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一章 紅薯事端 文 / 紫蘇1
早在聽到那一聲輕響之後,鳳吟便停住了腳步,側頭看向了身旁的士兵,只見他呆愣愣的模樣裡帶著一絲害怕,而並非恐懼,這樣的眼神讓她有些熟悉,好似在哪裡見過,她仔細觀察著這士兵的神情變化,士兵看向身前那人,那人與他說了什麼,看他咬了咬牙,似是下定決心的時候,鳳吟便明白了這一切事情。
她微微笑道:「你叫什麼名字?」
阿墨心中一陣緊張,他連忙跪倒在地上,小聲說道:「回稟太女,小的名叫阿墨。」
阿墨……
鳳吟的眼底掠過一絲暖意,怪不得剛才覺得那般熟悉,他的神情與五年前,她第一次回鳳府,鳳墨見到她知道躲在爹爹的身後,偷偷看她的神情有些許相似,而且這名字也有點相同。
鳳吟不動聲色的從敏兒手中接過那半截紅薯,她自然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輕輕看了阿墨身旁那士兵一眼,看的他渾身一陣顫抖。
「這紅薯倒是不錯,不過姚大人方纔已經說了,不能勞民傷財,但是在京城守著城門的將士竟然只能在這個時候吃著紅薯來止餓,讓北夏的商戶看到了,恐怕有些不妥。」
說罷,她瞟了一眼身後的敏兒,敏兒會意的上前,從袖口裡拿出了一錠銀兩,送到阿墨的身前。
鳳吟一雙清明的鳳眸不經意間帶著絲震懾力,緩緩掃過城門口的所有人,城門口頓時陷入一片寂靜之中,「這一錠銀子多本太女來說不算什麼,但是對你來說卻正好,記得沒有什麼是白得的,不努力,也不會有天下掉餡餅的好事,你且先拿著這銀子,去給你家人抓藥。」
說罷,她轉身向城門口走去。
阿墨愣愣的抬頭,毫無意識的接過敏兒手中的銀子,目光卻落在那個剛剛從他身前走過的女子身上,她轉身的時候,雪白色的裙擺在風中輕輕揚起,上面那道樣式簡單大方的金黃色祥雲在陽光的照射下泛著淡淡的光芒,更襯著她的高貴,讓人只可仰視,一陣風吹來,淡淡的花香在他鼻尖繚繞……
「小子,別癡心妄想了!」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忽然響起一個咬牙切齒的聲音,阿墨木然的轉頭看去,卻見姐夫正厭惡的盯著他,時不時瞄向他手裡的那錠銀子的眼光裡帶著毫不掩飾的貪婪。
阿墨低頭看著手中的銀兩,心裡終於是不爭氣的跳了一下,這可是他半年多才能攢到的錢,幸好是太女賜給的,姐夫才不敢隨便跟他搶了去,只是,太女怎麼知道他母親病了需要急需錢買藥?
走過城門口,終於完成了回國的迎接儀式,群臣也都散了去,鳳吟重新坐回了馬車,向皇宮行去,上百名禁衛軍在馬車前後列隊保護。
敏兒悄悄抬眼看著鳳吟,思索著方才發生的事情,若是正常人的思緒,恐怕是早就知道那守城士兵手裡拿著的紅薯是從百姓那裡剋扣來的,為何小姐竟然放了他一馬,而且還賞了他銀子?
鳳吟微微閉著雙眼休息,卻好似能夠看到敏兒的舉動一般,嘴角緩緩勾起,「想問什麼就問,跟小姐我還有什麼不好說的。」
聞言,敏兒歡喜的笑了,她心裡想什麼始終都瞞不過小姐,隨後眉眼裡佈滿了疑惑,「小姐,那阿墨懷裡的紅薯明明就是扣留的百姓的東西,在守城搜查關卡上是常見的,小姐碰上了本應該懲罰的啊,為何……」
鳳吟緩緩睜開雙眼,從身前的小桌子上端起茶杯,馬車在街道上行駛,竟然沒有一絲阻礙和搖晃,看來南楚國京城的秩序要求還是不錯的,輕輕飲了一口,她這才開口說道:「敏兒不僅要學會審時度勢,也要學會看人。你要知道,你看到的並不一定是事實,看那阿墨淳樸憨厚,若並非是真的如此,那也只能是他心機太深了。」
敏兒微微一愣,仔細瞧著鳳吟的神色,「小姐恐怕不是因為這一點就確定那士兵沒有拿百姓東西的吧。」
「撲哧……」聽著敏兒的話,鳳吟不禁笑出聲來,她伸手點了敏兒的額頭一下,「你這個小機靈鬼,你若是想知道別的,直說就是,不要拿著這些話恭維我讓我說出來。」
說罷,也不待敏兒真的問出來,鳳吟輕輕放下茶杯,「先看人,其次,還是要看人,首先要看阿墨,然後再看周圍人的反應,你興許沒察覺到,在看到從阿墨懷裡掉出來紅薯的時候,周圍的百姓臉上一個個帶著驚訝和不信,還有擔憂。」
「每日出入城門的百姓一定是居住在京城或者京城周圍的,守城的士兵雖然定點調換,但是每天這個點過的百姓與守城士兵早就熟悉了,而那些百姓則是直接能夠感觸到誰是壓搾他們的,誰是忠實憨厚的人,只要看他們的表情就能夠知道了。」
敏兒臉上浮現出一絲明悟,「哦……小姐原來是通過百姓來瞭解那阿墨的!」
鳳吟淺淺一笑,「還有阿墨身邊的那個士兵,自從我停下腳步,他就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好像生怕牽連上他一樣,若是與他無關,他怎麼會如此害怕?」
「可是……」敏兒遲疑了片刻,抬頭問道,「小姐怎麼知道他家中有人生病急需銀兩?」
鳳吟笑道:「從他身邊走過就可以聞到一點淡淡的藥味,而這正午剛過,他應該是剛剛煎完藥,換了守城,身上的味道還沒有散去,再者,看他鞋子下面沾了一層紅色泥土,這泥土應該只有附近的山上才有,這京城街道如此乾淨,他又能夠去哪裡弄的這樣的紅色淤泥,恐怕是剛剛上山採了藥,拿回來煎了,來不及換下鞋子,只是草草擦了擦淤泥,就來守城了,家中如果有銀子,何必起早去那麼遠的山上採藥回來煎?」
敏兒張著小嘴,驚訝的看著鳳吟,「只是一小會兒,小姐竟然看的這樣仔細!」
鳳吟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下一刻就緩和了下來,上一世做了特警的她,對這些細微的東西做過太多的訓練,以至於現在根本沒有太在意,就看到了這麼多,想到了這麼多……
「還有一點是,守城士兵的月例應該不是太少,可他的腰帶明顯比其他士兵的要舊許多,仔細看的話,可以看到裡面那層有縫補的痕跡,可想而知,他家人生病應該是不短的日子了。」
敏兒點了點頭,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望著鳳吟,雙手交錯握住,一副崇敬的模樣,「小姐真的好厲害!敏兒今天學了好多!」
「以後你要學的,還有很多。」
馬車在這時候停了,鳳吟靜靜的望著馬車車門,緩緩開口說出這一句話。
隨著鳳吟的目光,敏兒看向了外面,聽著鳳吟在耳邊的這句話,忽然感覺眼前的好似一張血盆大口,要將她們一口吞下,連骨頭都會咬碎,不禁渾身顫了顫……
「稟告太女,已到皇宮宮門口。」
葉竹的聲音從馬車外傳了進來,鳳吟眼底的柔和瞬間消失,一片冷冽蔓延到整個身體,她唇角微微勾起,她到底是是羊入虎口還是狼入羊群,還沒有定論,祖母,赫連金堯,就且看看,到底誰是羊,誰是狼!
下了馬車,走過一個長長的小道,兩邊都是高高的圍牆,莊重而又沉悶,讓人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
敏兒緊緊跟在鳳吟的身後,自她跟著鳳吟之後,也只是在北夏國去過僅有的幾次皇宮,所以對這龐大而又權勢滔天的地方,仍舊有些不適和緊張。
聽著身後有些凌亂的腳步聲,鳳吟緩緩停下腳步,她一停下,後面所有的宮女太監和侍衛紛紛停下了身子,躬身低頭,沒有一個敢抬頭去張望的,這極好的修養讓她頓時感覺到了南楚國與北夏國的差異,這裡的一絲一毫都如此一絲不苟,不肯有一丁點的瑕疵,恐怕這就是女子當國,和男子當國的區別吧。
她轉頭看著敏兒,知道敏兒不適應這裡的環境,輕輕說道:「你去宮外的馬車裡等本太女。」
周圍不知道有多少看不見的眼睛在盯著她,她的一舉一動,就連一句話都要仔細推敲後才可以說出來。
敏兒也知道這些,她對整個皇宮本來就是陌生的,若是出了什麼錯,她受罰就算了,小姐被人取笑和掣肘那就是她的罪過了,她微微低頭學著周圍宮女的模樣,「是。」
說罷,她小步伐的退到宮牆的一邊,待鳳吟與那長長的宮女隊伍離去之後,她才鬆了一口氣,轉身向宮門口走去。
就在這時……
一個身穿官服的臣子迎面走來,敏兒不禁抬頭悄悄看了看,那臣子身形纖細高挑,看他的面容,肌膚白皙勝雪,清雅細緻,似微微散發著銀白瑩光,身上光亮華麗的官服緞子,在陽光下折射出淡淡光輝那樣好看,穿在他身上亦是舒適飄逸,優美極了,敏兒不禁有些看呆了,但見他細長溫和的雙眼裡帶著一絲焦急,腳步也有些加快的向前走去,待看到她,微微點頭示意便又匆匆離去。
敏兒怔怔的呆在原地,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俊美的男子,儘管眼底掩飾不住的焦急,見到她,卻仍舊點頭微笑了一下,那微笑讓她的心跳瞬間靜止了,她的臉色沒有絲毫變化,怔怔的向前邁了一步,卻發覺腳下踩了東西,低頭看去,卻見地上靜靜躺著一隻金絲通靈寶玉,上面懸刻著一個「慕」字,寶玉下面懸著一顆東珠,竟有龍眼大小,更難得的是,那東珠的色澤竟泛出粉紅光暈,再下面是金黃色的流蘇,隨風而動。
敏兒一怔,連忙轉頭看去,卻見那人已經離開,早已不見了身影。
伸手撿了起來,敏兒有些虎頭虎腦的四周看了看,這才放進了懷中,向宮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