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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1章 愛你 文 / 林溪蘊

    愛你

    很多人都記得,宇文徹在楚若安的靈柩前整整喝了一夜的烈酒,撲鼻的酒氣瀰漫著整座開滿芙蓉花的偏院,就連花兒都被酒精麻醉,遲遲不肯凋謝。

    芍葯執意要為楚若安守靈,錦繡也在一旁幫襯著,新年的氣氛被王府的大門阻隔在外,淒淒涼涼的時光讓宇文徹除了買醉別無他法。

    夜深深,宇文琰是出了名的一杯倒,早已被十四架著去了廂房蒙頭大睡,而宇文徹則攆了芍葯出去,自己一個人喝著烈酒,說著一些苦澀的情話。

    白燭跳動,白練挽成的花兒高高懸掛在房梁之上,宇文徹倚著牆壁坐在地板上,癡癡望著這蒼白寂寞的情境,心如亂麻。很久很久以前,也是這間房,這樣的佈置,棺材般上畫著漂亮而令人難忘的孔雀圖,裡面睡著的女人是他的母親,而今,裡面的人變成了楚若安,他的王妃,那個失寵多年變了性子的傾城王妃。

    不知何故,他再沒有勇氣去看她的臉,因為總是會在死一般的寂寞中想起她說得那些話。她說,希望能與那個人肩並肩手牽手,一起走過人世的繁華,一起瀏覽山山水水的美好……當時他並不懂,只是覺得她在故意氣他,故意與他作對,可現在回頭想想方才明白,原來那期冀是那樣的簡單,也是那樣的幸福。

    楚若安,你說本王是魔鬼,可即便是魔鬼也有心,至少本王從未做好讓你離開的打算和準備。

    楚若安,你詛咒本王一生不得所愛,所以你是故意求死,故意讓本王生生世世承受這刻骨難忘的痛苦是不是?

    楚若安,本王說你才是個瘋子!你一次次欺騙本王,瞞著本王去做什麼殺手,又在本王眼皮子底下完美決絕的殺人,你是不是也從沒有心,所以即使對自己都能這麼殘忍?

    「楚若安。」宇文徹迷迷糊糊哭喊著她的名字,像是用火熱的烙鐵烙在自己的心臟上面,片刻的痛楚便能讓他銘記一輩子。

    他慢慢伸手撫摸著身邊冰涼而美麗的棺材,上面繪著各色盛開的芙蓉花,清雅高貴,如同她本人那麼賞心悅目。在沒有人看見的這一刻,他紅著眼,低低呢喃道:「也許九弟說得對,你是一心求死,一心想要離開這個牢獄。這一生,本王沒能像你期盼的那樣好好善待你一日,所以……」

    他仰首又灌了一口烈酒,入喉火辣如麻,目色渲染了深沉的痛苦和不捨:「趁著本王還沒反悔……本王放你走!本王將你的棺木埋在京城外的十里坡好不好?保證你再也不會看見這所府邸,你開心了嗎?」

    楚若安,其實,本王也不知道自己原來很愛你。

    ……

    雪勢並沒有因為黑夜還停止,反而越演越烈,府裡除了偏院幾盞白色燈籠還亮著,其他顏色鮮艷的花燈都被摘了下去,整座王府因為楚若安的離世都沉浸在朦朧的悲傷之中。

    媚娘在馮芷蘭門外足足跪了一整個下午,冰涼的積雪已經包圍了她的膝蓋,兩條小腿失去了知覺,腰骨都有些承受不住了。小娟雖然憎恨媚娘,但到底心軟,入夜的時候派人幫她撐了把油紙傘,這才讓她好受了些。

    「夫人還沒有醒嗎?」媚娘已經凍得渾身冰涼,說話聲音都開始顫抖沙啞。

    小娟將手裡的桔燈掛在門前,側首看了看她已經發青的嘴唇,挑眉道:「夫人今日累了,不過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奴婢進去看看。」

    「好。」媚娘頗為感激地朝小娟點了點頭。

    其實,今天下午聽到馮芷蘭傳喚自己的消息時她就做好了準備,自打馮芷蘭重獲王爺的寵愛搬出了玫瑰園,她幾乎日夜難以入眠,甚至還會夢到自己被馮芷蘭殘忍殺害的噩夢。因此,當這一刻真正來臨的時候她反而鬆了一口氣。不過,從午後開始她便一直跪在雪地裡等著馮芷蘭甦醒,雪越下越大,天氣也越來越冷,她就像個要取悅別人的雪人般乖乖守候在門外,卑微而低賤。

    很快,小娟從屋裡走了出來,淡淡道:「夫人醒了,請姑娘進去呢。」

    「好,我這就來。」

    媚娘不禁喜上眉梢,然而僵硬的雙腿連站都站不起來了,她只能勉強扶著身邊的門框一點一點活動著失去知覺的雙膝。

    「委屈姑娘了,夫人最近身子還是不大好,讓您久等了。」小娟很客氣地蹲下身替她揉了揉冰冷僵硬的膝蓋,媚娘很快便覺得好了許多,之後便隨著小娟進了屋子。

    比起在玫瑰園那間簡陋的房子,馮芷蘭的屋子暖的就像個蒸籠,媚娘垂首規規矩矩站在珠簾外面,三家火爐子的溫暖足以融化她身上積聚了大半天的寒氣。外庭中央的地板上放著精緻的銅鼎,裡面熏了極其珍貴的香料,媚娘喚不來這香料的名字,但那繁郁高雅的香味足以證明它價值不菲。

    再看屋子裡的所有擺設,大到衣櫃花瓶,小至梳妝台前放收拾的樟木小錦盒,雖然其貌不揚,但都是精緻奢華的好東西,可見馮芷蘭在這雍肅王府的生活並非像她們聽說的那樣拮据簡陋。

    「媚娘給馮夫人請安。」媚娘柔柔對著屏風後那正在穿外衫的妙曼身影輕輕行禮作揖,心中卻早就七上八下,忐忑難安。

    「讓你久等了。」

    馮芷蘭的聲音還是那樣輕柔溫軟,她幽然走出屏風,一身素白色的冬衣將她纖瘦的神形襯托得更顯窈窕。媚娘看到她那副笑裡藏刀的模樣,當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不住得賠罪道:「夫人開恩!當時是奴婢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夫人,您大人有大量就給奴婢一次活命的機會吧!求求您了……」

    媚娘也不傻,如今的王府,唯一能夠做主的人就是馮芷蘭,她若是還不識時務的話,恐怕連明天的太陽都見不到了,更不要說其他的事情。

    馮芷蘭閒閒坐在軟榻上,接過小娟遞來的熱茶輕輕啜了一口,斜睨一眼伏首在地的媚娘,唇角浮起一抹像極了沈惜言般高傲而嘲諷的笑意:「在我印象裡,媚娘一直都是目中無人,仗著是王爺欽點而不將旁人放在眼裡,原以為你有多大的本事呢,卻也是欺善怕惡之流。」

    比起沈惜言的明朝暗諷,馮芷蘭對於這樣卑賤地位的人似乎更加直接了當,與她一向決絕狠辣的行事手段頗為相符。

    媚娘此刻哪敢抬頭,不斷顫抖著肩膀道:「是媚娘愚蠢,請夫人饒恕了吧。」

    「想必你也聽說過我的性子,先前無論是楚若安還是沈惜言都騎在我頭上耀武揚威,可人生畢竟不是只有短短兩三年的時光,誰能笑到最後才是最有本事的,你說是麼?」

    「夫人所言甚是,媚娘一向目光短淺,以後還請夫人不計前嫌多多賜教。」媚娘心裡沒底,直到此刻她也還是摸不準馮芷蘭的心思和想法,只能不斷懇求她放過自己。

    馮芷蘭勾唇冷冷一笑:「起來吧,若不是你,也無法促成我今日的境況。念你有悔改之心,我就暫且不計較了……」

    「多謝夫人!多謝夫人!」

    媚娘匆忙叩首謝恩,心裡的一塊大石頭也總算落地,看來今天並沒有白白受苦。

    「先別忙著謝我,死罪可免,但是活罪難逃。」馮芷蘭將身子微微前傾,正好對上媚娘那一雙勾唇奪魄的雙眼,她能清晰的看到自己在媚娘眼裡的倒影,那般漂亮,那般華美,「我要你幫我辦一件事。」

    「夫人請吩咐,媚娘一定鞠躬盡瘁。」

    「那就好。」馮芷蘭重新端起茶杯,茶香四溢,撲面而來,她凝望著漂浮在水面上的茶葉,一字一句道:「我讓你利用美色幫我除掉一個人,他叫秦鈺,是京城頗為名的大夫。」

    秦鈺?媚娘十分意外,那個年輕大夫她也見過,按理來說他該是馮芷蘭的救命恩人才對,怎麼反倒要除掉他呢?除非……

    媚娘不敢再想下去,她用最快的速度權衡利弊,道:「可是奴婢身在王府,沒有王爺的手令是不可以離開玫瑰園的……」

    「這個你放心,我自有辦法。」馮芷蘭說到此,目色驟然一沉,冰冷的殺氣籠罩在媚娘頭頂,讓她喘不過氣來,「如果此事你能辦妥,我不但可以讓你重新回府,甚至可以提拔你得到王爺的寵愛。如果……讓我得知你有半分不忠之心的話,我的手段你自己曉得。」

    「奴婢願聽從夫人安排。」

    媚娘幾乎想都沒想就應承了馮芷蘭,其實她一點選擇都沒有,離開王府她也只能淪落為青樓楚館的妓子,而跟著馮芷蘭,就算是活不到百歲,至少也能享盡榮華富貴。

    「很好。」

    馮芷蘭滿意地點點頭,然後賜了媚娘幾套漂亮的首飾便派人將她送回了玫瑰園。

    小娟換了盞明亮的燭燈,有些擔憂道:「夫人真得放心她嗎?奴婢瞧那媚娘不是省油的燈,您可要當心。」

    「我知道,她心思靈敏的很。不過對付秦鈺也只有她這樣的女子才有勝算,而且她想要什麼我很清楚,只要拿捏好分寸便能輕易掌控她。」

    「倒不如雇兩名殺手來得痛快,畢竟殺手的規矩更讓人放心。」

    馮芷蘭輕輕搖頭,沉眸道:「殺手會引起官府的懷疑,何況這是王爺的地盤,你難道忘了當初韓忠余的事情了嗎?」

    聞言,小娟立時渾身冒出一陣冷汗,同時不由得再次感歎馮芷蘭心思細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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