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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4章 囚鳥 文 / 林溪蘊

    溫熱的水蒸氣熏濕她長若蒲扇般的睫毛,也稍稍溫暖了她漸漸冰涼如死屍般的身體和心臟。

    玫瑰花般漂浮在水面上,美麗如白瓷般的身體若隱若現,連楚若安自己都覺得這副身子就是個天生的禍水。

    「王妃,已經泡了快一個時辰了,奴婢擔心水要涼了。」錦繡在屏風後面低聲提醒了一句。

    「噢。」

    楚若安像個機器人似得從浴桶中站起身來將浴袍穿好走了出來,錦繡匆忙用毛巾替她擦拭著濕漉漉的長髮,生怕她本就孱弱的身子再著涼。

    坐在梳妝台前,楚若安的思緒早就飄得不知邊際去了,錦繡看著銅鏡裡如花似玉的美人兒再也不見當初從容潛靜的神色,好像在一夜間被抽乾的靈魂般只剩空洞的皮囊。

    錦繡從十四那裡隱約知道那一晚在幻夢閣發生了什麼,而他們也查到王妃還有另外一重身份,便是點剎樓殺手,這個消息固然令人震驚,可看到這樣的楚若安,錦繡只剩下一種濃濃的關切和憐惜之情。

    「王妃,吃點兒東西吧,不然您的身子可扛不了多久的。不管發生什麼,日子總要過的,一切都會好起來。」

    錦繡輕輕勸慰著,可即便如此她也中覺得十分無力。

    楚若安輕輕眨了眨眼睛,然後從抽屜裡取出一張藥方,那是剛才她趁錦繡燒水時寫好的一張避孕方子,她將方子遞給錦繡,淡淡道:「照這副方子熬碗湯藥,不然我總是痛得睡不著。」

    錦繡小心翼翼將方子裝好,笑著點了點頭:「是。」

    伺候楚若安歇息之後,錦繡熄燈出了屋子,本是準備要藥房按方子抓藥,但想起楚若安那空洞而麻木的眼神,總覺得放心不下。她精通醫理,萬一想不開自己給自己開一副奪命方子也是極有可能的……

    為了慎重起見,錦繡轉身朝宇文徹的書房而去。

    一盞茶的功夫後,宇文徹打發了兩名副將才接見錦繡,十四領著錦繡進了書房,然後默默退守在一旁。

    「什麼事?」宇文徹親抿一口茶水,暗自垂下的眼眸讓人看不清他此刻眼底的神采。

    錦繡將方子呈上,不疾不徐道:「這是王妃給奴婢的方子,說是止痛藥,不過奴婢覺得王妃似乎有心死之狀,怕她一時想不開,所以請王爺過目。」

    聽到錦繡口中所謂的「心死之狀」時,宇文徹驟然抬眸,漆黑色的目光如夜色般冰涼,他握著茶盞的手臂也不自覺加重了力道:「什麼叫心死之狀?!」

    察覺出宇文徹的慍怒,十四暗自替錦繡捏了把汗,還好錦繡隨身伺候宇文徹多年,對他的脾性也算有所瞭解,當即冷靜回稟道:「王妃整日都傻傻坐在床上不知想些什麼,也不吃東西不說話,好像……這世上再也沒有什麼能夠讓她快樂起來。恕奴婢大膽,現在的王妃像個活死人一樣。」

    「啪!」

    茶盞在宇文徹掌心裡被生生捏碎,破裂的瓷盞割破了他的手心,鮮血順著碎片落在地毯上,十四匆忙用帕子替他摀住傷口,凝眉道:「王爺,您……」

    「哼!」宇文徹冷哼一聲,那種征服的慾望再一次覆蓋了他的眼睛,「愚蠢的女人!他以為這樣就能讓本王妥協麼?妄想!」

    「王爺,您就別再與王妃置氣了。」十四忍不住勸了一句,卻被宇文徹毫不留情地推開。

    「去將芍葯那個丫頭給本王帶過來!」

    聞言,錦繡與十四都明白了宇文徹要做什麼,他就是看準了楚若安有情有義才一次次用她在乎的人與事逼她就範,可這樣一來,只會更加加深他們彼此的矛盾。

    十四單膝跪地,急忙勸道:「王爺三思!您這樣做看似讓她屈服了,可實際上只會讓您與王妃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讓王妃徹底對您死心啊!」

    「是啊,王妃現在就像丟了靈魂一般的行屍走肉,您何必還要在她的傷口上撒鹽,難道真要逼她自我了斷來換解脫嗎?」

    錦繡的話如一柄鋼刀直直插進了宇文徹的心房,他驟然用目光死死鎖住錦繡,最終卻慢慢收斂了那可怕的殺意。

    「都退下,本王靜一靜。」

    「是。」

    十四與錦繡出了書房,彼此相視一笑,都鬆了口氣。他們都很瞭解宇文徹,方纔那一瞬,若是換做從前,恐怕他們早就身首異處了。

    「希望這次王爺能聽進你我的話。」十四長歎一聲,輕輕拉著錦繡的手躲開小徑上一顆碎石子。

    錦繡輕輕抿唇,抬頭望著天邊一彎新月:「其實王爺已經愛上了王妃,是他不肯面對也不知道。不過你我卻能察覺到,這樣的王爺其實更有人情味。」

    「不錯,我也希望王爺能得到愛情。」

    言畢,十四與錦繡十指相扣,無論夜色多麼漆黑,也無論未來充滿多少荊棘,可是只要手牽著手便能什麼都不再害怕。

    ……

    夜深深,月如鉤。

    楚若安睡得很不踏實,緊緊抱著被子蜷縮在床畔,眉頭緊蹙。宇文徹此刻就站在床前,就著月色將她眉目間脆弱的恐懼看進心裡,然後便又覺得心頭的舊傷復發了,隱隱作痛。

    這個女人,這個膽敢開口跟他要休書的女人,這個膽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耍手段的女人……這個讓他殺也不是,疼也不是的女人像一根刺長在了心裡,稍微一碰,便覺得渾身不舒服。

    「楚,若,安。」

    他慢慢蹲下身來,用一種來自靈魂深處得溫柔輕輕喚著她的名字,手指剛想替她撫平緊蹙的眉心,卻見她倏忽睜開了雙眼,還帶著一種透骨的畏懼和憎恨。

    猝然的甦醒讓彼此都來不及收斂情緒,他夢幻般的溫柔對上她刻骨的恨意,他們似乎都在那一剎看到了自己帶給對方最真實的烙印。

    只不過,她不信,他卻信了。

    「是你?!」

    楚若安很快將身子躲進床裡,而宇文徹也旋即恢復了往日的冷漠,甚至比往常更加無情冷酷,他直起身子居高臨下望著如驚弓之鳥般的楚若安,淡淡道:「你是點剎樓最無能的殺手。」

    楚若安最擔心的還是發生了,所以她的心如被大海淹沒般再也沒有逃生的力氣,只冷冷勾唇,習慣性得不將他放在眼裡:「你別忘了,沒有我你也許已經死在鼠疫中,沒有我,那天在幻夢閣你會落得和段平一樣的下場。」

    他緊緊扣住她脆弱的咽喉,窒息的痛苦滿足了被她挑起的火氣,宇文徹挑眉:「你這是想要本王心存感激,然後滿足你的要求?」

    「這是很公平的交易。你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為什麼偏偏不肯放過我?!」

    楚若安氣急,像只暴怒的兔子彷彿要吃了宇文徹才肯甘心。

    宇文徹單指挑起她小巧的下巴,在靜謐的月色裡將她如斯傾城的模樣深深烙在心底,宛如一張比山河圖還要充滿誘惑裡的畫卷,讓他沙漠戈壁般荒蕪的心終於有了一絲色彩。

    「因為本王不想。」

    就這麼簡單的原因,卻令楚若安極盡崩潰。

    而此時,門外傳來十四的聲音,顯然他並不曉得楚若安已經醒來,所以聲音壓得很低:「王爺,屬下已經讓大夫看過了這張方子。」

    聞言,楚若安眸光驟然一滯,宇文徹也在剎那感覺到了一絲不快,因而死死盯著楚若安,開口道:「說。」

    「這確實是一副止痛藥,不過其中幾味藥……會導致女子不孕,所以……」

    十四話還沒說完,就聽到房間裡傳來東西落地的破碎聲,然後還有宇文徹暴怒而瘋狂的一聲吶喊:「你就這麼不想為本王生孩子?!」

    那一刻,王府所有人都感覺地動山搖,好像天就要塌了。

    楚若安輕輕閉眸,也開始憎恨老天爺為什麼一次都不肯幫她,她不願看到宇文徹瘋狂的模樣,然後靜靜將被子掖好,低低道:「對。我為什麼要為一個不愛的男人生孩子,你是魔鬼,我恨你。」

    沒有激怒的語氣,也沒有崩潰的吶喊,只如一陣輕風吹過宇文徹的耳朵,可殺傷力卻大得不可思議,甚至讓他忽然覺得胸悶頭痛。

    「哈哈哈哈,好!你恨本王?很好……」

    宇文徹仰天長笑一聲,赤紅著雙目再一次壓上了她的身體,楚若安似是早就料到了會這樣,依然閉著眼睛不動不喊也不哭。

    後來,宇文徹停止了手裡的一切動作,他怕這樣如死屍般的楚若安,又或者是因為害怕而產生了更多讓他自己都不可思議的情緒。

    「來人,去凝暉園把芍葯那個丫頭帶去給邵副將軍,就說本王慰藉將士們了。」

    「不要!」

    楚若安開口制止,目中浮起心疼與著急,而宇文徹也清晰地看到了她對自己更深的恨意,可那又怎樣,即使心會痛,即使那根刺會扎破心臟,血液汩汩而下又怎樣,他要她臣服,要她求著他給她所有歡樂悲喜。

    沒錯,是瘋了,他竟然在這一刻想著就這麼與她互相折磨一輩子。

    他勾起殘忍而得意得冷笑:「那你求本王,求本王允許你做本王一輩子的囚鳥,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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