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3章 讓它過去 文 / 南豆毛毛
唐母的精神狀態十分不穩定，二十四個小時裡面，最多也就是有一兩個小時是正常的，也就是這一兩個小時，讓醫院沒有放棄對她的治療，暫時同意她可以先不轉往精神病醫院接受專門的治療，當然，魏母花了雙倍的錢，算是買一個安心。
魏母當時最想見到的是唐中磊，雖然唐母當時沒有把詳細的過程告訴她，但她總算大概瞭解事情的來龍去脈，知道唐中磊被唐巢藏起來了，卻不知道被他藏到哪裡去了。原來唐母應該是知道的，可是唐母卻……瘋了……這令原本就擔心不已的魏母一時抓不著頭腦，她跟警察一樣四處打聽唐中磊的消息，可就是找不到他在哪裡。
唐中磊一個人待在小村子裡，他每天都去河邊折紙鶴，那還是秦瑟瑟教給他的。他以前不屑弄這種女孩子的玩意兒，可不知道為什麼，此時的他就想折紙鶴，折許多許多的紙鶴……
可是不管他折多少的紙鶴，都沒辦法消除他內心的彷徨。原來唐巢將他送到這裡來的時候，堅定的告訴他，讓他等他回來，他一定會回來接他，等他來接他的時候，他就一定沒事了。
可是現在……爸爸沒來，媽媽卻來告訴他，爸爸去世了……唐中磊還記得在唐母要離開的時候，他抱著她的大腿上要見爸爸，可唐母卻告訴他，他不能見！他不能離開這個村子！爸爸是為了他才丟了命的，梁局長已經在幫忙了，他不能在這種關鍵時刻讓唐巢的付出和努力功虧一簣！就這樣，唐母離開了……
唐中磊的歸期便變成了遙遙無期……他只能在這個小小的村子裡祭奠因為自己而死去的父親麼？那時候的唐中磊雖然沒有多深刻的感情，可他總算體會到愧疚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他想回去看看父親，想回去證實一下，那個說等他的爸爸，是不是真的不在了……
唐中磊每天都被這種心情折磨著。
終於，在某一天，對父親死訊的不淡定戰勝了對坐牢的恐懼，唐中磊遲遲等不來母親的消息，他決定自己偷偷的回去。
唐中磊當時全然不知道是怎樣的一種狀況，也總算是他命大，那時候的梁局長已經將案子的方向成功的指向了學校裡的一幫小混混，暫時打消了對他的懷疑，可是當他趕到家的時候，家裡卻是空空如也。
唐中磊在客廳的房間裡看到了唐巢的遺像……
那一刻，父親的死得到了證實，唐中磊再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悲痛！
「爸……爸……爸爸……」他歇斯底里的哭喊著，好像用力的召喚，就可以把昔日的那個父親召喚回來。
可是可悲的，迎接他哭聲的，是空洞的房間，就連唐母也失去了蹤影……哭了足足有三個小時，唐中磊才意識到這一點，唐母不在……
他疲倦的從地上爬起來，開始此處找尋唐母，終於從鄰居的口中得知了唐母住院的消息。
「孩子，你去哪兒啦？前些天警察還來找過你……你有個同學死了的事兒你知道嗎？」
「孩子，你媽她……她好像是精神出了點問題，現在不知道有沒有被送到精神病醫院。」
「孩子，你們家……你還是先去看看你媽吧，要是有什麼困難，記得跟阿姨說，阿姨能幫的上的一定幫！」
唐中磊的耳邊不斷的傳來嘰嘰喳喳的聲音，都在給他傳遞著同樣悲慘的信息。那就是他的父親真的死了，警察曾經來調查過他，還有……他的媽媽瘋了……
媽媽瘋了……媽媽瘋了……這怎麼可能呢？這到底怎麼可能呢？媽媽怎麼會突然瘋了呢？似乎一下子想明白的唐中磊，瘋狂的在大街上奔跑起來！
唐中磊跑到鄰居說的那家醫院，找了好半天才算是找到唐母的病房。他激動的打開病房的門，心跳從未有過的劇烈，可是當他看清楚眼前的一切時……
病房裡只有兩張病床，其中一張病床上正做著一個看上去有六七十歲的老太太，她正舉著兩隻手在眼前抓來抓去，好像是在纏什麼線一樣的，可分明除了空氣之外，又什麼都沒有。一旁是一個中年婦女，正耐心的給老太太往嘴裡送粥，可是那老太太才剛把粥喝到嘴裡，又呼啦啦全部都吐出來……
唐中磊看到這景象的時候，整個人都呆了。
那不是他媽！這病房裡沒有他媽！可是……一想到別人說他媽瘋了，精神失常了……如果他好端端的媽媽會突然變成眼前這個老太太的模樣，唐中磊覺得自己一定會徹底崩潰的！
「你找誰？」看到唐中磊那驚愕的雙眼，中年婦女的臉上不禁有些不悅，不太禮貌的問道，顯然在表示自己被打擾了。
唐中磊愣了愣，才想到要問自己母親的事，他看了看旁邊空著的那張病床，「我找……」
還不等他把話說完，中年婦女就冷笑一聲，「你找鄰床的林梅吧？今兒一大早就瘋瘋癲癲的跑出去了，她大姑姐著急忙慌的追去了，這會兒還沒回來呢∼」說完就繼續給老太太喂粥，然後老太太就繼續吐出來……
唐中磊的眼中染上一抹受傷……對於十二歲的他來說，這樣的瘋癲要比死更可怕……他可以說是落荒而逃！
可他才剛一跑出病房，走廊上就傳來一陣騷動。
「讓一讓！讓一讓！！麻煩讓一讓！！」有護士推著車就快速的朝手術室的方向行進。
伴隨著淒厲的哭嚎聲，有人一遍一遍的喊著一個名字，「林梅！林梅！！」
唐中磊奔跑著的腳步瞬間停下，登時就打了一個激靈，從頭冷到腳。他趕緊撥開身旁的人也朝手術室門前奔去，「媽！媽！！！」
聽到呼喚聲，魏母驚愕的轉過頭，就看到唐中磊笨拙的朝她奔來，而唐母也已然到了手術室門前了。
在唐母被送進手術室之前，唐中磊總算是見了她最後一眼，那真的是最後一眼……
早上魏母看到唐母還睡著，就下樓去給她買飯，卻沒想到她才剛走，唐母就醒來，然後一個人到了醫院的院子裡。
不過是買了點快餐的功夫，魏母上來便找不到人了，她匆忙找了幾個護士跟她一起找，終於在醫院的後院找到了唐母的身影。
可就在魏母看到她的下一秒，唐母舉起手裡的陶瓷碎片就朝自己的脖子狠狠的割去！
那是魏母第一次在現實中見到鮮血噴湧，幾乎在唐母割下的同時，就有鮮血濺出，之後的無數次，那鮮紅的血液就濺落在魏母的夢裡。
魏母原本並不靈活的身子以最快的速度趕過去，跟旁邊的小護士一起將唐母抱住，開始激動的喊人！
一切的變故都來的太快了，沒有人知道當時的唐母是否是清醒的，也沒有人知道她從哪裡找來了那塊陶瓷碎片，更沒有人知道她為什麼要拉開自己的脖子……
只是當她被送進手術室之後，手術開始的三分鐘之後，就已經搶救無效了……
醫院空洞陰暗的走廊上，唐中磊和魏母靜靜的等待著，誰也不敢發出一絲絲其他的聲音，就連喘氣都是小心翼翼的。
可是手術室的燈還是以他們想像不到的速度滅了。
「誰是病人家屬？對不起，病人搶救無效，已宣佈死亡∼」醫生簡潔的話語環繞在唐中磊和魏母的耳旁，他們都不敢置信的忘了應該如何表達。
醫生離開的下一秒，魏母抱著唐中磊痛哭，「林梅！林梅啊……林梅…………」她的弟弟和弟媳一直都是好人，她不知道為什麼命運會這麼捉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讓他們唐家過不去，魏母哭的不能自持，「都怪我……都怪我……林梅……是我對不起你……」魏母一度覺得沒有看好林梅是自己的責任。如果她當時不那麼大意的下樓去買飯，林梅就不會一個人跑出去出事，如果她當初不那麼堅持的讓林梅留在本院，而是將她轉到精神病醫院，那裡更完善的看護，至少可以保住她一條命……
「孩子，我可憐的孩子……」魏母緊緊的抱著唐中磊，覺得這孩子可憐至極，不過是十來天的功夫，雙親便雙雙離去……甚至在這之前沒有絲毫的徵兆，這對於一個十二歲的孩子來說，該是怎樣的打擊……
「中磊啊，以後你就跟著姨母，姨母來照顧你……」醫院裡，魏母便握住唐中磊的手，鄭重的承諾。
唐中磊在寂靜的有些恐怖的太平間裡看著自己母親的遺體，突然莫名其妙的覺得自己幸運。他不停的笑，只是他不知道笑的慘烈，可他好像是真的高興，因為至少，他還看得到母親的遺體……他還能見到媽媽的最後一面……不停的撫摸著唐母冰涼的手，唐中磊一直都是在莫名其妙的笑，他想起病房裡的那個老太太的模樣，他越發慶幸，慶幸自己也沒有看到媽媽瘋癲的樣子……否則他真的不知道要怎麼來面對眼前這一切。
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好像什麼都還不懂的年紀，又好像什麼都懂了。唐中磊在太平間一直陪著唐母，好久，好久……他第一次不那麼懼怕死亡，第一次意識到，原來自己是不害怕死人的……呵∼他想起在學校的時候跟同學們討論死人的情節，想起他們彼此講鬼故事的時候……
唐中磊畢竟只是個孩子，唐母的後事都是魏母一手操辦的，忙前忙後，魏母倒覺得比之前舒心了許多，至少……忙碌的時候，她可以不那麼難過了。
唐巢和唐母的墓碑是挨著的，魏母不知道要怎樣形容這種感覺，剛剛送進去一個，她剛剛在弟弟的墳前保證會照顧好林梅，後腳卻又親手將她也送進去了……
兩天過去了，可魏母還是沒辦法止住眼裡的淚水，嗓子早就已經哭喊的嘶啞，她將兩束花分別放在唐巢和唐母的墓碑前，有些頹然的坐到了地上，「……這樣也好，這樣你們兩個就能夠作伴了……一起走，省的你們找不著對方，一起走，省的黃泉路上孤獨寂寞……」
好好的一家人，魏母始終不理解為什麼會突然變成了這樣，就因為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失手犯的一個錯誤……
有句話，唐巢沒問過，唐母也沒問過，但魏母還是忍不住問了唐中磊，「孩子，你為什麼要去殺那個男孩？」
十二歲的唐中磊眼睛裡那時竟充滿了複雜，他看著魏母，一直看著她，很長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知道自己問不出什麼了，魏母終於尷尬的咳嗽一聲，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她沒有帶唐中磊回家，而是帶他住進了酒店裡。
魏母沒有去找那個梁局長，只知道在處理林梅後事的期間，警察並沒有再來找唐中磊，之後似乎也沒有任何關於調查唐中磊的消息了。魏母當時只是很篤定，自己弟弟的這條命，一定不會是白白葬送的，至少……應該可以保得唐中磊的周全。所以她打算帶唐中磊回魏家。
可是就在酒店住了一宿，第二天清晨，魏母起床的時候，便發現唐中磊不見了。準確的說，唐中磊失蹤了……
因為魏母找遍了所有跟唐家有關的親戚朋友，甚至是唐中磊的老師同學，根本就沒有人在這幾天見過唐中磊，除了她……
因為唐中磊牽涉的案子，魏母不敢報警，只得自己找。當時魏家的勢力已經很大了，她求了魏父幫忙找，可是出動了能出動的所有人，都沒有得到任何關於唐中磊的消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就突然間憑空消失了……
偌大的臥室裡一片靜寂，只有窗簾在不停的舞動，由著陣陣冷風順著它吹進溫暖的小窩裡，吹涼了唐中磊和魏母的後背。
十五年來，他們第二次這樣抱頭痛哭，各自哭著各自的悲哀。
「孩子，姨母一直沒有問你，是因為姨母知道，你是一個心思很重的孩子，如果你不願意說的話，就算是我逼問你也是沒有用的，就像十五年前，可是孩子，姨母真的很想知道，你為什麼要一個走掉？姨母可以把你照顧好的，姨母也有這個條件可以把你照顧好……」沒有能夠負擔起將唐中磊撫養成人的責任，對於魏母來說，這一直都是一個遺憾，她始終都覺得愧對於唐巢和唐母。
唐中磊的俊臉已經不由哭紅，說鼻涕眼淚一把一點也不過分，到底是怎樣的痛楚才能夠讓一個男人哭成這般模樣……唐中磊尷尬的抹了一把眼淚，忍住哭腔道，「……不管當時我是不是還會坐牢，我都不能夠接受家裡突如其來的變故……如果跟著姨母走，或許會得到更好的生活，可是姨母，你有沒有想過，你……很像我爸……」
聽到這裡，原本已經停止了的魏母，再一次哭泣出聲。
什麼是親情？親情就是迎面走來一個人，你越看越覺得跟你父親長的一個模樣，仔細一看，走近一看，他不是你爸，而是你叔叔。這就是割捨不掉的親情……
魏母曾設想過無數種唐中磊離開的理由，甚至以為他遇到了什麼危險，可她卻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唐中磊竟是因為自己長的像唐巢，怕看到自己會不能自持……剎那間，魏母越發心疼唐中磊了。
唐中磊說完，卻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淚，輕輕的勾起了嘴角，露出一抹陽光般的微笑，和著他眼中的殘淚，形成一幅絕美的畫面。
「姨母，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他多想封塵這段記憶……一輩子……
魏母意識到自己再說也不過是給唐中磊、也給自己帶來更大的傷痛，即刻點了點頭，不停的念叨，「好，好，好……」可她又似乎想起什麼似的，猛地抬起頭，「可是中磊啊，你可千萬不能跟秦瑟瑟在一起……你知道當我知道她就是當年那個小女孩的時候，我……姨母真恨不得……你怎麼可以還讓他做你的妻子！中磊，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這個問題一直盤繞在魏母的腦海裡，她日日想，夜夜想，所以晚上才會做夢夢到唐巢和唐母來托夢……讓她一定要阻止唐中磊和秦瑟瑟在一起。
可是唐中磊的眼神卻十分堅定，或者說從來沒有因為魏母的疑問和不理解而有過閃爍和動搖，「姨母，當初……當初的許多事你都不是很清楚，我也沒辦法跟你說的清楚，我只是……留下了太多太多的遺憾，如今……我回國就是為了彌補我當初的遺憾，或者說是為了救贖我自己……所以姨母，我的事情……您可以不插手了麼？就讓我自己來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