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8章 她已經走了 文 / 寫出一心人
回憶如關在閘門內奔湧的洪水，一旦打開閘門，就鋪天蓋地地襲來，洶湧得幾乎能把人淹沒，不給人任何人喘息的機會。
他想著那時活潑亂跳，五官都會說話的她，如今已經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一種纖細卻尖銳的疼痛從全身每個細胞，每個器官鑽出來，眼睛裡淚腺瞥得生疼，卻不想它落下，無奈地抬頭看著蒼茫的天空。
喉嚨裡嘗到一點鹹澀的味道，他知道，那是他的眼淚，這輩子，第三次嘗到它的味道，感覺好像很陌生，卻深刻地記憶著一切。
第一次嘗到它，是母親去世的時候。
第二次嘗到它，是父親慘死的時候。
第三次嘗到它，是……此時此刻。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到底達到了何種疼痛的程度。他只知道，從今以後，她是他人生的第二個夢魘，會在每個午夜夢迴糾纏著他，嚇得他一點點痛徹心扉。
原來，只要她活著，不管她對自己是愛是恨，他都是幸福的，只有失去，他才是最可憐的人……
他低頭吻著她的額角，濃郁的異味快速鑽入他的鼻腔，隨著他的呼吸鑽入肺腑，再浸入身體每個細胞。
很臭，很腥，可是，再腐朽的味道他都不覺得噁心，不覺得嫌棄。他只是覺得這種味道散發著一股痛徹心扉的毒，讓他的心，連跳動一下，都伴隨著巨大的痛楚。
雨，越下越大，從空中傾落，猶如天公打翻了水盆，大雨變作一根根細密的針，鋒利地插入他的身體。
他拉開自己的外套，將懷中冰冷的身軀藏在裡面，嘴角帶著一抹寵溺的笑，像是保護住她了，可是眼中卻有滾燙的淚水流下來，酸澀的痛楚像硫酸一般浸噬了他的喉嚨，他想要大叫，卻一點聲也發不出。
雨越下越大，砸在他的臉上，身上都帶著不一樣的痛楚，眼睛睜不開了，他索性閉上，將身體彎曲做成保護傘般呵護她的嬌顏不受雨水的侵蝕……
筆直挺拔的身軀瞬間變得佝僂，就像傲然的帝王在愛情面前也不過是低賤的乞丐一樣。
紫凝，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我當初找你回來，你就不會英年早逝，你恨我，我願意承受痛苦的折磨，恨意的鞭笞，可我不願意看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都是我的錯，我該怎麼補償你？
紫凝，你知不知道，我可以不要愛情，可以不要神堂，可以不要自己，但是我不可以不要你，你為什麼要用這種的方式來報復我？
思緒變得越來越混亂，他在心裡想過的事來來回回地重新折磨著他，從一開始的自怨自艾到後來的生氣狂躁，甚至有一瞬間他都產生了錯覺，看著她睜開眼，看著她對自己笑，聽著她罵他傻瓜……
他心底一喜，伸手撫上她的小臉，但一眨眼，所有的一切又回到了原樣，她還躺在他懷裡，但卻是那張他最不願意看到的，沒有知覺，死氣沉沉的灰白色的面容……
他自嘲地笑出聲來，一邊讓淚水雨水模糊眼眶，一邊喃喃，「我覺得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死給我看的，你說過，如果我取你，你就死給我的是不是？你還真有膽量死啊……你怎麼不記得我說過的話，你要是死了，我就讓你的親戚朋友下去陪你，你以為我做不出來嗎？你這是在挑戰我的極限是不是……你會後悔的，你會後悔的……哈哈哈，賈紫凝，賈紫凝……如果我這樣做了，你是不是永遠都不會原諒我？我錯了，我不該威脅你，我做不出那種讓你傷心的事，是我嘴*賤，是我不好……你醒醒，看著我做不出來，你笑我吧，把我踩在腳下踐踏吧……醒醒，醒醒……」
遠處，看著雨水越下越大，金三平實在不放心他的情況，拿了把傘，撐著朝這邊走了過來。
可是走到他身邊，他卻只能用傘幫他遮雨，前天的事，他一件也做不了，不是不能，是不想，看著薛苳烈一點都不避忌地抱著她的屍身，他雖然不懂愛情到底給予人們的是何種意義，但卻在這一刻看懂了來自薛苳烈身上的悲傷。
他陪著他靜靜地站著，直到黃昏遲暮。
「大哥！」
薛苳烈抱著賈紫凝，似乎沒有聽見金三平的聲音。
金三平瞧見他的嘴角一張一合好像在說著什麼，以為他是在吩咐他做點什麼事，他緩慢地壓低身子，卻聽見薛苳烈道，「紫凝，你看，天都黑了，你考慮得怎麼樣，到底睜不睜開眼啊？」
金三平在心中長歎數次，這樣下去，大哥會不會得個失心瘋什麼的。
抱著賈紫凝的屍體卻始終不願意接受她已經死去的事實，這以後，要怎麼帶領神堂走下去？！
他垂在身側的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直過了好半晌，才鼓起勇氣。
「大哥，她已經走了……」
「大哥，你別這樣，她真的已經走了，人死不能復生，你要撐住啊……」
不知是不是雨水太大，砸落在雨傘上的聲音太吵，薛苳烈還是沒聽見他的說話聲，金三平見他不動，伸手扯了扯他的胳膊。
「大哥……」
「滾！」薛苳烈目光陰狠地瞪著他低吼道。
原來他聽見了。
金三平目光一轉，站起身，朝著遠處的警員和神堂幫眾揮手，看著他們奔跑而來，他矮下身子，將心裡想說的話全盤托出道，「大哥，神堂現在兩面受敵，我們為了找她已經浪費了很多時間，你這個時候要撐住，絕不能輸在兒女私情上，我們都指望你帶領我們東山再起，你不要再編謊言來騙自己了，賈紫凝已經死了，你就讓她好好的走，讓她入土為安吧！」
薛苳烈一把甩開了他的手，餘光瞥見突然多出來的人群，濃眉深皺。
他一把抓過金三平的衣領，將他整個人拽到面前來，夾雜著風暴的眼神瞪著他，「誰讓他們過來的，讓他們滾——」
金三平表面應了他一句，站起身後，卻忽然朝著他的後勁一個手刀打下去——
薛苳烈幽邃的瞳孔頓時縮成了針尖，還有一絲清醒的時候盯上金三平痛惜的面容，咬牙，「我不會放過你的……」
說罷，頭一栽，暈倒在地。
金三平立刻讓手下的兄弟把薛苳烈抬到了車上，而另一方，警察也把賈紫凝的屍體抬上了警車，兩撥人，背道而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