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3章 深深的內疚 文 / 南豆毛毛
才剛到監獄，秦瑟瑟還在接收各種監獄的規定，面對這樣陰暗的環境，她還完全沒有辦法適應。但半天下來，她至少明白了一點，那就是來監獄要做勞役的，每天都做，而且辛苦的要命。這一點，是在秦瑟瑟晚上回到監室的時候才真正意識到的。
因為莎莉他們的勞役生活早就已經上了正軌，所以回到監室以後，秦瑟瑟就看到她包括所有的人都拿著大團的毛線，手裡的木針來回的穿梭。
看到已然目瞪口呆的秦瑟瑟，莎莉忍不住拍了拍身邊的長凳。
秦瑟瑟心領神會的過去坐下，拿著手裡也分到的毛線和木針手足無措。
「害怕了？」莎莉看著秦瑟瑟瑟縮的樣子，勾了勾唇角，「你到底是怎麼進來的？我可一直不認為你會進來陪我~」
秦瑟瑟有些尷尬的並了並雙腿，她咬著下唇，揶揄了半天才終於小聲開口，「這個說來話長，我以後再慢慢跟你說。只是……西關呢？我聽說男監跟女監是完全分開著的。」
莎莉一直如死灰一般的眼神，因為一句西關而被瞬間點亮，但也就只是那麼一瞬，很快就黯淡下去，「……自從進來以後，我就沒再見過他，或者……這輩子都不會再見了。」
這麼一句簡單的話，卻如同巨石一般，砸進了秦瑟瑟平靜的心湖中。她的眼中閃過複雜的疼痛。當初她來監獄看莎莉的情景還歷歷在目。那時候莎莉雖然已經被判了無期，可眼神裡還是對未來充滿了希望的，至少是對她跟西關之間的愛情，是充滿了希望的，可如今……這不過才兩個多月的時間，莎莉就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
「很驚訝麼？」莎莉的餘光瞥到秦瑟瑟的表情，她的嘴角泛起一抹自嘲，「我剛進來的時候也像你一樣天真，甚至比你還天真，還傻傻的以為這就猶如殉情，以後就算是跟西關在這監獄裡度過下半輩子，那我也是知足的，那我也算是等到了自己的愛情，我也是幸福的。可是現在想來，那些話該是多麼的愚蠢。」
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席話，就讓秦瑟瑟瞬間冰涼，她認真的看著莎莉的側臉，「……這到底該是個什麼地方？」
「改造人的地方。」莎莉很肯定的道，「讓好人變壞，壞人變得更壞的地方……」
「什……什麼意思？」
「意思是……瑟瑟，這真的不用我向你解釋，無論你因為什麼原因來到這裡，我都替你感到不幸，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以後再也不要見到你。」莎莉緊緊的鎖住秦瑟瑟的雙眸，斬釘截鐵道。
秦瑟瑟被那樣的眼神嚇到了，這跟她想像的完全就不一樣。假如她會在監獄裡遇到莎莉，那麼他們應該是在驚喜之下擁抱，或者擁抱著哭泣吧？真的不該是這麼冷冰冰的對話。可是週遭冷漠的環境又讓她覺得，這樣的莎莉才是正常的，自己那些可笑的幻想跟這個空間是格格不入的。
只是她真的沒辦法適應，這一間間冰冷的監室已經夠讓她難以承受了，她不能承受唯一的莎莉是質的改變，秦瑟瑟試探道，「你後悔了嗎？後悔當初自首了嗎？」
讓秦瑟瑟心中大石落地的，是莎莉終於搖了搖頭，「沒有。」可是說完就再也沒有了任何的解釋，秦瑟瑟所有的千言萬語就那麼卡在喉嚨，不上不下，就像待在這個監室裡的感覺。
秦瑟瑟以為她會因為莎莉的事情感慨很久，她覺得這好像是她煉獄生活的開始，先看到了血淋淋的現實……然後再一點點自己邁進去……
可是秦瑟瑟錯了。
因為她在下一秒就忘記了去感慨莎莉和西關的愛情。
秦瑟瑟整個晚上都在糾結身下的那張床。
「原來睡這張床的人是自殺了嗎？」
「她就是在這張床上自殺的嗎？」
「她的屍首就是從這張床上抬走的？」
秦瑟瑟真的無法想像，她要如何睡一張死人剛剛睡過的床……
可那個時候已經是凌晨一點了，監室裡所有的人都放下了手裡的手工活，準備上床睡覺了，說是準備，可大多數人都是因為疲憊不堪躺下就睡著了。
莎莉也早已熬不住，要知道在監獄裡，睡眠是很奢侈的東西，她實在顧不上跟秦瑟瑟解釋許多，只得應付道，「她睡過的那張床已經被拖走了，這是換了新的。」
秦瑟瑟聽後，這才終於能夠躺上去，努力的進入了夢鄉。可是誰不知道，監獄的幹警哪有那些閒工夫給你換床？所以秦瑟瑟來到監獄的第一天晚上，是在噩夢中度過的。
然後到了第二天早上，她就哭了……
剛進來的時候，她就被告知，除了在接見廳沒有明確的規定不能哭泣以外，在監獄的其他任何一個角落都是不允許大聲哭泣的，因為這種環境裡，情緒十分容易感染。可是秦瑟瑟還是哭了，就在犯人們被允許去小超市的這一天。
監獄裡有唯一的一個小超市，是允許犯人們每個月去一次的，根據你的評分規定，來購買一定份額的食物。
犯人在監獄裡的生活就是勞役，幹警通過各種渠道接活，然後由犯人們來完成。對於犯人來說，個人完成的產量全部換算成勞動分數，做的越多，分數越高。每月由主管幹警根據你平時的生活表現和勞役情況給每個犯人打分，三個月評一次「處遇級別」，監獄裡的犯人分5個處遇：a級、b級、c級、d級、e級。三個月的分數達到30分或以上的就可以享受a級處遇，25——30分（不含30分）的則是b級，依次類推。分數就是犯人的生命，因為到年終的時候，只有拿滿120分的犯人才有資格被上報法院減刑。
而每個月被允許去小超市購買食品的份額也是由級別劃分的。a級的可以買100元，b級買80元，c級買60元，d級和e級買50元。
監獄裡是不允許現金流通的，所有犯人家屬送來的錢都是打入一個大帳卡上，犯人在被允許花錢的時候才從賬上支錢。所以並不是有錢人就可以在監獄過的很滋潤的。秦瑟瑟來到這裡才發現，她以前看的電影大概都是白看了，許多地方跟她想像的真的是大相逕庭。
有錢的唯一好處，就是生活必需品，如牙膏牙刷、手紙之類，這些是不限額的，有錢的就可以多買些高質量的。
在清楚了這些規定之後，秦瑟瑟便真切的認識到了新的莎莉。
就在所有人都急切的奔進小超市去買那一點點能吃的東西時，莎莉卻站在那裡紋絲不動。
秦瑟瑟相信幹警已經講的很清楚了，這是每個月他們唯一進伙食的一次機會，不管是五十還是六十，在每天超負荷的勞役只下，這樣的零食也成了必需品。如果沒有這點零食，每天晚上可能就要餓肚子。昨晚秦瑟瑟已經見識到了他們的伙食，一盤幾乎沒有多少油水的豆芽，小盤見底能撿到那麼一兩根肉絲。雖然秦瑟瑟真的很不想承認，可是她現在必須得面對接下來的監獄生活，她不相信以後的伙食會比昨晚好到哪裡去，所以她知道這是唯一的機會。
由於她跟莎莉都是未滿三個月的『新收』，還沒到評級階段，所以他們能拿到的是50元的份額。秦瑟瑟手握著僅有的50元的權利，才意識到她的人生發生了怎樣的轉變。她拉拉莎莉的胳膊，「幹嘛不走啊？再不去買就沒時間了。」
坦白說，秦瑟瑟表現出來的適應能力是出乎莎莉的意料的，可她只是輕笑了一聲道，「你去吧，我不去。」
秦瑟瑟露出一抹驚愕，「為什麼不去？就算是晚上不吃東西，也總得去買點必需品吧？我早上看到你的牙膏都沒有了。」
剛好路過秦瑟瑟和莎莉身邊的一個同犯，聽到這裡突然頓住了腳步，多嘴的對秦瑟瑟道，「你不用叫她了，她那牙膏早就不知道癟了多久了，上廁所連手紙都沒有，要不是窮的大帳上一分錢沒有，能難堪到這種地步？」說完，就一陣風似的刮走了。
卻刮呆了站在莎莉身邊的秦瑟瑟。
上廁所……連手紙都沒有嗎？秦瑟瑟頓時覺得五雷轟頂！
莎莉被說的一陣窘迫，只得強自鎮定道，「因為入獄前我跟西關個人賬戶上所有的資產都被沒收了。我們又沒有親人，所以……」
「所以這兩個月多你就是這麼度過的嗎？」秦瑟瑟接下了這句話之後就嚎啕大哭起來！
她真的說不好西關和莎莉在法律上是犯了怎樣的大罪！可是這兩個人……一個是照顧了自己整整六年多都不曾強迫過自己的男人，一個是善良的讓自己重生的女人。無論如何，她都不希望他們會落到這個地步，可偏偏……就是她讓他們陷入這樣的境地裡……
秦瑟瑟現在才知道西關和莎莉進了監獄之後到底是過了什麼樣的生活。她突然覺得自己過去還在幻想著西關和莎莉會走上另一條相守之路是一件多麼扯淡的事情！
「對不起……對不起……莎莉對不起……」秦瑟瑟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一定是傻了癡了呆了，當初她來探監的時候為什麼就沒有想過西關和莎莉會用到錢，為什麼就沒有想過在他們的賬上打些錢……「對不起莎莉……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我真的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這兩個多月來你都是過著這樣……的日子……」此時此刻，秦瑟瑟的腦海裡浮現的真的是豬狗不如這四個字，可是她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說出來，那無疑是在莎莉的心上插一把刀。
此時此刻，秦瑟瑟突然覺得原來一切一切的痛苦都變得不是痛苦了，比起在這監獄裡爭分奪秒的苟且偷生，還有什麼是不能夠承受的呢？
原來莎莉，每日裡用的牙膏都是別人用完扔了的牙膏皮裡擠出來的，上廁所用的手紙更是借了又借，直到被污穢的語言罵的難聽至極……
這個時候秦瑟瑟仔細的看向莎莉才發現，她原本就纖瘦的身材在寬大的囚服裡更顯得搖搖欲墜，臉色已經成了蠟黃色，再不復從前的光澤，囚服也不甚髒亂，就連頭上的短髮都比別人的更蓬亂不堪。
秦瑟瑟無聲的流著淚水，用盡全力抬起手臂輕輕的撫摸著莎莉那柴亂了的秀髮，「……什麼時候剪的短髮？」
莎莉依舊是面無表情的，在給秦瑟瑟解釋完之後就一直是這樣的狀態，聽到秦瑟瑟如是問，她冷漠道，「有一次幹警挑我下工廠踩縫紉機，頭髮絞到了機器裡，及時斷了電才保住了這顆腦袋，從那以後就剪短髮了~」似乎她說的不是自己的事情。
秦瑟瑟已經是咧開了嘴，狠狠的咬住自己的胳膊，強迫自己不要再哭出聲來，整張臉卻早已掙扎的通紅。
她沒想過，她真的從來沒想過，如果不是她這一次入獄，她真的不知道莎莉會受了這麼多的苦……如果不是這一次入獄，莎莉和西關大概就像是已經消失在她生命中的人一樣，她大約永遠都不會知道這一切……
哭到情動處，秦瑟瑟還是把胳膊咬破了……鮮紅的血液順著她的小臂滴落到地面，那刺紅的顏色卻讓秦瑟瑟的心裡舒服了一些。
莎莉緩緩的蹲下身來，將秦瑟瑟拉起，輕輕歎了口氣，「別哭了，一會幹警看到了就……」
她話還沒說完，一名幹警就出現在了秦瑟瑟的身後。
不同於莎莉的，她有些粗魯的一把將秦瑟瑟從地上拉起來，「幹什麼？哭什麼哭！昨天沒有仔細聽規定嗎？記大過一次！三個月後的評級甭想憑b級以上了！」
秦瑟瑟還沒有從自己悲傷的情緒中緩和過來，只是被吼的一愣一愣的，有些茫然的望向幹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