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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三章 何談父女情 文 / 蕭瑟紅

    這一夜,漫長如永遠流不盡的長江之水。

    顧知秋離開時,顧天瑜突然有種報復的快意感。雖然他不是自己的爹,但是一想起那個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卻癡傻一生,從未被愛過的少女,她就覺得悲哀。顧天瑜,我承了你的身份,定會為你復仇。若你真的不幸離世,我希望你能安息。

    半夜時,顧天瑜因為睡不著,所以開了窗戶,趴在那裡望著天空一輪悠悠明月,喜鵲似是在睡覺,安靜的蹲在那裡,它今晚回來之時,十分傷悲的告訴顧天瑜,自己飛的速度,竟然還沒有那個人快。

    顧天瑜不由有些好奇,丞相身邊,竟有這樣的絕頂高手?可是若他已經十分厲害,那麼那日在前廳,不動聲色將茶盅撈起來的男人,又是要何等的厲害?公子玉簫,顧知秋,一君一臣,之間卻偏偏有種火藥味兒。不由讓人產生無限遐想呢

    正待伸出手去拈窗前投來的樹枝,便見到一個一身素衣的少女筆直的站在院子裡,正用一雙陰冷的眸子盯著她。

    顧天瑜莞爾一笑,聲音聽不出半分驚訝,問道:「妹妹這麼晚過來做什麼?」

    顧婧琪站在蘭花後,白衣紛飛,如墨的發隨意的披散著,竟是直到腳下,風一吹,洋洋灑灑,若在月光下攤開的,這世界上最為精緻的一樁繡品。她面色蒼白,一雙眼睛黑墨墨的直直盯著顧天瑜,小巧的鼻子下,一張小嘴上滿是乾裂的紋路。

    一天未見,她已經頹然至如此地步。顧天瑜突然有些羨慕她,至少這麼多年以來,她還有一個娘陪著自己為非作歹,無論做錯了什麼事情,宋氏都會想盡法子保護她,縱然死,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周圍的護衛臉上均是為難之色。他們不敢為難顧婧琪,卻也畏懼顧天瑜。好在,顧天瑜只是對眾人招招手,示意他們退下去,然後爬在了窗框上坐下來,拂了一根綠枝,氣定神閒的望著顧婧琪。

    不需要扮演傻子的她,已經完全將自己的靈氣展現了出來。此時花前月下,她漫不經心的搖晃著雙腿,大紅衣裳如海棠般艷麗,在風中輕輕垂落,讓一個院子裡的小廝丫鬟們都屏住了呼吸,以為看到了天上的嫦娥,午夜閒來無事,下榻至他們的丞相府。

    「我會報仇為我娘,為我因為你而失去的一切!」顧婧琪銀牙緊咬,不甘心的望著此時美得沒邊的顧天瑜,恨不能變成一頭勇猛的獅子,一步跨上去,將這一地的蘭花都踩爛,將顧天瑜那囂張的笑意,都啃爛。

    顧天瑜抿嘴一笑,流光瀲灩的鳳眸中閃過一抹譏誚,說道:「如此,我等你便是了。只是你要知道,人在做,天在看。你娘的死乃是罪有應得,而你」她輕哼一聲,無視顧婧琪那一臉的憤恨與倉皇,淡淡道:「你若如此執迷不悟,總有一天,也如這花枝一般」只聽卡嚓一聲,那梅花枝便被顧天瑜折斷了。

    「你!」顧婧琪憤恨著上前,雖然隔得很遠,卻好似下一刻便要撲過來。顧天瑜卻轉身,翩然落地,將窗戶一關,淡淡道:「送客!」

    一時間,只聽到外面顧婧琪那粗鄙不堪的罵聲,顧天瑜的房間卻是已經熄了燈,不為半分外圍的聒噪影響

    第二日一早,喜兒便笑著告訴顧天瑜,昨晚顧知秋回來後,聽說顧婧琪來這裡大鬧,當即便罰她跪在祖宗的祠堂裡,比面壁思過還要淒慘。

    顧天瑜只安靜的聽著,心中卻在思量明日進宮,該如何應對公子玉簫那個傢伙。這三日,分明很短暫,卻顯得那樣漫長。還有一日,她就要搬去那傳說中沒有一分自由的冰冷宮殿中,難道,自己真的要如小說上的那般,做一個天天和無數閒得發慌而又心狠手辣的女人,為了一個男人而爭得頭破血流,勾心鬥角直到抑鬱而亡麼?

    她搖搖頭,一錘桌子,堅決的說:「絕不!」

    喜兒瞬間止住了自己嘰嘰喳喳的念叨,有些好奇的問:「小姐,您說什麼『絕不』?」

    顧天瑜搖搖頭,面前笑了笑說:「沒事。」

    今日,為了準備明日的娶親,宮裡上下忙做一團,顧知秋也沒時間回來,顧天瑜於是終於有了時間,也不帶喜兒,獨自一人便去了那片竹林,來到寒潭邊,端坐在石頭上,聽著悶悶的流水聲,明明愜意,她的腦海中想的卻全是關於明晚的假設。

    傍晚時分,夕陽西下之時。落日的餘暉,穿花拂葉映射在那一方潭水中,顧天瑜微瞇著眼睛望著外面遠處,那紫光跳躍的地方,灌木叢上,一朵朵叫不出名字的小花,如銀鈴一般喜悅綻放。

    近處,水面上紅光流轉,不知是水隨光動,還是光隨水流。

    心瞬間豁然開朗,自己的命,為何要別人來決定?公子玉簫要的東西,若自己能給,他必定會答應自己的條件。想及此,不由清淺一笑,明媚的眼眸中,也因沾染了落日的光芒,而熠熠生輝。

    對面的竹林中,沈墨濃一襲白袍,依然是那副溫潤的模樣,遙遙站立,腳下,開遍五顏六色的小花。

    顧天瑜微微一愣,隨即笑問:「表哥這路,走的甚是特別,怎的不從正門入,倒直接來我這小竹林裡了?」

    沈墨濃望著這樣的顧天瑜,心下一痛,知道只屬於自己的那個顧天瑜,終於消失了。他垂眸,浸墨染月的眸子中閃動著幾分寂寥的光芒,薄薄的唇抿了抿,最終還是勉強一笑,開口道:「我來看看你,你很好,我也便放心了。」說罷,便轉身,倉皇而逃。

    顧天瑜望著他的白衣在無數道紫光中翩然紛飛,纖細的手攀上那冰涼的牆,然後如飛鴻一般輕柔的翻躍而下,衣袍的一角被風無聲吹動,隨即,亦消失不見。

    顧天瑜垂眸,想著沈墨濃一定十分難過,卻忽略了他那一身不同尋常的功夫。那樣的輕盈靈動,根本不是一般高手可以比擬的。

    情緒有些煩亂的抓起地上一株小花,放在鼻尖嗅了嗅,才發現並不好聞。她毫不憐惜的丟掉,花自半空中悠悠墜落,堅強的盛開,終究沒換來哪怕一季的妖嬈。

    身後,腳步聲由遠及近,漸漸清晰。

    顧天瑜沒有回頭,顧知秋站在她身後,沉黑的眸子環視四周,然後淡淡開口道:「知微以前最喜歡竹子和蘭花,我便在她的廂房外植了蘭花,在這裡,種了一方竹林。」

    漫漫竹葉紛飛,飄落到兩人的肩頭,顧天瑜隨手一彈,那竹葉便落入潭水中,如一葉扁舟一般在湍急的水中掙扎。

    顧知秋卻是小心翼翼拿起來,然後放置於唇邊,隨之,一首悠揚的曲子便在竹林中迴盪起來。末了,顧知秋放下竹葉,望著巋然不動,好似已經睡著的顧天瑜的背影,不由微微歎息,說道:「這是你娘最喜歡的曲子。我們當年初遇,她在樹下哭泣,我為了逗她開心,便給她吹了這一曲『樂逍遙』。此後,她也經常纏著我吹這首曲子。」

    顧天瑜依然沒有半分要轉身的意思,顧知秋好似也已經放棄了一般,繼續用波瀾不驚的語氣說道:「那時候,你娘是天策大將軍之女,我卻只是個五品小官,然而,她卻鍾情於我,直到現在,我還覺得,我著實是太幸運了。」

    「她懷你的時候,跟我說,等把你身下來,一定要讓你成為全世界最幸福的人。然而天意弄人,我們終究被命運捉弄。」

    說至此,顧知秋上前一步,說道:「天瑜,你娘的死,一直是我這麼多年解不開的心結,我也因此一直無法面對你,一直覺得慌亂害怕。可是,爹並不是不愛你」

    顧天瑜突然從石頭上跳下來,轉過臉時,她的嘴角依然微微上揚,波光灩灩的鳳眸中亦若重花堆積,滿是笑意。

    顧知秋的心咯登一聲,好似看到了那年那月這未曾改過一分的竹林苑中,沈知微一襲大紅牡丹長裙,盈盈一笑,等著自己竹林之約。

    只是接下來,顧天瑜便換上了淡然疏離的表情,悠悠開口道:「丞相大人,您這是在跟我解釋麼?」

    顧知秋張了張嘴,旋即垂眸,說道:「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打不開過往的心結。」

    「哦?若我打開了,若我對過去所遭受的痛苦全然不在乎了,你想我做什麼?給我不入宮的自由?還是讓我入宮,成為你的心腹,為你打探皇上的消息?」顧天瑜的聲音冷然若冬日落雪,偏又透著春日落花般的輕佻。

    被說中心事的顧知秋面若沉水,抬眸,望著顧天瑜,終如下定決心一般說道:「你入宮為妃,已經成為無法改變的事實,然而,你若想要離開,想與墨濃在一起,只要你肯幫助爹,總有一日,你的夢想便能夠實現,而我,等百年之後,也可以坦然面對你娘親,告訴她,我讓你得到了幸福。」

    顧天瑜哈哈一笑,然後走上前,搖頭篤定道:「顧知秋,不要說得那麼好聽。你若真愛娘,就不會出去喝花酒,帶了一個時時刻刻要置我們母女於死地的二娘回來,就不會任由她在榻上喚著你的名字,淒慘死去,更不會讓我這個女兒,被那一對母女欺負如螻蟻一般,讓我這麼多年,成為天下人的笑柄。」

    顧知秋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特別是聽到那句「淒慘死去」,更是渾身一震,滿是痛苦。他望著這個倔強的少女,終於沉聲道:「可我是你爹,難道,你一點不顧念我們父女之情麼?」

    熟料,顧天瑜眼睛都不眨一下,毫不猶豫地說:「在我眼裡,你不是我爹,所以,何談父女情?」她就那樣高抬下巴,目光直視著顧知秋,也讓他知道,原來水灩鳳眸中,不僅僅只有嫵媚,更可以有仇恨。

    未等顧知秋有所動作,顧天瑜已經揮袖離去。她步伐輕盈,踩著一地竹葉,發出簌簌聲音,卻好似在揮刀,一刀刀砍在人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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