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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1章 今非 文 / 林溪蘊

    「哇,攝政王府果然不一樣,夠氣派!」

    周洛安被眼前恢宏華美的府邸所征服,不由得豎起大拇指誇讚不休。

    「這……這不是新上任的翰林院典簿周大人嗎?」來人正是剛剛上任不久的禮部侍郎趙泉,他細細打量了一番周洛安,眼神之中充滿鄙夷與嫌棄之色。

    想當年,趙泉和周洛安同為殿試選拔的人才,若非他招惹了雍肅王妃,如今也不至於和趙泉身份地位相差那麼多,難怪會被人嘲諷。

    周洛安爽朗一笑,絲毫不懂避諱,抬手就熟稔地拍了拍人家的肩膀,說道:「好久不見,恭喜你榮升禮部侍郎一職。現在好了,小弟受到新皇賞識被調回京城,以後還請趙侍郎多多指教。」

    「豈敢豈敢。」趙泉屈指彈了彈肩頭衣上的灰塵,笑容揶揄,「只要周兄別再覬覦什麼不屬於自己的人或物,依照你的才華自然是平步青雲,何愁沒有前途。」

    「哈哈哈,侍郎大人真會說笑。」

    周洛安長笑一聲,掩飾了心頭頗為不悅的尷尬,當年他追求楚若安的事鬧得京城沸沸揚揚,有人讚成他勇氣可嘉,但更多人則是嗤笑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居然覬覦雍肅王的正妻。所以,對於此次回京一事,若非宇文琰看重他的才華力排眾議,恐怕他這輩子都別想再回來了。

    「兩位大人,裡面前。」管家細細看了周洛安和趙泉手中的請帖,恭謹作揖將二人請進了府上。

    雖然雍肅王府如今成為了攝政王府,但院子裡的建設基本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因為王妃過世的緣故,今年宇文徹的生辰並沒有過去那麼奢華,只有招待眾人的大廳裡掛著幾盞紅燈籠,新鮮有餘而喜慶不足。

    趙泉將隨從帶來的一副玉如意交給大廳伺候的奴僕,歎息一聲道:「哎,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桃香四溢,該是東南角那片桃林的花兒開了,去年若非那韓忠余死在王府後門外的小巷中,恐怕很多人都沒有機會目睹雍肅王妃的真容,包括趙泉。

    只是一眼便再也忘不了那樣傾城孤傲的女子,霎時奪取了天地間所有的風華,那一晚恐怕沒有人敢直視那繡著梨花的長裙,也沒有人不想看她修長玉立的身影……

    「大人何故吟誦這麼悲涼的詩句?當心攝政王聽到了不開心。」周洛安抿了口香茶,頓時被清香撲鼻的茶香吸引,他斜睨趙泉一眼,露出一道淡淡的笑容。

    有奴僕躬身上前,對周洛安道:「周大人,請將畫卷先交給奴才吧。」

    「那不行!這可是本官精挑細選送給王爺的禮物,金貴得很呢,還是本官自己保管的好。」

    那奴僕面上恭敬有禮,心裡卻暗暗嗤笑周洛安的小家子氣:「那奴才告退,大人請自便。」

    趙泉看到周洛安很緊張懷裡的畫卷,想起他之所以能再次回京,是因為新皇登基之日派人送了一幅難得的前朝名人真跡,使得皇上心生歡喜。不過,宇文琰喜歡詩畫是眾所周知的事情,現在他又拿一幅畫獻給宇文徹,恐怕就沒什麼效果了。

    「王爺戎馬天下,對詩書畫卷一向不感興趣,我勸周兄還是不要抱太大期望的好,免得到時在王爺面前丟了臉怪我沒有提醒你,哈哈哈。」

    周洛安長眉微挑,唇角勾起一抹輕笑,並沒有理會趙泉的話,反而將目光落向院子裡絡繹不絕的賓客身上。

    他離京四年,到底是對這裡陌生了。

    ……

    凝暉園。

    從晌午之後,宇文徹便一個人待在屋子裡不聲不響,芍葯將院子裡新載得曇花仔細打理了一番,也不敢進去打擾他。

    「王爺怎麼還不出來,客人都到齊了。」十四從芍葯手裡結果鋤頭,替她在屋簷下擺好,恰好能從半掩著的窗戶上看到宇文徹。

    他還是像剛來的時候一樣,背對著窗戶坐在軟榻上,讓人無法看清他的神色和喜怒。

    「哎,怎麼辦才好?」十四急得直跺腳,「要是錦繡在就好了,她一定有辦法。」

    芍葯見他像熱鍋上的螞蟻,相識這麼久還是頭一次見到十四這般狼狽的模樣,她抿唇輕笑一聲,上前道:「你別急了,我幫你進去催催王爺。」

    「別!」十四趕忙拉住芍葯的袖子,擰眉道,「王爺吩咐了不許任何人打攪,還是別去的好,我擔心要是王爺生氣了……」

    芍葯反而笑著拂開了他的手,神色間依稀可見當年靈動活躍的模樣,只不過雙眸中多了幾許淡淡的哀傷,像是遮擋在彩虹之前的薄霧,總讓人惋惜與那璀璨的光澤擦肩而過:「我倒盼著王爺生氣,也好早一點去伺候小姐。」

    十四頓時啞然無言,從手中溜走的輕紗如雲片般的生命,讓人猝然心痛。

    「吱呀。」

    一聲沉悶的輕響打斷了宇文徹的思緒,他來不及抽回對楚若安的想念,側首的那一刻,忽然喚道:「楚……」

    屋子裡沒有半點光亮,接著屋外的燈火才能看清芍葯的眉目,宇文徹剎那回神,若非目光中還有殘留的水霧之色,芍葯恐怕又會被他那森冷的氣質嚇到。

    曾經,芍葯恨死了宇文徹,恨他殺了薔薇,又害死了小姐,恨到一宿一宿的睡不著,恨到差一點就想要與他同歸於盡。可是日子天天年年從指尖溜過,她照看著從前楚若安所在意著的一切,還在院子裡栽了楚若安曾經偶爾提起過的曇花,久而久之她便不那麼恨了,只有怨,深入到骨子裡的怨,怕是至死都不會消散了。

    「又在想小姐麼?」如同久違了的老朋友,芍葯平靜得開口打破沉寂,即便沒有燭火她也能夠輕易走到他的面前,「很多時候我也還覺得小姐就在這屋子裡,風過的時候會吹開她以前常常翻閱的那本醫術,你說巧不巧,書頁總是停留在小姐還沒看完的那一張。窗外的梨花幾近荼蘼,幾日前我剛剛替小姐補了補衣服上褪色的梨花繡,到底不如繡坊的手工好,若是小姐還在……也定然會罵我手藝不精吧。」

    芍葯一邊說著一邊彎腰整理被宇文徹弄亂的軟榻,矮几上的茶杯燭盞都被她重新放回原位,那一刻,宇文徹心頭驟然生出一份倦意,也驟然在芍葯的身上看到一份難得的安寧。

    許久,久到芍葯忍不住想要抬頭看他的目光時才聽到頭頂響起一道疲倦而凜冽的聲音,彷彿他在一夕之間蒼老了十年之久:「你不想殺了本王替你家小姐報仇嗎?」

    片刻的驚訝過後,芍葯莞爾一笑:「想過,不過現在不會了。」

    「為何?」

    「因為小姐畢竟愛過你,每當我想要殺死你的時候總會想起當年隨小姐嫁來王府時的日子,想起小姐眼底的幸福和笑意,也想起她心甘情願等待你的那些無趣歲月。」芍葯轉身掌燈,光線照亮之處,宇文徹的神情依然如往日般森冷無情,但是她明白,楚若安死後他一直過得很不好。

    宇文徹仰天長笑一聲,慢慢踱步至門前,末了才側身看了眼芍葯忙碌的背影,淡淡道:「你這性子倒幾分像她了。」

    言畢,不待芍葯回話他便大步朝前廳走去。而不知為何,芍葯雙手緊握成拳,心頭說不上是忐忑還是悲哀。

    ……

    凝香園。

    馮芷蘭帶著艾晴來時,沈惜言剛好將一枚純金色石榴簪子別在發間,熠熠生輝的光澤讓她越來越空洞的眼神難以駕馭,今日的沈惜言再也沒有當初光芒萬丈的風采了。

    「沈側妃萬安。」艾晴規規矩矩行了大禮,卻沒有受到沈惜言正眼相待的禮遇,不過她今日依舊穿著馮芷蘭贈得梨花繡輕紗長裙,長髮只用一枚梨木簪挽起,素素清華,別具風格。

    沈惜言頓時勾起嘲諷而雍容的輕笑,斜睨了馮芷蘭一眼,將目光停留在艾晴身上,淡淡道:「艾姑娘好清麗的模樣,難怪深得王爺寵愛。」

    「沈側妃謬讚。」

    面對沈惜言,艾晴始終有些不安,雖然芍葯已經將面前兩人的一貫作風都告訴了她,但到底沈惜言不如馮芷蘭和顏悅色。

    「姐姐今日這身料子真真是漂亮,看來晚宴上的風頭又要被你搶去了。」馮芷蘭嬉笑著恭維兩句,沈惜言便果真露出了幾分溫柔的笑意,只是眼中的失落感仍然無法抹去。

    「呵呵,還什麼風頭不風頭的。如今王爺眼中除了艾姑娘還能有誰?」

    「那倒是。」

    馮芷蘭也故作失意歎息一聲,越發讓艾晴惶惶不安。她知道自己不是已故的王妃,沒有被王爺真正放在心裡的本事,也沒有想沈惜言那樣強大的靠山背景,她想要安穩待在宇文徹的身邊,可謂是步履維艱。

    沈惜言哂笑一聲,再次細細打量了艾晴一番,她自然曉得馮芷蘭的用意,不過無論是當年的楚若安還是現在的艾晴,都讓她看著極不順眼,因而她側首吩咐寶珍一句:「寶珍,艾姑娘的香粉味道不太好,你幫她擦一些梨香味的香粉吧,那味道才配得上她今日的打扮。」

    聞言,馮芷蘭眸光一亮,當即拍手叫好:「瞧我這糊塗性子,還是姐姐你細心。」

    艾晴故作不懂她們二人一搭一唱設下的陷阱,又或許她也想試試自己究竟在宇文徹心裡佔多少份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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