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57章 多麼希望時間能夠再長一些 文 / 桐歌
一把火,燒盡了山寨內所有的快樂時光,一把火點燃的,是凌若夕心頭滔天的恨意,火光沖天,她獨自一人架著巨大的柴火,將一具具屍體,放置在上頭,親手點燃,熊熊的火焰,將她的面容映照得猶如厲鬼般狠厲、陰鷙。
「師姐。」小一雙目暈紅,哭得幾乎斷了氣,但他卻總覺得,他的難過遠比不上此刻,這個眼眶裡無淚,卻又悲傷成河的女人。
雲井辰站在一旁,凜冽的颶風,將他的衣擺吹得獵獵作響,他朝小一輕輕搖了搖頭,一如她所說,眼淚解決不了任何事,這一關,她只能一個人咬牙挺過來,而他們所能做的,所要的,只是靜靜的陪伴,足矣。
木炭成灰,漫天的白骨,變作細小的碎粒,凌若夕邁開步伐,拖著麻木的軀體,彎下腰,將骨灰一把一把捧入身旁的黑罐中,滿滿的竟裝了三十一壇。
加上乞兒部隊,加上後院的女眷,山寨內,慘死的人數,共計四百七十二人。
凌若夕曾參加過無數次大大小小的戰役,甚至,她還造訪過熱武器蔓延的國家戰場,四百七十二人,這樣的死亡數字,在以前,對她來說只是一組冰冷的數據,可是此時此刻,她卻只覺得,這些數字,是那般的觸目驚心。
忘不了,這些人在世時,含笑的面容;
忘不了,他們傻乎乎追隨著她,走過的每一個地方;
忘不了,每一次對敵時,他們護在自己面前的身影。
「為什麼……」她孤身跪在這淒涼的黑罐前,任由心底的悲傷啃噬著軀體,「為什麼……」
為什麼到了現在,她才覺得以前的日子,是那樣的寶貴?為什麼到了現在,她才知道,時間的珍貴?
為什麼她曾經,未曾同他們多一點時間待在一起?
一千個一萬個疑問,像是刀子,筆直的刺入她的心窩,扎得她的心臟血跡斑斑,千瘡百孔。
「夠了。」雲井辰抬腳走到她的身旁,手掌用力握住她的肩膀,眸光裡帶著絲絲不忍,絲絲沉痛:「他們不會想要看見你這副樣子的,若夕,後悔改變不了任何事。」
言語此刻是那樣的蒼白,他自以為口才了得,可是現下,他卻笨拙得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方法去安慰她,去撫平她心頭血淋淋的傷口。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成為最強,從來沒有主動的挑釁過任何人。」她眸光空洞,冷峻的面容,好似千年難化的雪山,冰冷森寒。
「本尊知道。」她不過是每一次在受到算計後,選擇了反擊,在旁人傷害了她所在乎的人時,用更為決絕的方法反撲回去,僅此而已。
一如她所說,她未曾主動挑釁過任何人,可偏偏,這蒼天不饒她!所有的紛爭,所有的災難,似乎都不願離她遠去。
「我以前一直以為,只要我夠強,就可以保護手裡所握有的一切。」被咬得血肉外翻的嘴唇,涼涼的扯出一抹慘淡的笑,但她的眸子,卻狠厲非常,「可是我錯了,就算我達到紫階又如何?我還是太弱了,弱小到,連自己的同伴,也無法保護,我帶他們出來的時候,知道我說過什麼嗎?」
她喃喃低語著,雲井辰很清楚,她並不需要自己的回答。
這些話與其說是說給他聽的,不如說,是在問著她自己的本心。
何苦呢。
手指緩緩鬆開,他半蹲在地上,輕輕擁住了她僵硬如石的軀體。
她的腦袋擱在他的肩頭,第一次,她未曾有絲毫的反抗。
「我說過,只要他們願意追隨我,有我一口氣在,我便會還他們安寧,」可是現在想來,這些話,就如同廢話!她的安寧,是他們用鮮血築成的,就連她的王座,也是用他們的皚皚白骨堆砌而成,當時說著這些話的她,多麼可笑,多麼諷刺。
「他們死得其所。」這句話好似從他的唇齒間擠出來似的,帶著一股冷硬,一股霸氣,「他們知道,你不會讓他們的血白流。」
「是。」空洞的眸子瞬間爆出難以言狀的璀璨光暈,明亮卻尖銳:「他們的仇,我會親自去報,神殿?呵,不管它們擁有多少信徒,不管它們擁有怎樣的實力,我都將用那些人的血,祭奠他們的在天之靈!」
「你決定了就好。」雲井辰並未對她的決定而有絲毫意外,她的個性他難道還不瞭解麼?哪怕她想要與天上諸佛為敵,他也必將陪伴在她左右。
生不離,死不棄。
左手緩緩低垂下去,撥開她的寬袖,緊緊的將她冰涼的手指握在自己的掌心,好似這樣,就能將他的力量給予她。
無聲的安慰,無言的陪伴。
凌若夕疲憊的閉上了雙眼,身體輕輕靠在了他的懷裡,即使是她,此刻也累了,倦了。
雲井辰輕輕擁著她疲憊的身軀,眸光略顯暗沉,「休息一下吧。」
或許是他的語調太過溫柔,又或許,是今天所見到的一切,太過沉重,凌若夕閉上眼,竟在短短的時間內,睡了過去。
即使是在睡夢中,她的眉頭仍舊緊鎖著,狠狠的擰成一團。
雲井辰看在眼裡,心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有些心疼,有些不忍。
小一捂著嘴,背對著他們二人,無聲落淚,那兩道在這荒涼的山巔,緊緊相擁的身影,莫名的讓他心酸。
雲井辰溫柔的將她抱回了房間,卻在進屋時,意外的發現,這間屋子,已被人翻亂了,衣物凌亂的散落在地上,她臨摹過的字帖,更是四處飛舞,白色的宣紙上,佈滿了一個個血腳印。
他不自覺擰起眉頭,替她掖了掖被角後,這才動手,開始替她整理房間,屋外,小一也頂著兩個宛如核桃般紅腫的眼圈,提著木桶,開始沖洗地上的血漬,一桶桶涼水嘩啦啦潑下,瞬間被染紅,他幾乎忙碌了一夜,也沒能將地上的鮮血沖洗乾淨。
四肢早已疲軟無力,但他卻咬著牙,繼續幹著活,似乎這樣,就能夠讓心頭的痛苦減少一些。
「別幹了。」雲井辰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他的身側,握住他被凍得冰冷的手掌,「你也去歇息吧。」
他這副樣子,若她醒了,看著不知會有幾多難過。
小一怔怔的轉過身,在看見他的那一秒,慌忙抬手,用力揉搓了幾下自己的眼眶,「我……我不累。」
「或者,你更想以這樣的姿態出現在她面前,然後,讓她跟著你一起感傷?」雲井辰似笑非笑的挑起眉梢,嘴角彎起的弧線,略顯銳利,一句話,讓小一頓時面色一白,他手足無措的搖晃著頭,拚命想要辯解,卻又笨拙的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他真的沒有這麼想過,他只是閉上眼,就會想到師傅臨走前,將他緊緊護在身下的畫面,就會回想到,那些噴濺在他面頰上的溫熱液體。
「快去。」他勃然加重了語調,與其說是安撫,更像是命令。
小一唯唯諾諾的鬆開了握住木桶的手掌,吶吶的點頭,然後,雙腿全速邁開,好似身後有厲鬼在追趕似的,瘋狂的衝進了自己的房間。
雲井辰幽幽歎了口氣,這沒有打掃乾淨的血跡,若是等她醒來,定然又會傷神,眸光微微一閃,趁著凌若夕還在睡夢中時,他驀地縱身一躍,離開了山寨。
約莫一個時辰後,清晨的濃霧逐漸散去,初升的太陽,從海平線上冒出頭來,一大幫家丁打扮的男人,從山腳走上山巔,手中提著打掃衛生需要的工具,他們排成一排,有序的進入山寨中,對四周狼藉、混亂的場面視而不見。
一名似是管家的老人,雙手叉腰,惡聲惡氣的吩咐道:「快,將這裡打掃乾淨,不許拖拖拉拉,不許偷懶,要是被我發現,每人扣一兩銀子。」
很快,山寨內人聲鼎沸,涼水沖洗著地板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甚至還有不少人爬上了山林間的大樹,修建著被鮮血染紅的枝椏。
凌若夕在片刻後甦醒,她揉著疼痛的眉心,緩緩直起身體。
「醒了?」雲井辰隨手將一本書冊合上,峻拔的身軀此刻慵懶的斜靠在木椅上,鬼斧神工般俊美的面容,噙著一抹驚心動魄的笑,笑得極致溫柔。
「……」睜開眼就見到這幅動人的畫面,能淡定得了的,絕對是聖人!
凌若夕自問自己的修煉還未達到這個地步,以至於,竟有那麼一瞬,看他看得失了神。
「呵,這副皮囊能夠引起你的注意,本尊很開心。」他戲謔的笑聲,將凌若夕渙散的思維重新給拉了回來。
指腹無力抵住額角,耳廓微微一動,聽到了外邊嘈雜的人聲,她蹙眉問道:「你大清早在搞什麼鬼?」
「只是覺得這個地方需要做一次徹底的大掃除,所以找人過來幫忙整理。」雲井辰說得雲淡風輕,好似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凌若夕眉心一跳,放下手指,定眼凝視著他:「大掃除?你是逗比麼?還嫌山寨裡的事不夠多?居然讓外人進來?」
誰敢保證這些人離開後,不會在外邊胡說八道?
她不願意讓自己的人,在死後,還受人非議。
「放心,既然本尊找了他們前來,就有能力讓他們守口如瓶,有些秘密,縱然想要說出去,也得有那個命才行啊。」他抿唇一笑,只是那笑容,卻帶著讓人毛骨悚然的冷意。
這話什麼意思?難道他打算在事成後,將人抹殺掉?
凌若夕猜了半天,仍舊沒能琢磨到雲井辰的心思,索性放棄了,她是正常人,和變態的腦回路不在一條線上,情有可原。
她翻身下床,卻驚愕的發現,貌似自己身上的衣物,被人給更換過了,面色頓時一黑,眼刀咻地刺向木椅上的男人:「你幹的?」
「你那件衣裳,已經不乾淨了。」雲井辰回答道,卻是答非所問。
「你娘親教育你,和女人共處一室,可以擅自去脫她的衣物嗎?」凌若夕不怒反笑,但口氣卻極其犀利。
雲井辰聳聳肩,做足了無賴的架勢:「沒辦法啊,誰讓你是本尊的娘子呢?」
靠!這混蛋去shi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