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二章 從手術室裡跑出來 文 / 藍朵朵
走到客廳,他心不在焉的看著報紙,見她出來了就放下報紙站了起來,客廳裡很安靜,即使站了好幾個傭人但都是默默無語,元易站在那兒沒說話,只默默地看著她。
許雨薰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她眼睛很澀,卻沒有眼淚。
「真的決定好了?」元易問,她點了點頭。
許雨薰坐在他開的車裡,看著自己完全不熟悉的景物慢慢消失在視野裡,她現在要去一個更加恐懼的地方,去除自己身體裡和傅池修共同擁有的孩子。
她突然苦笑了一下,她對現在都是茫然的,更不敢想想像那飄渺的未來。
她還沒有信心去面對一個孩子,一個讓她那麼痛苦絕望過的男人的孩子。現在這個男人的身邊,甚至還有個一心想置她於死地的女人,她昨晚一夜沒睡,算是想透了,只要她敢出現在他們的視線裡,樂沁歌就不會放過她。
元易已經預約好醫生,她只覺得自己眼前的路越來越黑,她越來越看不清,她抓住一旁元易的手借助他的力量才不會摔倒,「沒事吧?」元易問她。
「沒事,你拉著我吧,那樣我不會摔倒!」大白天走一下路還會出路的天氣,他握住她的手卻是冰涼的,就像是一團冰,他用力的把她手握緊,「別怕,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他的聲音讓她稍稍的放鬆了神經,或許是真的,墮胎沒那麼複雜和嚴重,只是可惜了芷蘭和她爺爺的一番心思,那麼大費周章的把她孩子保住,現在呢,她卻要去打掉,不要想了,她現在只是痛一下,總比痛一生要好啊,她一遍遍的安慰自己。
寶寶對不起,都是媽媽不好,你不要怪媽媽心狠,是媽媽沒這個能力給你健全的家庭,你來生不要再做我的孩子了,許雨薰別走別掉淚,越來越凶,那滾滾不斷的眼淚,更像是開了閘門的洪水^
她強迫自己去想他的殘忍,去想他動手打自己的樣子,去想他和樂沁歌甜蜜的點滴,想他的冷酷,殘忍,凶狠,仇恨,所有不好的她都想了一遍,想一切他讓她痛的細節。這排山倒海的負面情緒,才能夠壓制住她內心的謀一份情感,至少讓她能木然地堅持自己的決定。
台灣有專門負責處理這類孩子流產,墮胎,活不了的孩子專屬醫院,這裡來的人都是保不住孩子的女人,所以一進門,她就感受到了那種壓抑的氣氛,即使元易已經包了這一個小時醫院的損失,不准接別的病人,但仍然讓她緊張不已,因為元易的關係,醫生和護士早都慇勤的等候著。
一個穿著粉紅色制服的年輕護士拉過她的手,非常溫柔的詢問她最近的身體狀況,許雨薰被孩子要失去的痛苦所麻木,不肯多做回答,看的元易直皺眉頭,本來這已經是很讓人誤會了,還以為是他不負責任,帶著女人來打孩子,但礙於他的身份,也沒人敢說三道四。
那個溫柔的護士,非常細心的安慰她:「不要怕哦,我們是全程麻醉,您在睡夢裡一切都結束了,不會讓你感覺到任何不適,你要放寬心不要緊張。」
聽到這裡,許雨薰更加的難過了,連感覺都沒有,她的孩子就沒了,她的骨血就離開了她……
想到此,她又不要命的落淚,像個淚人似的,眼淚大顆大顆的掉,看到一旁的護士都不忍心,無奈的看著元易,「元先生,許小姐很傷心呢!」
那語氣就像是,你怎麼能忍心逼迫她打了孩子,元易也要抓狂了!
許雨薰哭著搖頭,「沒事,不管他的事!」這一下獲得更多的同情眼光,那種你怎麼那麼狠心的眼神不斷的掃向元易,元易好像仰天大吼一句,真的不管老子的事好嗎?
許雨薰麻木的被請進手術室,她回頭看了眼被攔在門外的元易,在異國他鄉,她沒有任何的親人和朋友在身邊,只有這個對她充滿利用的男人陪在她身邊,即使那麼多的恨和厭惡,但這一刻,還是心軟了,覺得她就是自己的依賴,出來的時候,第一個能見到他也是好的。
元易也心軟了,臉色也很不好的看著她,表情沉重。他盡量裝作輕鬆的對她點了點頭,「薰薰,不要怕,我在這裡等你出來!」
許雨薰這個時候緊張的無法回應他,心跳的很厲害,一下一下撞擊著胸腔,她肯定不知道,這是元易這些年來,說過最溫情的一句話,任誰也想不到是對她說的。
手術室的門緩緩關上了,她徹底與外面的世界隔絕,手術室是粉紅色調的,醫生護士都在準備著,一個個都很輕鬆的跟她聊天,問她的工作和環境,甚至還對她身上的衣服表示讚賞,說她是見過最漂亮的一位,甚至面帶微笑。
再裝作輕鬆和溫馨的環境,中間的那個手術台還是令人毛骨悚然,還有那一盞大大的白色燈,等燈光亮起,她躺在上面,會把她的腿打開,無數的手術刀子,鑷子,一個個的要經過她的身體。
床的盡頭是凹型的,掛著一個很多層的塑料袋,她的孩子會化為一灘骯髒的血污被裝進去,然後扔進廁所裡,她的孩子,小小的人形,還來不及呼吸,啼哭一聲,就要被扔到廁所裡,永世見不到陽光……
她身體顫抖的更加厲害,恐懼的想像著那些電影裡出現的畫面,她好怕,她不要經歷那一切,怎麼辦,她好怕……
醫生笑著戴上了口罩,在許雨薰眼裡,那個笑是毛骨悚然的,他們會是殺死孩子的兇手,掏出血肉模糊的小人兒毫不猶疑的丟掉,不要,天啊!許雨薰想尖叫,眼裡都是恐懼,看著來來往往的護士和醫生,在暖黃的燈光下都一個個的變成了魔鬼……
有護士過來扶她,「過去吧!」她們把她扶上了手術室,許雨薰發了軟的腳怎麼也邁不開步,旁邊的護士顯然對這情況習以為常,半攙扶半推動地把她往手術台上送。
不要,這些魔鬼們,他們要殺死她的孩子,她眼前都是張牙舞爪的畫面,一個個的手拿刀子,鑷子,白晃晃的顏色要亮瞎了她的雙眼,那都是刀光劍影的鋒芒,他們都要把手裡的武器插進她的身體……
「過來吧,不要害怕!」一個醫生對她做了個召喚的動作,她手一抖就握住手術台的一旁欄杆,冰涼刺骨的觸感,待會她就要躺在上面,接受無數刀子的宰割,鮮血會噴向樓頂,那些醫生會不顧她的尖叫壓制住她,直到手術完了之後才會放過她。
「給我……給我一杯糖水,要很甜的……」她嗓子突然被灼傷了一般乾澀,胸膛裡翻滾的好像是血,是淚,真的用手壓住企圖平息卻發現好苦,像是被倒進了無數的黃連,嗓子眼上都是苦澀的滋味。
那是一個小生命,會叫她媽媽的小寶寶,更或者是一個長的很像傅池修的男孩兒,會拉著她的手臂耍賴,小姑娘的話就會嘟嘴,非常賴皮的抱住她的大腿不鬆手,媽咪,媽咪要吃糖,她彷彿聽見了孩子的呼喚,那是寶寶在叫媽媽,是叫她……
那個傅池修背著她從山裡裡走下來的大學夜晚,他赤腳一步一瘸的背著她慢慢的走,他溫暖的後背,他摟過她,抱過她的手臂,他笑著看她,恨著看她的眼睛,都在她面前閃過……
還有他咬牙切齒恨自己的樣子,那麼多的悲痛的眉宇間,一個字一個字的喊她的名字,恨不得把她撕碎的表情,那都是傅池修給她的記憶……
她的眼淚又情不自禁的滑落,他和樂沁歌親密的畫面又出現在自己眼前,沒事的,池修,你和她在一起幸福了,快樂了,能夠讓你忘卻所有的痛苦,能夠給你最簡單的幸福,忘了我許雨薰,那又何妨……
只要此生你放了我,饒了我和孩子,給我們各自一片寧靜的天空,這輩子,我們都成全了對方……
「許小姐,這是你要的糖水!」護士給她準備了一杯葡萄糖水,她抬手就打到在地,灑了一片水漬。
她掙脫掉所有的人不要命的狂奔而去,她受不了了,就算是死,她也要和孩子死在一起,她不能這樣的把他給捨棄,是我的心肝,更是我的命啊!
她知道自己這個舉動又是多麼蠢,又會被元易諷刺和嘲笑,他跟她說的那些全都是對的,理智的,可她還是捨不得,還是要犯糊塗……已經在她身體裡的孩子,或許是一個完全屬於她的小「傅池修」,流著那個男人的一半血液,她怎麼捨得,又怎麼忍心呢!
許雨薰不要命的狂亂跑出來,胸腔裡一陣陣的腥甜刺激著她的神經,更像是鼻腔裡要噴出來一陣血液,眼前的一切景象都是不真實的,卻不知道為什麼看的非常清楚。她搖搖晃晃的扶住醫院門口的石柱,她不想去聽任何人說什麼話,她什麼都懂,什麼都明白,但對她來說,什麼都已經不重要了,不重要了……
只有這個孩子,生下他,看他對自己笑,叫自己一聲媽媽,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