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11 魯史官的又一力作 文 / 陌上花開2012
「將軍……石大哥!小弟定會保嫂夫人和少爺安全無恙、逃出齊國!您就放心地去吧……」
石之紛如怒睜的雙眼終於合上。幾個人瞧見路邊的舊木房,便進去用刀劍挖了兩個洞,合力把齊王姜諸兒和石之紛如的屍骸埋在裡面。
那個脫下袍子的兵士低聲道:「你們跟上隊伍,就說我重傷斷氣了,我去禚地把此事告知魯夫人。」
其餘兵士低聲應著,匆忙趕上了隊伍。
連稱管至父率軍回到臨緇城,此時,公孫無知已佔據了齊王宮。
連管二人在進宮的路上商議著如何宣佈齊王的死因。
「那個從後面插他一劍又自盡的侍衛說的什麼?好像是說給姜彭生報仇?」連稱摸摸他的兩撇鬍子,一臉喜色。
「嗯,幸虧那個叫『費』的蠢貨,沒想到昏君功夫如此之高,若非有此人相助,我們一時之間還殺他不得……啊,我想好了,我們就說姜彭生的冤魂向昏君索命,變成一頭大山豬,將昏君吃了!連骨頭都沒剩,連兄以為如何?」
「管兄大才啊,公子彭生與昏君的仇怨人皆盡知,如此說法甚是高明、甚是高明!」
兩人呵呵笑著進了大殿。
管至父向眾位朝臣道:「嗚呼!主君在姑棼狩獵之時,不幸被姜彭生鬼魂所化的山豬索去性命!當年彭生公子臨死之日曾說,他的冤魂定要化作厲鬼取齊王性命,今日果然成真了!」
眾臣聽了多半痛哭失聲,高傒問連稱:「主君的遺體現在何處?」
連稱雙手一攤,「哪有屍首?!此乃冤鬼索命,那大山豬將主君吞進肚子裡了!」
大將軍雍稟走到管至父面前,「管大夫和連大夫不是在癸邱戍守麼?怎麼本將軍沒聽說從城內調兵將去癸邱換防,二位大人就回王城了?何時去的姑棼?可是遵先君之令?」
「……」
管至父沒想到有人敢發難,一時想不出對詞來。
「先君僖公當年離世之時,曾遺言:姜諸兒若無子嗣繼位便立公孫無知為君,此事是連夫人親耳聽到的!現在兵符就在本將手中,誰敢不遵?」連稱一拍虎符,將嗚嗚鳴叫的銅牌高高舉起。齊國國風尚武,朝臣們多半是武將出身,見了虎符不由得立即跪地俯首。
「雍大人,上大夫們都願擁立公孫無知為主君,想想你當年做下的莽撞之事吧,還敢在殿上大呼小叫……」管至父終於想到雍稟的軟肋。
雍稟雖是心存疑慮,但見連稱手握兵符,公孫無知又布了許多侍衛高手在殿前,他觸及姜無知陰冷的面色,也不敢再做非議,當即跪在地上向姜無知叩拜。
其它的大夫們也都隨著高傒和國子費兩位權臣,俯首向姜無始稱臣。
於是公孫無知成為了齊國的第十五代君主。
齊國新君姜無知繼位之事傳到魯王宮。魯侯和群臣一片愕然。
魯侯心中暗想:舅父一向仁愛平民,雖得下人愛戴,卻受權貴忌恨。齊人說他是被姜彭生的冤魂索命致死,實為防範不周,被逆臣謀害,以至英年離世。
姬同歎息之餘卻有一絲輕鬆之意,此人已死,齊國再無治國雄才,難以繼續強盛下去。魯國豈非可以趁機崛起,成為另一個諸侯老大?他思及母親,立刻派侍衛去禚地行宮暗探,以免母親聽聞齊王遇難的噩耗,情急之下做出什麼不妥的舉動。
魯國史官向來以最為專業紀實而聞名大周,他聽聞齊王姜諸兒之死有兩種版本:
其一、姜彭生鬼魂索命說。
這是管至父等人傳揚出來的,說是姜諸兒在貝邱山上打獵,碰到了一個八百斤重的大山豬,盂陽他們看見那豬臉長得和死去的齊大夫姜彭生一模一樣,便不敢開弓,齊王一行人嚇得逃掉,姜諸兒還跑掉了一隻絲履(上山打獵還穿絲履?)。回營房之後便鞭打盂陽將軍,怪他不射殺山豬,盂陽被他痛打後,記恨在心,夜間趁齊王酒醉,殺了姜諸兒,大卸八塊後逃逸。(管至父可謂是毒辣之人,沒捉到盂陽,便把弒君之罪栽到他身上。)
其二、甜瓜大將弒君說。
齊將連稱、管至父因怨恨齊王『及瓜不代』(說好的瓜期換防結果沒有兌現承諾),便勾結公孫無知和連妃,在貝邱山下謀殺了正在當時狩獵的齊王姜諸兒。
後面這一說是來自民間的傳言,應該是真的,因為公孫無知登位後便立了連妃做君夫人,封連稱、管至父做了上大夫。
到底是按官方還是非官方的言論記入史冊呢?
這位魯國史官是個能人。
他把齊王之死的兩種版本結合起來,於是史書上有了這樣的記載:
「xx年初冬。齊王姜諸兒車至姑棼,當地居民聽聞國君來此,人人歡喜,紛紛獻來酒肉,邀請齊公徹夜歡飲,入夜便留宿鄉間。姜諸兒乃是姜子牙開國以來,最英明最有成就的君主。」
「數日後,姜諸兒一行至貝邱山。未至山頂,山路上出現一七八百斤的野豬!眾人正大驚之時,野豬居然停下,蹲踞於車駕之前,兩眼直望著姜諸兒!姜諸兒大叫道:『給本王射殺那畜生!』」
「齊宮守將孟陽卻大叫道:『不可呀,它是公子彭生!』姜諸兒奪弓親自射之,連發十幾箭,皆都不中!那頭大豬突然如人直立哀哀哭嚎!」
「姜諸兒等人大慌而逃,連左腳的絲文履都跑掉了。回營之後姜諸兒大怒而鞭策侍衛盂陽,怪他不護好自己,以至於丟了貴重的絲履!就在當夜,齊將連稱、管至父恨齊王言而無信,瓜期不代,率著叛軍殺至貝邱山下。」
「齊王親將石之紛如與逆軍激戰,寡不敵眾,被叛兵殺死。叛軍衝至齊王房中,見床上躺一人穿著姜諸兒的王袍,細看卻是被齊王鞭傷的盂陽,連稱一刀將其砍殺。」
「叛軍搜不到姜諸兒,後發現地上有一隻絲文履,鞋尖正對著門後,連稱在門後找到了縮做一團的姜諸兒。連稱怒斥齊王『不仁、不孝、無禮、無信』幾項大罪,姜諸兒一早就被姜彭生變化的山豬嚇破了膽,所以只顧瑟縮,不敢應聲,連稱將他砍作七八塊……」
史官原本沒寫得這樣生動,他的姐夫司寇大人又好意幫他潤色補充,便成了一篇上好的史記。
司寇大人姬揮深恨齊王姜諸兒謀害魯國先君,又無恥地霸佔親妹(他兒子姬溺至今不肯娶妻,把他氣得鬍子都快揪光了)。
如今姜諸兒死在逆賊連稱、管至父手中,又死得這樣淒慘,算是為他出了口惡氣,他豈能放過最後一次抹黑姜諸兒的機會?
『讓姜諸兒的惡名和姜靈兒的淫聲永留史冊,為千夫所指,萬人唾罵!』姬揮惡狠狠地想著,差點兒把剛寫好的竹簡捏斷。
「荒唐!」
姬同看完史官剛封冊的這卷史記,一把扔在地上,怒目斥道:「齊公就是太過輕心,不知防備小人,以致死在逆臣手中!你寫的這些什麼鬼怪豬狗的奪命之詞,全是一派胡言!去給孤改過重寫!」
「主君!」左史官涕淚交流,一臉悲憤地大呼,「微臣乃是兩袖清風、堂堂正正書寫史實的大周史官,主君可以令臣死,卻不可以懷疑臣的職業道德!主君可以質問臣的生活品味,卻萬萬不能懷疑臣的高尚品德!」
「要臣為那昏君姜諸兒粉飾惡名,請恕微臣不能從命!」說罷他連連叩著,直至額上出血。
「你?!」魯侯知道若是以此言治他的忤逆君主之罪,自己也會被這些迂腐的老傢伙寫成暴君、昏君;他憋氣地揮揮手,讓左史官退下,不再管他們如何搞文學創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