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以身相許 文 / 夏瀾
離開監獄後,玄無冕屏退隨侍的太監與宮女,連竇文景也沒帶。
他踏著沉重的腳步向偏東的方向行至而去,眼前是座富麗堂皇的宮殿,宮殿內有微弱的燭光,顯然此處有人在打理,寢宮內隨風飄擺的紗幔在空中蕩起一個又一個的圈圈。
偌大的寢宮空無一人,空曠的連呼吸聲都有回音,零星的燭火透著說不出來的淒涼。
站在寢宮中央,他放眼望著,最終抵不過內心思念的煎熬。
痛苦地跪在了地上,雙手摀住臉頰。「母后,母后。無冕來看你了,求求你出來見見兒臣。」
玄無冕悲痛的開口,求死去的皇后能見見他。
可那死去的人,怎麼會出還陽相見呢?
「你看到了嗎?凌湘兒是蕭佩瑤的孽種,兒臣查到了,終於追查到她當年進宮前的苟且之事了。」玄無冕坐在冰涼地上,像個被人拋棄的孩子。
在他追憶的時候,五歲時的往事呼之欲出。
天下著傾盆大雨,雷聲大作。寢宮內坐著蕭佩瑤,她端著茶杯,微微呷了一口香茗。
「姐姐,今日之事全是皇上下旨要嚴加懲治,你就別讓妹妹我難做。」她裝模做樣,幸災樂禍的看著跪在她面前的女子。
女子拚命掙扎,那血淋淋的十指指甲全部被扒光。
她微微抬首,對上蕭佩瑤的雙眸。「賤/人,你別以為本宮不知一切,是你在皇上耳邊搬弄是非,說盡讒言。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禍亂後宮,覬覦本宮的皇后之位,想當皇后,除非等本宮死,否則你休想。」
蕭佩瑤用手掩著嘴,尖銳的笑聲暗諷女子的不自量力。
「哎呦,我的好姐姐,你別生氣。等會兒,你就知道,妹妹我有多在乎你。」她揮揮手,太監帶著五歲的玄無冕走了進來。
玄無冕見到跪在地上的皇后,掙脫開太監的手,跑上前。「母后,母后你怎麼了?」
皇后看著哭泣的玄無冕,臉上堆滿溫柔的笑。
對於出現的兒子,皇后怒視著蕭佩瑤,而始作俑者完全不介意女子的敵意。「無冕,你聽不聽母妃的話?」皇后低聲詢問。
跪在她面前的玄無冕流著眼淚,拚命點頭。「聽話,無冕聽母后的話。」
「你閉上眼睛,唱母后教你的那首童謠,要是睜開眼,你就不是母后的好無冕。」皇后要玄無冕做出保證。
她不想孩子心存陰影,只想他能快快樂樂長大。
玄無冕抓緊母后的衣袖,「不要,不可以,不能丟下無冕。」
轟隆隆的雷聲打斷了回憶,寢宮外竟毫無預兆的下起了一場傾盆大雨。
他雙手摀住頭,雙眼緊閉,腦海中全部是當年的血色回憶。
「啊……」悲慼的吼叫迴盪在寢宮內。
竇文景站在寢宮外,渾身被冰冷的雨水澆透。他看著寢宮內跪著的玄無冕,抬起腳邁進了寢宮。
「皇,既然復仇之路那麼痛苦,又何必選擇。」他站在玄無冕身後。
玄無冕從地上起身,背對著竇文景而立。
「是蕭佩瑤逼朕選這條路。」他的眼裡充滿了陰鷙的冷光。
這二十年來他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只為了保住性命。等待羽翼豐滿時,將蕭佩瑤一網打盡。
結果天從人願,可玄無冕深知,蕭佩瑤還有黨羽存在,只要黨羽出來,她出冷宮就指日可待。只怕,那是他想除掉她就難上加難了。
看來,他需要換個方式和那個孽種玩玩兒。
竇文景看不清此時玄無冕的表情,他望著玄無冕那被燭火拉長的身影透著無限的悲涼。心底湧起感歎,生於皇室的無奈與悲哀只怕也只有玄無冕知其味。
監獄內,凌湘兒昏迷不醒的倒在爛稻草堆上。容洛伸長手,試著利用雨水打濕手絹。透濕的手絹好擦拭凌湘兒額上的冷汗,順便幫她降溫。
「母妃,好痛,湘兒渾身都痛。」凌湘兒不停囈語,渾身冷的顫抖。
容洛蹲下身,用手絹擦拭她額頭上的汗珠。
牢房的門被打開,進來的是宋玉翎。
「來呀,把她帶走。」宋玉翎揮揮手,命令太監帶走昏迷不醒的凌湘兒。
容洛自然不肯,「不要帶走公主,你們憑什麼帶走公主。」
宋玉翎不理會容洛的大呼小叫,帶著凌湘兒走出了監獄。
出了牢房,她帶著太監途徑幽暗的小徑。隱藏在黑暗中的黑影一閃而過,黑衣人拿在寶劍已經出鞘,鋒利的寶劍抵在宋玉翎的脖子上。
「剛下凌湘兒,不然殺了你。」來者口吻生硬,逼宋玉翎妥協。
太監嚇得尖叫,宮女嚇得花容失色。
宋玉翎站不穩,雙腿抖得厲害。「不要殺我,那賤/人在太監手上。」
黑衣人避開宋玉翎,看了一眼後面傷痕纍纍的凌湘兒。
「把她扶過來。」他命令太監。
嚇壞的太監抖著雙手雙腳,把凌湘兒送到了黑衣人面前。
那人蹲下身,打橫將凌湘兒抱起。
宋玉翎正要追,黑衣人掏出飛到,殺死了一名太監,嚇得宋玉翎停住了腳步。
黑衣人帶著凌湘兒,他輕車熟路的躲開巡邏的侍衛,進了一座冷宮。這座冷宮外面單看外觀和一般的宮殿大小異同,不同的是裡面的格局。
庭院外圍著竹籬笆,院中有一個用竹排打造的涼亭。寢宮的旁邊是一間小屋,秋風拂過,一陣幽香撲鼻而來。
這是蘭花,花香高潔而優雅,淡淡的,似水無痕,似風月無光。
那人抱著凌湘兒進了主殿,把她輕輕地放在乾淨的床榻上,動作輕柔,如同呵護一間稀世珍寶。
看凌湘兒傷痕纍纍,黑衣人拿出藥箱,接著又出去,在院中打了一盆乾淨的水。折回寢宮後他顧不得男女有別,解開她的衣帶,替她擦拭著身上粘稠的冷汗。完事後,替她蓋上錦被。再是仔細的為包紮傷口。
一番折騰後,他也累了。坐在床畔前,仔細地打量著眼前的凌湘兒。
臉色蒼白,黛眉深鎖,連睡著都擔驚受怕。剛才幫她擦洗冷汗時,發現她身上有諸多傷疤。
她到底有著如何不為人知的過去?
帶著疑問,那人累得打起了盹。
一夜秋風大雨,轉而大雨已停歇,曙光透進來,照射在床榻上躺著的兩個人身上。凌湘兒不安地動了動,打盹的人聽到動靜也醒來。
「容洛,快醒醒。」凌湘兒睜開雙眼,喚了一聲容洛的名兒。
那人起身站在凌湘兒面前,正要解釋自己的身份。
凌湘兒抓過一旁的枕頭丟向了那人,那人的臉上戴著青銅面具,無法看清楚他的五官,那剛毅的下巴和緊抿的薄唇線條,在半截面具下展露無疑。
「我不是什麼壞人,你差點死在宋玉翎手中,是我救了你。」那人的聲音涼涼的,不驚不喜,不卑不亢。
難道是自己錯怪好人了?可,她又怎麼會在這裡,要是不見了她,只怕玄無冕會向南郡國開戰。
不等凌湘兒開口,那人解釋自己的身份。「我乃西霞國六皇子,玄庭佑。」
原來是六皇子,難怪能夠從宋玉翎手中救下自己。
「不行,我必須回去,若讓皇上發現我不見了,會惹來殺身之禍。」凌湘兒急的下床,滑落的錦被讓她頓覺涼意。
然後,錦被下的春光卻被玄庭佑看的一清二楚。
她的小臉倏爾轉紅,變得火辣辣。平常第一次在男性面前如此失禮,不知為何,眼前的人讓她安心,舒意。
玄庭佑轉過身,「床榻上放著一套乾淨的女裝,是我皇妹從前留下的。」
他走出了寢宮,站在庭院中,放眼眺望遠處的金色晨曦。
凌湘兒著裝完畢後走出了寢宮,來到玄庭佑的身旁。看著雨後的清晨,有生之年她第一次感受到晨曦的美,長這麼大難得有愜意的一天。
「我要走了,多謝你的救命之恩。他日若是有機會,我一定會報答六皇子。」她說著對玄庭佑盈盈一拜。
玄庭佑勾起唇角,「那你不如以身相許。」
他的話,嚇到了凌湘兒。
她抬頭,瞪大了一雙杏眼,貝齒輕咬著紅唇,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
「其實你不必回去,玄無冕不會再找你,算起來你是在西夏國皇宮出事,他想攻打南郡國,只怕是出師無名。」六皇子淡然地解釋著。
看到凌湘兒快哭出來的份上,他才收斂玩世不恭的態度,
他溫情的一番話,令凌湘兒有了想留下來的心。
記得以前她的母妃總對她說,有機會一定要出宮去,像平常人一樣過平凡日子。
現在機會就在眼前,她是不是應該勇敢一次?
儘管這裡依然是皇宮,卻和皇宮大有不同。這座冷宮到處充滿人情味,令身在其中的人心間流淌著一股暖意。
這也許就是她為何對陌生的六皇子不再懼怕,而是有了想親近他的錯覺。
一路走來她都是一個人,南郡國是,這裡也是。
難得上天給了她機會,讓她和眼前的人相遇。她有了想靠近眼前人的心,有了想過平凡日子的心思。
「西霞國沒人會找我,也沒有記得我。我在十年前就死了,死在一場大火中。」玄庭佑解釋自己的經歷。
友善的態度,試圖想給凌湘兒一點安心的理由。
難怪他戴著面具,想必應該是大火的原因吧?凌湘兒凝視著六皇子的黝黑的雙眸,她的眼裡竟流下了淚。
好奇怪,為何看著他的眼,她會不自覺的流淚?
母妃,湘兒看著他的眼,感受到他的內心有很深很深的傷口,和湘兒一樣的痛,那種痛是孤獨的,是寂寞的,是無依無靠的。
好比是,我見到了另一個自己。
我想保護他,想給他一些溫暖。母妃,湘兒想過與世無爭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