃烈的血液味覆蓋,嗆得人喘不過氣來,而就在她無能為力的那一瞬,兩行微熱的清淚從眼角滑落,倏忽就燙傷了他的手背。

    他怔然愣在當場,然後痛心疾首地俯首吻去她眼角的淚光,那樣輕柔,又那樣的無可奈何。

    ……

    如此過了大約半月有餘,宇文徹接到京城密報,沈琥提前回京處理相關事務,卻趁著宇文徹不在之際控制了大半京畿衛隊,使得宇文徹不得不再次放棄對他的算計。

    一大清早,宇文徹告別了楚若安先行回京,他其實除了擔心沈琥從中作梗,更多的是怕宇文琰和蘇靜嫆死於沈琥之手,所以即便再捨不得楚若安也不得不快馬加鞭回京。同時,他留下了十四和二十名暗衛保護楚若安,待她傷癒之後再行回京。

    農舍的設備極為簡陋,然而離開京都那樣的浮華之地,倒叫人一言一行更覺自在,只是冬寒尚重,楚若安只在外面待了一會兒便被錦繡和十四催著回屋歇息。

    「錦繡?錦繡?」楚若安揚聲喚了兩句不見有人回應,她剛下地便聽到窗外傳來十四恭謹的聲音,道,「主子有何吩咐?您方才睡著後,錦繡去鎮上買棉花和布料了,應該很快就會回來的。」

    「買棉花?」楚若安推開窗戶,十四一眼就看到了她微紅的眼眶,不禁垂首道,「她說天太冷,要再給您添件冬衣,不過鋪子裡賣得都不厚實,所以打算親手做一件。」

    楚若安心頭微暖,只不過方纔的夢境太過真實與恐怖,她看到熊熊烈火埋葬著那麼多人的身影,藏刀,香草,蕭風,妙春……最後是寒冽……

    她猝然抓住十四的衣裳,懇求道:「十四,你放我走好不好?我求你了,放我走吧!」

    「主子,您別這樣……您若是走了,王爺必定要瘋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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