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歷史軍事 > 夢春秋之齊魯風月

正文 58 魯道有蕩,齊子游遨 文 / 陌上花開2012

    此後寒香不再提起衛城,只是當日便挽起髮髻,作了出嫁婦人的妝式。靈兒歎息,她知道寒香此生已不願再嫁作他人婦。

    書雲來稟:大周的采詩官來了魯地,魯侯請他們在光明殿宴飲,讓夫人酉時前去赴宴。

    靈兒隨魯侯步入大殿,群臣叩拜之後分坐兩側,魯侯命人去請天朝來的采詩官。

    那名紅袍高冠的采詩官神情倨傲,與魯侯相對施禮之後便坐於魯侯左首下。

    「詩官大人,這幾日在魯國可尋得好詩?」

    「回魯公,下官的確記錄好詩多首。」

    「稟主君,老臣可否能讓樂師唱誦詩官新得之詩篇,聆聽這來自民間的歡歌?」司寇大人姬揮突然起身提議。

    魯侯笑著望向采詩官,采詩官命侍從奉上竹簡。靈兒也有幾分好奇,想聽這流傳了二千多年的《詩經》是如何唱誦的。

    樂師清風敲響編鐘,月塵朗聲唱誦:「雞既鳴矣,朝既盈矣。匪雞則鳴,蒼蠅之聲。東方明矣,朝既昌矣。匪東方則明,月出之光。蟲飛薨薨,甘與子同夢。會且歸矣,無庶予子憎。」

    眾人皆微笑,這是一段官吏的妻子催促丈夫去早朝的對話。靈兒眨眨眼也笑起來,這段詩歌後世是這樣翻譯的:

    『老公,雞叫三遍了,同事們都擠滿機關大門,眼看要上朝啦。』

    『老婆,哪是什麼雞叫,那是蒼蠅在嗡嗡飛。』

    『老公,東方都出太陽啦,同事們已經上朝啦。』

    『老婆,那不是東方日出,那是月亮的光芒。』

    『老公,蟲叫和雞叫能一樣麼?我也想和你溫存一會兒重進夢鄉,可是你再不起床,早朝就散了,我可不希望你被同事們嫌棄!』

    月塵誦完那首《雞鳴》,捲起竹簡恭敬地舉至頭頂再輕輕放至案上;另取一個竹簡,「載驅薄薄,簟茀朱鞹。魯道有蕩,齊子發夕……」

    月塵停了下來,下面的他不敢再誦。這首《載驅》寫的是——君夫人齊姜生性淫.蕩,駕著馬車,與情人私會!

    大殿裡一陣靜默,立在魯侯身邊的衛清與司寇姬揮對望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得意。

    靈兒眼前一片恍惚:她模糊記得《詩經》上有這麼一首《載驅》,只是沒想到,『齊風』中多首詩譏諷的蕩婦文姜就是她姜靈兒!老天安排她的靈魄夢迴春秋,就是為了讓她知道自己為何會背負千載罵名的麼?

    她向殿中的朝臣們望去,他們或是面無表情;或是眼中帶著竊喜,急切地等著看她的笑話。

    悲涼的寒意從大殿的每一個角落撲天蓋地地向她襲來;夢魘!夢魘般的無助感從僵硬的腦後竄至全身,她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如此地孤獨和傷懷。

    『不!我還有同兒,我不能認輸!我要站起來,為同兒撐起一片晴空!』姜靈兒深吸一口氣,「月塵,唱下去。」

    月塵聲音顫抖著繼續誦唱:「四驪濟濟,垂轡濔濔。魯道有蕩,齊子豈弟。

    汶水湯湯,行人彭彭。魯道有蕩,齊子翱翔。汶水滔滔,行人儦儦,魯道有蕩,齊子游遨。」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兩句,有如蚊蠅。

    「采詩官大人真是的好眼光啊,能從阡陌之中尋得這樣的好詩。」靈兒冷笑道。

    「夫人這話從何而起!下官乃大周的采詩官,身負王命、手持木鐸,入阡陌之中如實採集民風;這詩的確是下官在農人踏歌之時聽到,公孫溺與下官一起在民間尋得,這是民眾之心聲,安敢不讓天下人聞之?」

    魯侯面色難堪,讓人把竹簡拿給他看。靈兒從一旁看到那首《載驅》。

    魯侯雙手擅抖。難道說夫人時常駕著馬車出宮,名為醫治鄉人,實為與民間男子偷情?

    靈兒望向姬溺,姬溺心下羞愧低首不言。父親司寇大人命侍從假扮農人,在采詩官大人的必經之路,大唱《載驅》,其實那是司寇大人的一位門客孔陵寫出來的。

    姬溺想著如此做為,方能早日實現自己不能為人知的計劃,遂引著詩官去聽那些人唱一些污穢君夫人的詩曲。

    「主君,民間百姓敢如此直言,必是君夫人的所作所為犯了眾怒!老臣當初未曾慎查,便提議去齊國求娶姜氏,這是老臣的罪過,求主君責罰。」姬揮向前直直地跪下。

    「叔父請起,於你何干?」魯侯竭力地想平靜下來。

    「詩官大人,本夫人可否請教你一事?」

    「不敢當教,夫人請講。」

    「這詩是大人您聽了踏歌的曲意,撰寫成詩的,還是那些農人原本就是這樣唱的?」

    「這……那《載驅》原本就是農人踏歌時唱的,我一字未改,其它的幾支鄉曲言語較為粗鄙,我留其意撰寫成詩的。」

    「噢?平常的農人也能編撰出《載驅》這樣工整的詩句?我真想知道您是從哪個縣邑聽來的,應該把這般有文才的農人引見給主君呢,殿中的大夫們從小熟讀經書,也難寫出能入詩官之眼、記入王冊的詩句吧,那有如此文才之人竟委曲在阡陌之中?!」

    魯侯若有所思,眼望著詩官,采詩官老臉一紅,「這……下官還真是……」

    「本夫人出行皆有主君的親信侍衛官護行;本夫人在宮外一言一行皆有內小臣隨身記錄;出宮歸宮的時辰皆由中門閹人記錄;主君,小童此言屬實否?」靈兒目光灼灼盯著魯侯。

    「然也。」

    「主君,小童嫁到魯地之後,可有過回齊省親之時?」

    「無。」

    「小童一舉一動皆在王宮內小臣及主君親衛的監視之下。從來都是辰時出宮,不過午時便歸,何來『發夕』之說?小童醫治的患者都是麻衣菜色之窮苦農人,何來『游遨』之言?」

    靈兒放過目瞪口呆的魯侯,掃了一眼衛清,又轉向姬揮:「本夫人在何處『蕩蕩』?又與何人『游遨』?你們既然想以污言毀我名聲,為何不編得徹底一些,再弄幾個小人出來做證?」

    「哼!入阡陌、采民聲、集踏歌、編春秋!」靈兒忽地起身,面帶輕蔑地看向采詩官:

    「你們有誰真的進過泥濘的井田,傾聽農夫之苦?」

    「有誰見過民戶在進貢之日,與待皰老牛一同悲鳴?」

    「有誰在城牆之上,聽過收谷的農人翻著新谷快意高歌?」

    「我聽過!」她一拂長袖,翩然躍入大殿之中。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