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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6章 孤注 文 / 林溪蘊

    寒冽的書房沒有掌燈,四周皆是以千年寒冰砌築的牆壁,冰層裡鑲嵌著大小各異的夜明珠,柔和而朦朧的光芒在冰面上暈染開來,讓整個屋子都陷入一種與世隔絕的靜謐之中。

    香草與藏刀已經將事情大致告訴了寒冽,藏刀在被追殺的過程中受了極重的內傷,還好及時進入到點剎樓的邊界才得以保命。香草則是憑借精湛的易容術躲過宇文徹安排在慈雲寺的守衛順利回來覆命。

    寒冽靜靜坐在書案前,屈指在紫檀雕花木的案幾上輕輕叩著一種令人平靜的節奏。蕭風再一次違抗他的命令衝進了書房,刺眼的日光照在他那雙亮若星辰的雙目上,晃得蕭風有片刻遲疑。

    「你不管她了嗎?」

    蕭風幾乎要將他身前的書案推倒,緊蹙的眉頭訴說著一種無言的關心。

    「宇文徹已經大肆開始搜查有關點剎樓的一切。」寒冽垂眸,長長的睫毛在眼瞼處透下一排陰影,似乎泰山崩於眼前都不能打亂他的鎮靜,「僅憑一點線索他就可以鎖定點剎樓,宇文徹是個很厲害的對手,本座不能拿樓裡所有人的性命做賭注。」

    從楚若安出事開始,寒冽經過深思熟慮已經下定了決心,縱然宇文徹不好惹,但他們點剎樓也不是吃素的,只不過自古匪不與官作對,寒冽真得沒有畢生的把握正面和宇文徹對抗。

    「這麼說你打算放棄她了?」蕭風眉頭倏忽一展,目色由先前的緊張漸漸化作一灘死水,「也對,你與她沒什麼感情,自然沒有必要為一個毫不相干的女人犧牲什麼。可是我不同,我是她師兄,是她現在唯一的親人,我不能不管。」

    說到此,蕭風漸漸倚著書案的跌坐在地,一襲梨白色長袍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更顯蒼白無力。

    寒冽抿唇:「你要想清楚,雍肅王不是一般人,他冷血無情,殘忍霸道,整個大齊國都在他手掌心裡,憑你一己之力根本就是以卵擊石。」

    「那也不能見死不救!」蕭風帶著濃烈的埋怨口吻低吼一聲,但很快又自責不已,冷靜道,「寒冽,遇見你之前她是我唯一放不下的人,遇見你之後似乎所有的煩惱都是你在幫我解決,包括這次答應帶她離開,若不是你一次次幫我安排一切,也許我們早就死在宇文徹的手裡了。你是點剎樓的主人,背負著它的興衰,而我只是一個人,輸得起。」

    言下之意,蕭風是抱了必死之心打算硬闖雍肅王府將楚若安救出來。寒冽面上雖無動於衷,但片刻之後還是輕歎一聲,道:「你再給我些時間。」

    「寒冽,你?」

    蕭風欣喜若狂,他很瞭解寒冽的脾性,口硬心軟。

    「讓我好好想想。」

    寒冽輕然揮手示意蕭風先出去,後者鬆了口氣慢慢轉身離開,房間又恢復了之前的死寂,柔和的光暈照不到他的臉,他沉思片刻,唇角忽然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

    雍肅王府。

    午後,天灰得像哭過,錦繡從廚房端了煮好的粥回來時便看到楚若安光著雙腳站在院子裡,使勁兒想解開綁著芍葯的鎖鏈。

    「小姐,別砸了!你的手都破了……」芍葯泣不成聲,看著面前目光呆滯的楚若安不斷重複著為她砸鎖鏈的動作,雙手已經凍得通紅,「小姐,奴婢求求你,快回去吧。」

    然而,楚若安像是什麼都沒有聽見,不停地用石頭砸著冰冷的鎖鏈。她一覺睡到晌午,想要推開窗戶喘口氣的時候卻看到芍葯被人用鐵鏈綁在十字架上,猶如待宰的羔羊。

    那一刻,她腦袋裡一片空白。

    「小姐……」

    「王妃。」錦繡立刻走過去,脫下自己的外衣罩在楚若安身上,然後拚命握住她冰冷卻顫抖著不肯停止的雙手,「砸不開的,是烏金鐵鏈,除非有鑰匙。」

    錦繡擰眉在她耳邊輕輕說了這麼一句,楚若安癡癡望向錦繡,一雙大眼睛像是停止流動的大海,清澈透明,卻沒有生機。

    「為什麼!他還想要我怎樣!為什麼還不肯放過芍葯!為什麼……」

    錦繡無法回答她的問題,只能緊緊抱著這個精神快要崩潰的女人,試圖用自己的溫暖來融化她渾身的寒冰。

    「王妃別這樣,一切都會好的。」

    眼看著楚若安無法冷靜下來,她迫不得已點了楚若安的昏睡穴,然後將她抱進溫暖的屋子,正巧十四帶人送了冬衣過來,聽了錦繡的話也心疼不已。

    「後日便是沈貴妃生辰,宮裡來了旨意讓王爺帶沈側妃進宮。你我都知道王爺性子太倔,現在替王妃說話只會害她受更多的苦。」十四喝了杯熱茶暖身,邊與錦繡閒聊著。

    「是啊,我有時候倒真希望王爺沒有在幻夢閣抓住王妃,那樣的話,也許王妃會過得快樂一些。」

    錦繡目落裡室輕輕搖晃著的珠簾,太過暖和的溫度總是叫人昏昏欲睡。

    「哎。」十四輕歎一聲,起身準備離開,「再這樣下去,王妃早晚會瘋掉的。」

    錦繡沒再說些什麼,只是忙著叫住十四,將一副錦帕遞給他,道:「纏在芍葯手腕上。」

    芍葯的雙眼紅腫一片,十四走過去輕輕替她將手腕用錦帕裹住,淡淡道:「委屈你了。」

    芍葯搖搖頭,忍不住又吸了吸鼻子:「沒什麼,只是王妃的樣子……如果我死了能讓王妃過上自己喜歡的生活,我一定義無反顧。」

    「傻瓜。」十四笑罵一句,心頭卻有說不上的酸楚,宇文徹這一場連自己都不清楚的愛情可謂傷人傷己。

    「十四大人,你行行好,放我家小姐走吧……芍葯求求你了……」芍葯哭訴著,被凍僵的身體失去了知覺,露出在衣裳外面的肌膚呈青紫色,分外可憐。

    「對不起,我無能為力。」

    十四垂首,只留下這麼一句極輕的話在冷風裡,任憑芍葯再怎麼哭喊,他都沒有回頭,可是從他微蹙的雙眉來看,便曉得其實他們所有人都希望王妃能離開這裡,也許對他們彼此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

    醉仙樓自從上次發生楚若安的事情之後一直生意蕭條,不過比起被查封的幻夢閣來說,還是要好上許多。

    「聽說了嗎?殺死飛刀門二當家的人可能是雍肅王!那天整座幻夢閣都被暗衛包圍了!」

    「噓!小點兒聲。」

    拐角處小桌上的兩個男人一邊磕著瓜子一邊聊著最近京城最新鮮的話題,而窗戶邊一張四人方桌前卻只坐著一個戴斗笠的男人,與熱鬧的人群格格不入。

    寒冽徑直在其對面坐下,平凡的五官帶著幾絲書生的儒雅之氣,不過那雙漆黑透澈的眼睛都好似蘊藏著天地萬物般遼闊。

    寒冽淡淡勾唇:「憑白失了多年的心血,我猜陸老闆一定很生氣。」

    聞言,那人抬手將斗笠慢慢摘下,果真是幻夢閣老闆陸簫,他見來人識破自己身份並沒有一絲慌張,反而輕鬆了不少,昂首將杯中酒飲盡,道:「雍肅王的實力當真深不可測,這麼快就能找到我,也罷,一直這麼躲避也不是個辦法。」

    「陸老闆多慮了,我不是宇文徹的人。」

    「不是宇文徹的人?」陸簫頓時驚訝不已,而後又仔細打量了寒冽一番,似是依然不能得到滿意的答案。

    寒冽笑而不語,執壺替他斟了滿酒:「陸兄的縮骨功當年威震江湖,在下有一事相求。」

    陸簫並沒有打算喝下這杯酒,不過卻可以肯定對方來頭不小。

    寒冽目光微微一瞇,繼續說道:「段平的死其實官府並無意插手,現在不肯放手的只是飛刀門,而府衙又因為牽連雍肅王爺而遲遲不堪有所行動。如果陸兄答應此事,在下保證立刻讓飛刀門撤訴,幻夢閣保證還是昔日那般門庭若市。」

    陸簫的目光終於閃過一絲亮光,直到現在他才徹徹底底將目光凝聚在對面一身黑衣的俊朗男子身上,此人雖然五官平平,但氣質盈盈透著高高在上的威嚴與富貴:「我許久不理江湖事了,如今看來,武林此輩多龍鳳之姿。不過,我總不能憑你一句話就相信吧?」

    寒冽勾唇,上揚的眼角露出一種迷人的自信,而後將右手拇指上的墨玉扳指摘下來遞給陸簫,後者看到那枚扳指,眸色越發沉重起來,不可置信道:「你是……」

    「陸兄這下可以放心了。」

    寒冽打斷了他的話題,一面頷首肯定了對方的猜測。

    「那不知你希望陸某做些什麼?」

    「楚若安現在被宇文徹軟禁,看守的人都是他的心腹,想要混進去是不可能的。不過我知道陸兄在十三年前救過宇文徹的貼身護衛十四,這個救命恩情他似乎還沒有還你。」寒冽笑得意味深長,陸簫則在聽完這段話後才明白,這件事與楚若安有關,而他自己極有可能又接了一趟走鬼門關的差事。

    不過,幻夢閣比他自己的生死重要多了。

    「所以,希望陸兄能說服十四。」

    「好。」陸簫灌下一杯酒,頓時覺得五臟六腑火辣辣得溫暖,「宇文徹的親信甚至比皇帝的禁衛軍更要自我約束能力強,據我所知,讓他死或許不難,但背叛宇文徹的話……」

    「不難的話我又何必親自來請陸兄出馬。」

    「給我點時間。」

    「人手任由你調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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