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 夜深深,愁入腸 文 / 夯夯
後樓的房間內,莫回的悲傷仍在繼續,一雙黑白分明的眼裡積蓄了滿滿的淚水,正順著瘦削的臉頰緩緩在滴落。這些淚水既是為了恐慌而流,也是為自己的無能而落。
她以為,經過兩年的沉澱,她一定不會再驚慌失措,任何事情都會用若無其事的態度去對待,可是才短短的一眼,她就發現自己好不容易築起的心牆,頃刻間就坍塌成為一堆無用的廢墟。
跳得早已失序的心臟,清楚地告訴她:她很沒用,依然容易受到他的影響。
以前,她有一個健康的身體,積極而無畏的生活態度可以去面對。
現在呢?現在,她有的是一個殘破的身體、一顆業已憔悴的心。
如何能敵他的冷淡,他的不屑,他的冷漠,他的諷刺…
她的心冷著,連身體也冒著絲絲的寒氣,冷得她在盛夏的夜晚將自己抱住埋進棉被的深處,以求獲得微微的暖意。
淚水跳落眼眶,滲入臉下光滑的絲被,幾個翻滾眼淚便消失於無形。
可是,眼淚可以消失,她的悲傷依舊完好無損地埋藏在心底,像一隻巨大的猛獸潛伏地心底,隨時隨地亂無章法地攻擊著她,沒有規律可尋。
而她,只能任著它攻擊,沒半分自我保護的能力。
她好累。
小小細細的白牙咬著錦被,不讓嗚咽聲溢出唇外。
她知道,叫也沒用,因為叫了也沒人會心疼,叫了也不會有人心疼!何苦呢!
她知道,也許肖若辰會心疼,可是以愛情之名來心疼她,她回饋不起那樣的心疼。所以她拒絕他剛才的安慰。如若以後,她真的能忘了章凌碩,而肖若辰也還沒忘了她,她想她是願意跟他一塊走的。終其一生,她都給不了他愛情,也會陪著他,可以陪到老,也可以陪到他遇上他真正的姻緣,然後微笑著祝福他。
可她的傷,她的痛,她的疤,都是那個她在意的男人,一刀刀刻下的。再見他,她以為往日被塵封的委屈,往日的種種又翻撿出來,怎能不疼,怎麼不害怕?
「老闆……你好點了嗎?」素來火爆的聲音這一回摻了些忐忑與不安,還有濃濃的關心。
張青站在兩樓之間的小花園,沒敢再往前多踏一步。老闆雖然隨和,但她從不會讓她踏上花園後的小樓半步,所以她只能在下面焦急地問著。她沒見老闆這樣失控過,彷彿天塌了下來那般逃離,剛才她到底看到了什麼?明明空蕩蕩的泉池旁邊就只有她們兩個人啊。
她為什麼突然這麼驚慌失措,還為此跌傷了腿?
張青擔憂地想著。
房內寂靜無聲。
過了很久,久到張青以為老闆不會回答她的問題,才從黑漆漆的房間裡流洩出一句話:「我很好。」
聲音依舊平平淡淡,卻多了份不易見的慌張,像輕風吹過粗糙的紙張,發出無限寂寥的婆娑。
「那就好,那就好!」她露出愉快的笑容,忙不迭地點頭,繼續道:「飯煮好了,出來吃飯吧。」
「不用了,我還不餓!」語音一落,屋內便再無任何聲響。
張青搔搔頭,靜靜地走往小店裡,獨自一人吃著桌上的兩菜一湯。
微涼的夏夜,一縷輕風吹過,張青吃東西的手慢了下來,抬頭望了望夜空,眼淚驀地奪眶而出,滾入喝著的湯碗內。
她孩子氣地抬手左右一抹,沒有任何效果,眼淚越流越多,最後她索性放棄了,放任它們奔流。
夜幕深深如許,多少難以啟齒的心事,盡皆被藏!
……章凌碩,你會等我醒來嗎…
……嗯……
……有你真好……
……這是我的男人,他叫章凌碩,是不是很帥……
夢境裡仍是一派紛繁錯亂的景象,每一個畫面都有他,畫面裡她不斷地纏著他,他總是一臉不耐煩地躲著,吝嗇著他的笑容。
她知道這是夢,很長很長的夢。因為只有在夢裡,她才可以又走回,以前那段為愛無所畏懼的時光。
莫回裹著厚厚的棉被不安的睡著,小巧的額頭都佈滿了細密的汗漬,一雙細白的小手放在棉被之上,緊緊地扭著棉被。
「章凌碩!章凌碩!」莫回輕喊,眼睛仍然緊閉。嘶啞的嗓音,在黑暗的房間裡靜靜擴散,然後再慢慢的消逝。
悲涼自身上散發,染上竹蓆畫上那對甜蜜戀人的發間。
真是三千煩惱絲呵!夢裡,她的心,依舊彷徨不安。
仍是夜深,人靜!
大雨敲窗,不遠處竹林煙霧繚繞,斜斜的雨絲打在竹葉擊起無限的荒涼,讓人自心底散發出一種悲涼與冷意,讓人在盛夏的夜裡想裹進厚厚的被裡。
明明白日裡還是熱得讓焦躁的悶熱,大雨一下便是冷骨入骨的冷。
這樣的鄉土氣候怕是這裡的一大特色了。
小小的旅館,新換的大木床上,男人緊皺著濃眉,身上的毛毯被扭成一個糾結的樣子,像一個無法解開的鎖。
這把鎖侵入夢境,對他糾纏不已。
……章凌碩,章凌碩……
夢裡手術室裡那了無生氣胖臉與今天僅見過一面的蒼白女人臉重疊,目光畏懼地看著他,像是世上最恐懼的夢。
章凌碩掀被慄然坐起,按住胃部不停地喘氣,額角微泌出一層細細的汗珠。
過了許久,他環首四顧,才發現這不是夢境中的手術室,只是今天剛入住的小賓館,這個認知讓他狂亂的眼神漸漸安定下來。
喘息良久,他披衣坐起,右手按住額角撫住散下的髮絲,左手按住隱隱作痛的胃部。
他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有著非常嚴重的胃病,平常不痛的時候他毫不在意,一痛他就知道會有多可怕。只是小小的胃痛就已經讓他一個大男人吃不消,莫回的換腎該是怎麼樣撕裂的痛!章凌碩不敢深想。
他喘息著,有些狼狽地彎身下床,在行李包間翻找胃藥。將白色的`藥片自藥瓶裡倒出,才發現房間裡的熱水瓶在旅館老闆重新佈置房間時失手打碎了。
他仰頭,將藥放入口中,干吞入腹。
一入口,干苦的味道便漫延整個口腔,不一會便苦入了心肺。
苦,並不可怕,只怕這無窮盡的苦永遠也沒有結束的一天。
腹間的痛感依然強烈,從胃部傳來一陣一陣,刀絞般的痛楚。今夜怕是再無入眠的雅興了,他索性走到窗邊藉著房間昏暗的目光望著窗外的景物。
雨,不知何時下起來的,稀稀疏疏,涼風裡夾雜著泥土的清香。
靠在斑駁的牆壁上,章凌碩靜靜地看著雨勢。房裡微弱的燈光能照得並不遠,只能依稀看見不遠處的竹林在風雨裡顫抖飄搖著,無數竹葉被大雨打落,輕飄飄的脫離主幹,孤苦無依地下落,再下落,跌入塵裡,被雨打得濺了無數的泥漿。
章凌碩一動不動地看著,彷彿已然癡了。
堅硬的牆壁,冰涼的觸覺,一直滲透到肌膚裡層,觸及骨髓。
腦海裡盤旋著糾結不去的念頭,白天那女人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