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六章 一紙聘書 文 / 蕭瑟紅
紗幔輕撩的房間內,姜弄月安靜站立一旁,聽著顧天瑜技藝嫻熟的單手奏曲,然他聽的入神,她彈到一半卻戛然而止。
姜弄月抬眸,眼底閃過一抹失望,還未說話,顧天瑜便已經將薄紗重新覆上,轉身,目光清定的直視姜弄月道:「既要囚禁我,便將我送入大牢吧,這種地方,我住不慣。」
姜弄月的眼眸於那一刻倏然變冷,若覆了冰雪的山峰般,「住不慣?你在璃國貴為虞貴妃,房間不比這裡簡陋,此番說住不慣,哼!你覺得這可信麼?」
「不可信又如何?」顧天瑜卻莞爾一笑,嬌俏的容顏頃刻間若芙蓉花開,眸子裡倒映著窗外幾分陽光,熠熠斑斕,「倒是姜帝,讓一個女囚住在你親姐住的地方,不覺得會髒了她的地方麼?若姜皇后知道我住在這,日後她有一天回來,定會一把火將這宮殿燒了個乾淨。」
「你不必激我!」似是再受不了她的冷嘲熱諷,姜弄月低吼道,「皇姐的宮殿可以再造,而你,不要再用『女囚』來形容自己,你不是。」
顧天瑜挑眉,好笑道:「哦?那我算什麼?死囚麼?」
姜弄月大步向前,突然一把攬過她的腰,一隻手抬起她的下巴,目光沉沉似海,眼底激盪著肆虐的怒火,似要將她燃燒殆盡,他不顧她的掙扎,咬牙切齒道:「你不必旁敲側擊,朕今日便告訴你,朕不會處置你,相反,朕要你做朕的皇妃。」
顧天瑜身體一震,不可置信的望著面目扭曲的姜弄月,隨即狠狠推開他,譏誚道:「你瘋了麼?」
姜弄月緊緊攥著拳頭,目光堅定道:「朕沒有瘋,你莫要忘了,這次你來的身份,是皇姐身邊的宮女。姜國皇帝看上你們璃國一個宮女,難道不可麼?」
顧天瑜一時間無話可說,她直到此時才有了幾分恐懼,然這恐懼並不是因為姜弄月的怒氣,而是因為對公子玉簫的未知,他會答應麼?
看到她眸子中的慌亂,姜弄月心中亦如火燒,他聲音低沉道:「終於知道害怕了?既然如此,就給我老老實實的呆著,朕今日便讓人將聘書送至璃國,你就等著嫁朕吧。」說罷,竟轉身欲離去。
「站住!」顧天瑜終於忍不住吼道。
姜弄月沒有回頭,只冷冷問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是為了你姐姐麼?還是為了報復公子玉簫?」
姜弄月的身子微微一顫,他緩緩轉身,目光複雜的望著顧天瑜,看著她咬牙切齒的模樣,他心下一痛,難道嫁給他,她就這般痛苦?
良久,他朱唇輕啟,淡淡道:「兩者都有。」只是最重要的是他真的動了情。
顧天瑜冷笑一聲,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淡淡道:「果真如此。你們男人,永遠都會把自己的痛快建立在我們的痛苦中,每一個人都是呵呵,果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
姜弄月咬咬牙,淡淡道:「別跟我說公子玉簫對你不好,若真如此,他又怎麼會封你為貴妃?」
顧天瑜冷哼一聲,淡淡道:「好,他對我當然好,不然也不會讓我堂堂貴妃假扮宮女來你們姜國了。」
姜弄月一時無話可說。
顧天瑜冷冷掃了他一眼,心中卻在思量剛剛自己這話,有沒有給他一分觸動。她並不認為姜弄月會喜歡自己,哪怕只有一丁點,在她眼中,姜弄月想娶她,不過是因為想要羞辱公子玉簫,可是若公子玉簫不愛她,他應該會罷休吧?
畢竟,自古便有君王將妃子贈與他人之事,唯有重要的女子,譬如深受皇上寵愛之人,是不可輕易贈送的,這樣的人若被人要走,那麼對於君王便是奇恥大辱。
顧天瑜知道公子玉簫安排的人中有內奸,但那內奸一定不知道她與公子玉簫之間的感情,何況他也的確不算愛她不是?皇宮中誰不知道,虞貴妃時而被皇上寵愛如至寶,時而被皇上棄之若敝履,先前大家都覺得她受寵,之後呢?
只是,她算錯了一步
「若真是如此,朕只會更高興。」丟下這句話後,姜弄月便急急離開了,留下一臉不可置信的顧天瑜,徒自出神。
接下來的幾日,顧天瑜都沒有看到姜弄月,然而,麗宮的奴婢們服侍她越發上心,莫離也時常前來,總是帶人送來一些東西,不是上古雜談,江湖大俠傳記,就是一些後宮秘史,當然,絕不是姜國的。除了書之外,她還會帶來一些寶貝,譬如雕刻細緻唯美的玉珮,譬如上好的織錦綢緞等。
顧天瑜望著這一堆東西,第一次產生了挫敗感。她仔細回想著與姜弄月相處的每一個細節,然後無奈仰天長歎:少年呀,你的情弦怎麼這麼不禁彈呢?
所有送來的東西,她一直碰都未碰,也足不出戶,因為她每走一步,都有七八個人跟著,這還不算院子裡盯梢的人,既然出去這麼受罪,她還不如呆在房間裡,每天吃飽了睡,睡飽了吃,只是,一顆心依然十分忐忑,因不知道那一紙婚書是否真的已經送往璃國的路上
轉眼距顧天瑜離開已半月,璃國皇宮一如往常般寂靜,然公子玉簫覺得,皇宮中,突然冷清了幾分。
他時常一人坐在高高的屋頂,望著這座繁華的京城,狹長的鳳眸中卻空無一物,只牽掛著那遠走他方的女子,是否有按時吃飯睡覺,是否還在生他的氣。而她的歸程,何時才至?
「皇上,姜國有信使前來。」這時,一個侍衛慌忙稟告。
公子玉簫蹙眉,飛身而下。彈了彈身上的褶皺,他快步往御書房趕去。
前段時日,歐陽少衡的書信突然變少了,而且總說些無關緊要的話,而那字跡,雖是他的,公子玉簫卻有種說不出的陌生感。
御書房中,一人規矩站立,手中拿著一封信。公子玉簫坐於太師椅上,淡淡道:「不知貴國國君有何事?」
那人規矩行禮,不卑不亢道:「王上心意,哪裡是我們這些奴才能揣測的,王上所想都在這封信中。」說罷,便將信呈上,於忠接過後微微蹙眉,因為他瞥見了上面的兩個字。
公子玉簫接過信封,隨即斂眉,一股怒氣蕩滌在四肢百骸,他面色瞬間慘白,下一刻又因發怒而漲紅,顫顫巍巍拆開那寫著「聘書」的信封,從裡面抽出那封信,一雙眼眸似要殺人一般,盯著那信上的一言一語,眼底怒火幾欲將這一紙聘書給焚燒殆盡。
台下那人望著公子玉簫的表情,唇邊揚起一抹得意的笑。
「混賬!」公子玉簫憤怒的一掌拍在龍案上,橫眉冷對那人,冷冷道:「姜帝是什麼意思?」
「書信上的意思。」那人竟寸步不讓,回答的乾淨利落。
公子玉簫緊握拳頭,一口銀牙磨得咯咯作響,然而,他不能說什麼,因為姜帝在書信中寫的清清楚楚,他看上的,乃是隨御醫一同過去的宮女,一個宮女罷了,送給他又如何?他還在書信中揚言,歐陽少衡開了副藥,結果害的姜太后病情加重,遂大臣們紛紛要他查辦,而若公子玉簫同意將顧天瑜許給他,兩國聯誼,大臣們一定會因公子玉簫的心意而放過歐陽少衡。
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他知道是說謊,然而,他無話可說
「來人,先安排使者下去休息。」
人被帶走後,公子玉簫才緩緩鬆開緊握的拳頭,望著那張書信,心中怒火中燒,是誰在其中搞的鬼?她她現在怎麼樣了?姜弄月有沒有為難她?
想及此,他蹭的從椅子上站起來,大步流星的往西凰宮去了。
於忠急忙跟上去,勸道:「皇上,這件事還是從長計議的好。」
「從長計議?再從長計議,朕的愛妃就成了別人的愛妃了!哼!除了她,還有誰能背著我做這些事情?我給過她那麼多次機會,給過她警告,她所要的,我傾盡全力做到,可是她呢?竟然還想著幫姜國,為了她那弟弟,陷朕於這種境地!」想起姜月華,公子玉簫越發生氣,他一直都知道的,關於她給姜國送信的消息
只是,他以為,只要中斷她的信,給她預警,如她那般聰慧的女子,一定會知道該怎麼做,而她也確實老實了許多,可是這一次,她竟然再次如此!
於忠知道姜月華觸了公子玉簫的逆鱗,同時感歎,顧天瑜在他心中的地位竟然已經如此重要。要知道,公子玉簫從未因一件事而對姜月華這般生氣。
遂,他不再勸說,而是老老實實跟在公子玉簫的身後,況且,總是裝作柔弱,在姜國與璃國之間徘徊的姜月華,在於忠眼中早就成為威脅公子玉簫的存在,而於忠,比起她要更欣賞顧天瑜,至少,顧天瑜所做的一切都對公子玉簫有利。
西凰宮中,姜月華此時正端坐在門口,她今日一早起來便有些心神不定,一聲尖利的「皇上駕到」立時將她從恍惚中驚醒,心尖微微一顫,她蹙蹙眉,隨即款款起身,迎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