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七章 ：決裂 文 / 小小未央
我彷彿做了一場夢，夢裡有慈祥的父王，他一如既往地將我抱在他那不算寬厚的膝蓋上，雙手溫柔地撫過我的臉靨，一聲一聲喚著我的名字。
「傾月，傾月……」
「父皇，不要走，不要拋下兒臣，不要……」
我猛地從床榻上坐起，望著去眼前床簾，我呼出一口氣，原來真的只是一場夢境。
轉念一想，不對，昨夜，我明明已經走火入魔，命懸一線了，怎麼現在又恢復如初了，動了動身子，也沒有任何不適之感。
我記得昨夜在最後昏迷的時刻，我似乎看到了祈殤的影子，難道真的是他出手救了我麼？
我真胡思亂想著，房門突然被推了開來，祈殤走入我的房間，手裡端著一碗泛著熱氣的湯藥。
他走至床榻旁，將手中的湯藥遞給我。
「這藥是調理內傷的，趁熱快些喝了。」
我從他手上接過湯藥，放在唇邊就被那撲鼻的苦澀之味嗆到，我蹙眉，抬頭悄悄地瞅了他一眼，卻發現他正靜靜地凝視著我。
我一陣心虛，連忙將藥一股腦兒都喝了下去，可是一不小心又嗆到了氣管，我捂著嘴拚命地咳嗽，幾乎落下淚來。
他取了一塊白色的絲帕遞給我，我接過拭去掛在嘴角的藥漬。
我垂下眼，不敢看他的眼睛，很多話想要與他說，卻不知從何說起，無可奈何。
房間裡一下安靜下來，他轉身要走，我一時慌張，伸手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衣角。
「師父，昨天是你救了我麼？」
他止住腳步，側過身目光直視著我，「你走火入魔了，昨夜若是我晚來一步，你就會因為筋脈具斷而全身癱瘓。」
後果雖然早已預料到，但是聽得祈殤的話，我還是怔了一怔，看來昔日冷情不願讓我練速成的恐怕也是這個原因。
「你到底在練什麼？」
我抬頭望著他，抿著嘴唇手足無措，像是個犯了錯的孩子。
他的目光一刀刀似乎能將我凌遲處死，我從枕頭底下取出秘籍交給他。
「這一年多來，練琴之事，你的精神一直都恍恍惚惚，原來是因為這個，為什麼要練這樣的內功？你知不知道後果？」
他質問的話語，使我心裡越發委屈，我哽咽地說道，「我為什麼要練這樣的內功，其中的緣由難道你真的不知麼？」
他輕歎一聲，眼中掠過一絲憂慮之色，「你這樣做，最後受傷的只會是你自己。」
「我還有選擇麼？我已經不想再偽裝下去了，你明明知道我的身世，你卻還是收我為徒，這又到底是為了什麼？你的身上隱藏了太多的秘密，我一絲一毫都不瞭解你，可是你卻早已看穿了我，這對我來說公平麼？」
「我的確早就知曉你的身世，我之所以不說就是不想傷害你，沒有想到最後還是傷了你，如果你現在這樣痛苦是因為我，那麼我只能說對不起，我是這幾年沒有把你教好，我也實在不配做你的師父。」
聽得他的話，我笑了，笑得連眼淚都止不住往下落。
「你早就不想要我這個徒弟了罷，今日終於找著理由趕我走了，其實你不用這樣著急，就算你不趕我走，我自己也會走的。」
他諷刺一笑，「我從未想過趕你走。」
「話已至此，還有什麼想不想的，我們終究不是一條路上的人，終究做不了一輩子的師徒，離開是遲早的事。」
說罷，我便翻身下榻，將放在床榻最裡側的包袱取出來背在肩上。
我看著他，深深地凝視著他的眉眼，白紗之下是怎樣一張臉，我還是不知，可是儘管這樣，我還是想記住他，深深地記住，哪怕只有眉眼也好。
還記得當時拜師的時候，我的身高還不及他的腰間，如今我已經到他的胸口處了，我長大了，他卻絲毫沒有任何改變。
我在他面前屈膝跪下來，對著他盈盈一拜，待我再次抬起頭，淚已潤濕了眼眶。
「師父，請允許我最後一次這樣叫你，這些年你對我的恩情，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我是太失責，還是你隱藏得太好了，這些年我原本以為這些年你已經慢慢把過去放下了……」
我搖搖頭，「永遠都不可能放下，因為仇恨太深，我每天夜裡都不敢入睡，我怕會被惡夢驚醒，我怕會被藍蕼掐著喉嚨，這樣的感覺生不如死。」
他側對著我，目光落窗外的院子，那裡的一草一木都是他精心種植而成的，只有在照料這些花草時，他的眉角才會淌過絲絲溫柔之色。
而對於我大多時候都是嚴厲或陌生的，這幾年，我們每天所見的不過就是練琴的那兩個時辰，除了練琴之外，我從未找過他聊天，他也不會主動來找我。
可就算是這樣，我對他還是越發迷戀，甚至那種想要抑制的情愫越來越濃，隨著時間的輾轉一點一點滲入我骨血之中。
我從來沒有想過，原來喜歡一個人也能讓自己這麼痛。
我從地上站起，背著行囊緩緩從他身邊走過，「師父，保重……」
「等等，」他突然開頭喚住我，我抬眼望著他，他轉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間，過了片刻的工夫，他懷抱著七絃琴走至我的面前。
「你要走，我阻止不了你，這把七絃琴是當初拜師時我贈給你的，現在你要走了，也把它一起帶走罷。」
我側身拭去眼角的淚水，低低道，「七絃琴是你心愛之物，還是留給你自己罷，或者以後你收了新弟子，再把琴轉贈給新弟子好了。」
「我當初說過此生只收你一名弟子，便不會再收別的弟子。」
我心裡一瑟，淚又傾瀉而出，我伸手出顫抖地從他手裡接過七絃琴，小心翼翼地把它捧著懷裡，如若珍寶。
我肩上背著行囊，手裡捧著七絃琴，一步一步走出籬笆小院。
三年了，我在這裡住了三年，如今還是要走，今日一走，怕是沒有機會再來了罷，怕是也難再見到他了罷……
在一起朝夕相對整整三年，我從來未在他面前表現出任何愛慕之情，臨走的時候，我都沒有勇氣開口告訴他。
師父，我是這樣的喜歡你，你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因為你喜愛白衣，我從此只穿白裙，師父，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喜歡你，可是你從來都不知道，以後也不會知道……
我不敢回頭，我怕一回頭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我怕我會不計任何後果撲進他的懷裡大聲哭泣。
我只能不斷地把淚水往肚子裡咽，師父，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