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3章 婚禮 文 / 秋如水
林千木溫柔地笑道:「咦?你怎麼在這裡?站在這裡多久了,怎麼也不進來?」
吳佳佳不安地看了他一眼,見他仍然像從前一樣對待自己,並無異樣,心裡便知道羅伯特可能並沒有將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情告訴林千木,便悄悄地放下心來,笑道:「我聽你在講電話,似乎還是跟羅伯特,想到從前他對你的傷害,所以一時之間有些無措,不知該進去,還是該後退。」
林千木一把將她摟入了懷裡,臉在她柔順黑亮的頭髮上輕輕摩挲,「相信我,那件事情已經過去了。有你在身邊,我已經忘記了很多。」
「是嗎?」吳佳佳狐疑地抬頭仔細看他。
林千木坦蕩蕩地朝她笑著用力點頭,溫柔無比地說:「既然我說過要給你幸福,那麼從前干擾我心的事與人,我都會忘記的。從此以後,我的心裡只會有你。」
「不!不能只有我。」吳佳佳被他的這番深情的話哄得心裡甜滋滋的,一時之間,滿臉笑容藏也藏不住。
「你還想我裝著誰?嗯?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大方?」林千木伸手輕輕抬起了她的下巴,眼睛裡閃著試探般的眼神。」不是大方。而是我的心裡也必須裝下他。」吳佳佳輕輕地笑。
「哦?這話怎麼說?」林千木挑了挑眉梢。
「因為他是我們的孩子。」吳佳佳抬頭,深情地看著林千木,「我們的孩子要來了,千木,這裡很快就充滿孩子的笑聲了,很快,就有孩子屁顛屁顛地追著你叫爸爸,纏著你給他講故事了!」
想到那情景,吳佳佳禁不住滿腹的溫柔。
那是她很多年前就期盼的情景,可惜的是,當時她無論怎麼努力,都始終無法懷上林千木的孩子。
而後,意外出現,那美夢便被她深深地壓抑,甚至遺忘。
這次,她原本也沒抱有希望的,雖然她沒去醫院查過,但是跟那麼多男人在一起過,她都沒有懷※孕過,所以她想,大概是她本身的身體有問題吧。
可是卻沒有想到,在這幾個月裡,在有限的性※生※活的次數里,她竟然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懷※孕了!
這真的讓她又驚又喜,真心覺得老天這一次真的肯站在她身邊了。
「孩子?」林千木一愣,隨後將她緊緊地摟在了懷裡,眼神有些茫然,「你在說什麼?是不是我聽錯了?」
吳佳佳笑著搖頭,「不。千木!你沒有聽錯!我方才在說,我們快有孩子了!我們曾經※期待的美滿而幸福的家已經來了!」
她越說越開心,禁不住抬頭輕輕攫住了他的唇。
林千木茫然地由她吻著,有些不知所措,心裡亂成了一團。
吳佳佳吻著吻著,慢慢地就覺察出了一對勁,慢慢地鬆開了他,將臉別到了一邊,低聲問道:「你不開心?孩子不是你現在這個時候想要的?還是,羅伯特方才給你的電話讓你的心情突然改變?」
林千木急忙搖頭,伸手將她的臉扳了過來面對自己,「不是的。你知道的,我一直期待孩子的出現。只是因為這消息來得太快,所以讓我開心得有些不敢相信而已!」
「真的?」吳佳佳仍然不安地看著林千木。
「當然是真的。你知道孩子對我的意義。」林千木用力點頭再次肯定。
「我知道。是我想多了。」吳佳佳這才鬆了口氣,淡笑著仔細看著林千木的眼睛,「我還以為是羅伯特突然打電話過來,讓你想起了不愉快的過去,所以你不想要我們的孩子呢!」
「怎麼會?」林千木低頭輕吻吳佳佳的臉頰。
吳佳佳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輕輕地問:「羅伯特為什麼會突然打電話過來了?他想回來嗎?」
「他打電話來,只是為了告訴我一件我一直想知道的事情。至於回來,那是我想要求他回來。但他說他仍然需要一段時間來平復心情,所以短時間內是回來不了的。」林千木耐心地解釋著說。
「你想要他回來,你不介意?」吳佳佳心裡萬般地擔心羅伯特回來會戳破她當時耍的詭計。
畢竟整件事情一聯繫起來,他就一定會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在操縱。
而且,據亨利死時所說的話,他與羅伯特似乎見過面。
她當時沒在乎,是因為她覺得林千木不可能讓羅伯特再回來。
可是,卻萬萬沒想到,羅伯特竟然會主動地打電話給林千木,這讓她極度地焦慮不安。
「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麼久,而且當事人已經受到了懲罰,我不想再追究過去了。」林千木疲憊地擺了擺手,「羅伯特與我同甘共苦這麼多年,沒有他的扶持,我絕對不可能走到今天這地步。他,對我來說,不僅僅是朋友是戰友,更是家人!我需要他在身
邊繼續支持我。」
吳佳佳聽了,儘管心裡萬般不情願,可也不好多說什麼了,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一切都待羅伯特再次出現再說了。
當下她滿臉欣慰地笑道:「你能夠這樣想,那是最好了!我也希望看到你們兄弟和睦,不管怎麼說,你的身邊都需要像羅伯特這樣的人。」
「嗯。你不介意吧?」林千木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
「你也說過了,事過境遷,更何況我現在已經是你的妻子了,我的眼裡心裡只有你,其它的人,我不會在意太多,更不會去計較他從前對我做過什麼了。」吳佳佳無所謂地聳聳肩。
「這就好。」林千木長長地鬆了口氣,伸手輕撫吳佳佳那仍然平坦如故的肚子,「幾個月了?」
「才剛兩個月。」吳佳佳感覺到他手掌的溫度與溫存,心不禁也溫暖起來,輕笑道,「聽說三四個月的時候,咱們就能知道是男是女了呢!」
「是嗎?」林千木將臉輕靠在了她的肚子上,「他現在能夠聽到我叫他嗎?」
吳佳佳不由笑了,「哪有這麼快?他要到第三個月的時候才分手腳呢!第四個月的時候,我才會感覺到胎動。我聽醫生說,到那個時候,他才能感覺到我們。我們也才可能跟他互動。」
「是嗎?這就是說還要等一個來月了?」林千木滿足地歎了口氣,「可是我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我會陪你慢慢等的。」吳佳佳嘻嘻一笑。
「不對!他給了我回應!」林千木突然叫道。
吳佳佳臉一紅,「那是我肚子餓了的聲音。」
林千木笑著直起腰來,「你餓了嗎?那趕緊下去讓傭人給你做有營養的食物吃吧!可千萬不要餓壞了我們的孩子!」
吳佳佳點頭,抬起腕表看了看,「快到中午了,我估摸著午餐也該準備得差不多了,你不跟我一起下去嗎?」
林千木拉著她站了起來,走向門口,「我還有點事情要處理,你先下去吃點東西等著我吧!我很快就下來了!」
吳佳佳心又莫名地不安起來,但看他坦然的神情,又不好多問什麼,只好點點頭,懷惴著不安的心扶著樓梯扶手慢慢地下了樓。
看她離開了,林千木這才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轉身進書房,鎖好門,他走到傳真機旁拿起了那張由羅伯特剛才給他發過來的報紙。
這是一份瑞士某小鎮的娛樂週刊。
這份報紙對他來說並不陌生。
因為他曾經在那小鎮住過,在那裡經歷了人生中最痛苦最糾結的一場磨難。
在那裡,他為了挽救蘇末離,險些殺了自己的好兄弟。
那件事,一直深藏在他心底深處,是他最最不願意觸碰的恥辱。
而現在,它又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那份小鎮的報紙的頭版頭條,赫然寫著令他震驚得連心尖兒都發顫的新聞。
那一對相執深情而笑的人兒,可不就是徹底改變了他命運的許諾,還有直到現在仍然讓他只要一想起就痛徹心扉的蘇末離麼?
她身著一身白色的婚紗,頭上戴著頭紗,與西裝革履,俊美異常的許諾手牽手地站在雪山腳下,燦爛而熱烈地笑著。
笑容是那般的美麗,那般的眩目,那般的栩栩如生。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
因為在幾年前,他明明看到她寂然地躺在冷冰冰的棺木裡,氣息全無。
她死了!
死了很多年了!
雖然在他的心裡,她一直活著,但事實上,她就是死了,早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可是為什麼她又會出現?
還笑得那麼幸福那麼鮮艷地穿著婚紗站在許諾的身邊?
是他在做夢嗎?
事情是不是羅伯特弄錯了?
這張照片是不是在多年前,許諾與蘇末離背著自己悄悄地在雪山腳下留下的剪影?
林千木使勁揉了揉眼睛,然後再仔細地看了看報刊的日期,當那很明顯的黑色鉛體字跡清楚地向他表明他的眼睛並未出錯,羅伯特的話真實可信時,他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之上,閉了眼睛,兩行滾燙的淚水順著眼角緩緩地流了下來。
她沒有死!她竟然沒有死!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明明親眼看到她的屍首
難道連哲予將她搶回去後,又將她救活了?
只有這個可能了!
雖然匪夷所思,可是他願意相信這個假設!
想到當初自己的力阻,他不禁又悔又怕。
而且,他突然不恨連哲予了。
因為,蘇末離復活了!
而且,蘇末離回到了許諾的身邊。
而他知道,在這個世界上,許諾是絕對不捨得傷害蘇末離一分一毫的。
雖然,許諾當初裝死裝瞎給蘇末離帶去了傷害,可是究其根本,他還是想保護蘇末離的。
所以,儘管,自己與蘇末離始終無緣,他還是為他們深深地感到開心。
一時之間,他心情澎湃,眼睛像吸鐵石般緊緊地粘在了蘇末離的臉上,貪婪地看著。
良久,林千木慢慢站了起來,幾番猶豫後,將手伸向了電話。
林千木下樓的時候,表情已經很自然。
他心情愉快地走到正等得有些不耐煩的吳佳佳身邊,低頭在她的額頭上輕輕一吻,然後輕鬆愉快地問道:「等得不耐煩了?你有沒有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嗯。吃了一碗蓮子羹。」吳佳佳見他一臉的輕鬆愉快,以為他還是在為孩子的事開心,不禁也開心了起來。
「這就好。從現在開始,你要多吃,這樣寶寶才會健康。」林千木坐了下來,溫柔地保證,「這幾個月你要辛苦了,可是你放心,等我這次出差處理一件緊要的事情之後,我便再不會離開,會天天陪著你的。」
「你要出差?去哪?去幾天?」吳佳佳一聽說他要出差,方纔還算愉悅的心情一下子墜入谷底。
儘管林千木表現得很平常自然,可是羅伯特的突然出現,還是讓她莫名不安的。
她有些擔心,林千木突然提出來要出差幾天,只不過是想要去與羅伯特會面的一個特殊借口而已。
男人,在她的心裡早就沒有了信任,就算眼前的這個男人,是她最最心愛的,她也沒辦法無條件的信任
「我需要回美國一趟,跟個重要的官員碰個面。事情比較棘手,所以耗費的時間可能要長點。一星期,或是半個月。但你放心,處理完之後,我便立即回來陪你!」林千木臉上一片坦然。
「要這麼久?」吳佳佳的心裡既不安,又不捨,遲疑了一下,便試探性地問,「不如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你剛懷※孕,現在又正處於懷※孕最難受的時候,就不必跟著我四處奔波了。而且我去了之後,幾乎整天都要與人開會,根本沒有時間陪你。」林千木溫柔地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吳佳佳放於桌上的手,「好好地在家裡呆著,養好身體,讓我們的孩子茁壯成長,才是最正經的事情。」
吳佳佳聽了,想要再說,但是林千木卻將一碗血燕粥放於她面前,拿調羹舀了一勺到她嘴邊,溫柔至極地說:「我餵你。」
他的溫柔瞬間讓吳佳佳有些手足無措,只得張嘴就著他的手吃了。
吃過飯後,林千木便上樓收拾行李,吳佳佳有些氣悶,又不想跟上去再糾纏他惹他煩自己,所以便鬱鬱地坐在沙發上有氣無力地看著電視。
就在這時,突然傭人拿著一大堆信件匆匆地走了進來。
吳佳佳看了,便向傭人招了招手。
在如今通訊如此發達的社會裡,她一直不明白林千木為什麼還採取如此古老的方式。
曾經她好奇地問過,林千木只一筆帶過地說,和他做生意的很多人是老輩子的人,其中很多人還是喜歡通信這種古老的方式。
在他們看來,通信可以留下痕跡,是對雙方的保障。
傭人將信件全都放在吳佳佳面前的茶几上。
吳佳佳便一封接一封地隨意瀏覽著。
這些信件來自世界各地,都是吳佳佳不熟悉的人。
她想這些人,就算是林千木可能也不會識。
不過是轉彎抹角地找上門來而已。
正覺得有些無聊,不想看了,卻突然一眼瞥到一封快信的地址。
那地址,是那般的熟悉,讓她一下子憶起許多無法忘懷的前塵往事,更讓她莫名地心顫起來。
那是她第一次得到林千木的地方,在她的生命裡留下濃重墨彩的地方。
而那個地方對許諾對蘇末離對林千木也重要得永遠無法遺忘。
來自那裡的信件,除了蘇末離,或是許諾之外,又還有誰會與林千木有聯繫呢?
吳佳佳作賊心虛地抬頭看了一眼樓上,見似乎還沒有什麼動靜,便快速地拿了起來,轉了一下※身子,背朝樓梯,然後便快速地拆開了那封信。
當看到那大紅的喜帖,還有喜帖裡的名字時,她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而困難,來不及多想,立即將信合攏塞內了衣內。
還未塞好,就聽到林千木下樓的聲音。
她悄悄地審視了自己一番,見信件已經藏好,連一個角邊都沒露出來時,這才轉過身站了起來,盡量若無其事地向林千木走去,「你東西都收好了?真的不讓我陪你去?」
「嗯。你只管好好在家裡靜養身體就行了。現在你還太瘦,希望等我回來的時候,你可以胖一點!」林千木溫柔似水地說。
「你都不在,我會茶飯不思,怎麼可能會胖?」吳佳佳憂傷地垂下了眸子。
這樣的吳佳佳讓林千木看了,不禁內疚無比,低頭看看她那蘊育著自己孩子的小腹,一時之間,差點就欲放棄自己的行程,可是一想到某張照片,心立即又變得堅硬※起來。
他歎了一口氣,低聲說:「那我盡快趕回來吧!或許三兩天就回來了也不一定呢!」
吳佳佳突然抬頭衝他笑了,「我跟你開玩笑呢!你別當真!別管我了,你只管好好地辦你的事吧!我會在家裡乖乖地養著身體等你的!既會照顧好自己,也會照顧好你的寶貝兒子的!」
林千木聽了,心裡有點點溫暖,笑道:「你就怎麼知道是兒子了?為什麼不可能是女兒呢?」
「你※媽曾經跟我說過,林家的媳婦頭胎向來是兒子呢!說這早已是慣例了!我想我也不能例外!」吳佳佳信心百倍地說。
「唉!不管是兒子是女兒,我都喜歡。他們都是我們的骨血。」林千木輕輕地攬吳佳佳入懷,「我會想念你們的。」
「我們也會想念你!」吳佳佳緊緊地抱住了林千木的腰,十隻緊扣,彷彿只有這樣,他才不會突兀地消失掉一般。
兩人默默地抱在一起,一時之間都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麼了,直到司機上前提醒林千木該走了,吳佳佳才無可奈何地鬆開了林千木的腰。
吳佳佳目送著林千木的車子駛出庭院,再也不見蹤跡後,便快速地轉身上樓,動手開始收拾行李。
不過半小時,她就提著一個小巧的行李箱下樓來了。
傭人看了,詫異地問:「太太這是要到哪裡去?」
吳佳佳淡笑著說:「我去和一個朋友小聚幾天。」
說完便快步走了出去。
她並沒有坐家裡的車前去機場,而是改乘了的士。
到機場的時候,她甚至遠遠地看到了林千木的身影。
為了不讓林千木發現她的蹤跡,她在出門前就選擇了普通的艙位。
十幾個小時之後,她與林千木一起抵達了同一目的地
而此時此刻的蘇末離,正坐在房間看著窗外那盛開得極其燦爛的杜鵑愣愣地發著呆,並不知道一場風※波又在悄悄蘊量著。
許諾的腿已經好了,從醫院回來後,便熱情洋溢地加入到了海倫與丹妮之中,著手籌辦起婚禮來。
她本來也該去參加的,可是她那游離太空的狀態總是讓簡單的事情變得一塌糊塗,海倫與丹妮在接連幾次幫她收拾爛攤子之後,終於不耐煩地對她下了禁止令,讓她只管好好地養顏修身安安心心地做個待嫁新娘就行了,其它一切繁瑣的事情都不准她再碰。
她正好樂得個自在,因為籌備婚禮,對她來說無異於是一場酷刑。
每次看到那喜慶的物件之時,她便會想,此時此刻的連哲予正在做什麼呢?
雖然自己將許諾給他寄的那張喜帖扔掉了,可是他仍然會得知她與許諾結婚的消息了吧?
他會有一點點心痛與後悔的感覺嗎?
他會不會在她舉行婚禮的時候,突然間出現,然後霸道囂張地將她搶走?
雖然這個劇情有些狗血了點,可是每每當她幻想起這副場景的時候,她便心情激盪,不能自抑。
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蘇末離不得不承認她真的很願意沉溺於這樣狗血的劇情。
她,對連哲予仍然有期待,而對於許諾,卻只有滿滿的虧欠之情
明天就是大婚之期了。
許諾特地為她從意大利斥巨資定制的婚紗此時此刻就靜靜地掛在衣櫃裡。
婚紗是緊身掐腰曳地的長裙,身後的裙擺足足有十米長,裙身上是用珍珠手工縫製的花,高雅大方。
蘇末離初試婚紗的時候,海淪驚艷地歎道:「這簡直就是女神下凡嘛!實在是太美了啊!」
她記得許諾看到這樣的她時,眼神有些飄忽,似乎在回想在懷念,又似乎在確認。
她想許諾這是透過自己看到了曾經的蘇末離。
說實話,她不想與過去的蘇末離有任何瓜葛,可是卻悲哀地意識到,無論她承認不承認,她的一切都來自於過去的蘇末離。
一個單純善良得近乎癡傻的女人!
她欠下了幾筆糊塗帳,弄得現在也不得不繼續糊里糊塗地欠下去!
想到這裡,蘇末離鬱悶地站了起來,衝著窗外長長地呈了一口氣。
天色漸漸黑了,許諾應該偕同海倫,還有丹妮要回來了。
他們辛苦了一天,她該下去為他們準備晚餐才是,不能再能許諾累了。
她不能太過分!
蘇末離轉身剛下樓,還沒走到廚房門口,便聽到了開門聲。
轉頭一看,可不正是許諾與海倫丹妮幾個人笑呵呵地推開門進來了麼?
「你們累了吧?趕緊坐!我給你們泡杯咖啡!」蘇末離打起精神來笑道。
「好啊!今天終於把場地都佈置好了,萬事具備,只欠東風了!」海倫大大咧咧地往沙發上一倒。
丹妮笑著推她,「你現在可算是個中國通了,這麼難的成語,你都能說了!」
「嘻嘻。我不跟你說過了,以後得找個中國男人嫁了麼?不會說中國話,那怎麼理解他?」海倫笑嘻嘻地說。
兩人便嘻嘻哈哈地打鬧成一團。
許諾笑著走到蘇末離身邊,溫柔地說:「我來吧!你去和她們說會子話吧!」
蘇末離卻堅持,「不用了。我馬上就要為人妻了,怎麼可以什麼都不做?你累了一天了,趕緊去坐著休息一會兒吧!我馬上就能給你們泡好咖啡,然後再給你們做晚餐吃!」
「聽話!」許諾深情款款地看著她說了兩個字。
那份溫柔,那份深情,一下子就摧毀了蘇末離所有的堅持。
她莫名地有些不敢直視他,低了頭訕訕一笑,「那好,那就你泡好了!」
不敢堅持,蘇末離像逃竄一般逃出了廚房,與海淪丹妮坐在了一起。
海淪看著她笑,「就知道許諾不捨得讓你進廚房!蘇末離,我們真的快嫉妒死你了!」
丹妮隨意地拿了塊暑片扔了過去,「你一人嫉妒也就算了,還硬是要拖著我!」
海倫嘴一張,準確無誤地將凌空而降的暑片吞進了嘴裡,得意地咬得『卡嚓、卡嚓』響,對笑看著她們打鬧的蘇末離說:「今天吃過晚飯後,你和許諾便得分開來了,不能在一屋子裡呆著,不然會不吉利的。」
蘇末離苦笑,「別說今晚,就是平時也沒呆在一塊啊!」
此話一出,海倫與丹妮都不相信地瞪大了眼睛,「不是吧?你別告訴我們,你們從認識到現在,還沒有在一起過!」
蘇末離臉一紅,低了頭沒吭聲。
對於她來說,的確是沒有過的。
可是,她卻仍然有過去的蘇末離與許諾在一起的點點滴滴的記憶。
她記得他們是如何相識,如何彼此感動,如何動情,最後又如何身心皆毫無保留地交給對方。
如果沒有連哲予的強勢出現,過去的蘇末離和許諾一定是令人羨慕的情侶。
可惜的是,冥冥之中早有定數。
男主角永遠只有一個,而許諾注定是那個悲慘的炮灰男配
看著蘇末離緋紅的臉頰,海淪歎道:「你們真純!」
丹妮沒有說話,心裡卻莫名地擔憂著。
四個人熱熱鬧鬧地吃過晚飯後,海倫與丹妮便知趣地早早離開了。
當整棟房子只剩下蘇末離與許諾時,氣氛便變得微妙起來。
有幾分尷尬,幾分狼狽,還有幾分不知所措。
兩人默默地坐了半小時左右,最後許諾站了起來,假裝輕鬆地笑,「大事已定,是嗎?」
蘇末離默默地點了點頭,也站了起來,「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出去。」
許諾雖然有萬般的不捨,可是卻不敢拂了她的意,隨她往門口走去,換好鞋轉身細細地打量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說道:「今天晚上,早些睡吧!明天一大早就得起來呢!」
「嗯。我知道。你也要休息好!」蘇末離點點頭,強擠出一抹笑意。
「抱一下嗎?」許諾張開手臂試探性地問。
「明天吧!以後的日子,我會讓你抱到膩歪為止。」蘇末離沒有動。
「我不會膩歪的!一輩子都不會!」許諾像發誓般地說,咬了咬牙,笑道,「至少讓我們握握手吧?不接觸到你的肌膚,今天晚上我會失眠的!」
「傻※瓜。」蘇末離輕歎了一聲,張開手臂主動地抱了一下許諾。
雖然抱住再分開的時間短暫得讓許諾甚至沒有反應過來,可是她留在他身上的溫度與香氣,卻讓他回味無窮,心與身體皆酥醉一片。
月光下,蘇末離的臉皎潔如玉,美麗動人,他傻傻地看著她,腳步竟然像在地上生根了一般,再也挪動不了。
蘇末離看他癡癡傻傻地只管看著自己不說話,心裡不禁感慨萬端,對他啟唇輕輕一笑,溫柔地說:「時間不早了,早些回去吧。我也累了,想睡覺了!」
說著應景似地連打了兩個呵欠。
許諾這才回過神來,急急地點頭,「那你趕緊回去睡吧!晚安!」
「晚安。」蘇末離道了晚安後,便主動地退回了屋子並且果斷地關上了門。
她只覺得再不關上門,心裡的負疚感就會如潮水般將她整個人囫圇吞噬掉
看著那扇緊閉的門,許諾悵然若失地長歎了一聲,轉身低頭踩著自己的影子一步一步走出了庭院。
他發現,不管是過去的蘇末離,還是現在的蘇末離,對他來說都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原本以為自己只是喜歡著現在的蘇末離的皮囊,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卻發現事情早已經失控。
他沒有遺忘掉過去的蘇末離,可是卻也愛上了現在的她
她們對於他來說,都是他的靈魂伴侶,一個存於記憶,一個存在於現實。
正是因為如此,所以越接近婚期,他就越發地惶恐不安,患得患失起來。
因為他很清楚地知道,現實中的蘇末離,對於他,或許有親切感熟悉感,卻完全沒有愛情的感覺。
過去的蘇末離還曾經深愛過他,所以不管他曾如何傷害她,她都仍然對他有著一份牽絆。
而現在的蘇末離,對他從來就沒有過男女之間的情愛,答應與他結婚,純粹不過是想擺脫對連哲予的思念而已。
他一開始就很清楚這一點,他以為他不會在乎,可是現在他卻發現自己根本就做不到無視她的感受
但願時間趕緊過去,明天他能夠牽著她的手順順當當地走完整個婚禮,如果是這樣,他願意減掉自己二十年的壽命
許諾看著天上的明月,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輕輕閉上眼睛,虔誠無比地禱告起來。
而蘇末離送走許諾之後,便熄掉了樓下所有的燈,然後便摸黑靜靜地往樓上走去。
回到臥室,她復坐於窗前,望著天空中的皓月發起呆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明月被烏雲遮擋,夜風由輕柔變得瘋狂,有細細地雨絲斜飄入窗,打在臉上,彷彿有千萬根細針輕輕紮下一般,蘇末離這才輕歎一聲,站起腰來,伸手去關窗。
可是窗戶還沒關攏,突然看到璀璨的煙花在夜空中肆意地綻放。
她先是愣愣地看著,可是當最後看到,那朵朵煙花組成一行光華奪目的大字時,她流淚了。
冰冷的淚水很快便在臉上蜿蜒成河
那行大字很簡單,她數來數去,不過九個字——末離寶貝兒,新婚愉快!
末離寶貝兒!
這個稱呼,在這個世界上,只有那個人才會這樣寵溺地稱呼著她。
這意味著他知道了她的婚事,更意味著他明天不會出現了。
他在用這種方式跟她作別,在他們之間徹底劃上句號!
連哲予,你果然狠!
大街上,昏黃路燈下,如針細雨中,許諾呆立在原地,仰頭看著那滿天的璀璨光華,心一片苦澀。
連哲予!連哲予!
那個在黑白兩道叱吒風雲的男子,果然是不肯寂寞的!
他竟然以這種方式再強勢地出現在自己與蘇末離的中間。
雖然他曾親手寫下請柬,可他也親眼看到蘇末離將那張請柬扔進了垃圾桶。
他當時暗暗地開心,以為心高氣傲的連哲予不會再出現,卻沒想到,就在結婚前夕,就在他滿心不安之際,連哲予又華麗麗地現身了!
而這會是導致他們明天婚禮無法舉行的重磅炸彈嗎?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很害怕很害怕。
緩緩轉身,向蘇末離所住的樓宇望去,黑暗中,他隱約看到幾乎探出了大半個身子在窗外的蘇末離仰頭癡癡地望著天空,一動不動,就如匠人雕刻的雕塑一般。
距離雖然遠得他只能模糊地看清她的輪廓,可是他仍然猜到此時此刻的蘇末離一定早已淚流成河
連哲予!我※操※你※媽!
許諾生平第一次衝著天空狠狠地罵了一句髒話。
可是,他的反抗,微不足道,根本無法毀滅那映紅了整個夜空的驚艷光華。
他看到原本熄燈睡覺的人們紛紛拉亮了房間的燈,探出頭來,驚喜羨慕地讚歎著,感動著,猜測著。
他看著看著,突然間覺得自己是多餘的。
那個男人,就如璀璨奪目的夜明珠,只要他願意,總是有本事讓所有的人為他驚艷!
而他,彷彿是一枚廉價的珍珠,在那個男人面前總是迅速地黯然失色,再沒有人願意看他一眼。
一種莫名的自慚形穢讓他再也無法呆下去了,愴然低頭轉身,跌跌撞撞而又狼狽不堪地消失在了夜色裡。
這一夜,蘇末離失眠了。
當然,失眠的還有許諾,還有突然出現在許諾面前的林千木,還有孤獨地躲在一個破舊的小旅館的吳佳佳。
許諾一身潮※濕地回到自己家,沒有摁亮燈,關上門就無力地靠在了門上。
「你回來了?」突然沙發處傳來一個既陌生又熟悉的聲音。
許諾一驚,『叭』地摁亮燈。
白熾燈瞬間將憂鬱寂寞的黑暗屏退,將原本隱藏在黑暗深處的所有事物都照得清楚明白,無可遁形。
許諾看到了分別了幾年的故友——林千木。
那個曾經善良大氣的大男孩,此時此刻,眉宇之間,卻滿是凌戾與風霜。
「千木!你來了!」許諾慢慢地走上前,在林千木的對面坐了下來,問道,,「吃過晚飯了嗎?」
林千木緩緩點頭,「簡單地吃了一點。」
「我去給你沖杯咖啡吧!」許諾站了起來。
林千木卻一指茶几上,「不用了,我已經泡好了!」
「哦。」許諾點了點頭,又慢慢坐下了。
林千木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外面夜空中的璀璨煙灰,緩緩問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蘇末離果然還活著?你們真的要結婚了?你和連哲予現在算是成了朋友了麼?他心甘情願地祝願你們新婚愉快?如果是那樣,為什麼你的臉色如此沉重?告訴我,這些年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些年來,他們之間雖然很少聯繫,但是自己從來沒有對許諾隱瞞過行蹤。
在他內心深處,許諾仍然是他最信任是珍惜的好兄弟。
可是,似乎許諾對於他,並不是如此。
他不知道蘇末離還活著,不知道許諾什麼時候又與蘇末離走在了一起,他們的婚事,還是通過別人才得知!
來到這裡,他還看到連哲予竟然如此正大光明地祝許諾與蘇末離新婚愉快!
什麼時候,溝壑在他們之間深埋?
什麼時候,連哲予取代了他?
他們的友情,竟然是如此的脆弱不堪嗎?
林千木心裡既氣憤又痛苦。
許諾苦笑,「一言難盡。」
事情千頭萬緒,內心糾結而痛苦,一時之間,面對無話不說的好友,許諾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從你和蘇末離為什麼又在一起的時候說起吧!」林千木平靜地為許諾倒了杯咖啡。
許諾端了起來,輕抿了一口,問道:「什麼時候,你喝咖啡不放糖了?」
林千木淡然一笑,「當心裡的苦超越這世間所有的痛苦的時候。」
許諾聽了,慨然地歎了一聲,「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
林千木擺了擺手,「不關你的事。要怪的人從始至終,只有一個,那就是連哲予。可是現在,怪他的人似乎只有我一個了。相比之下,我倒顯得小氣了。這是不是就是你不願意寫信邀請我前來參加你和末離婚禮的原因?末離也是和你同一個意思嗎?你們這是真的要徹底與我老死不相往來麼?」
是的。不關許諾的事。
是他莫名其妙地與許諾同時愛上了蘇末離。
是他明知蘇末離不喜歡自己,還愚蠢地一味勇往直前。
是他觸惱了連哲予,讓事情一步步地變得糟糕,最後淪落到現在遠走他鄉,隱名埋姓地生活。
這所有所有的一切,他都不怪許諾,也不怪蘇末離。
如果硬要怪硬要恨,那只有連哲予一個人。
只是雖然如此,可當他發現連哲予與許諾竟然冰釋前嫌之時,他還是很懊惱。
他無法容忍曾經那般陰狠地置許諾,吳佳佳,蘇末離,還有自己於死地的連哲予,竟然可以仍然得到他們的諒解!
「千木,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你誤會了!」許諾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林千木的怒氣,便急忙說道。
「誤會?」林千木聽到這個字眼,臉上嚴峻的表情柔和了些,說話的語氣也沒有那麼咄咄逼人了,「那麼,現在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吧!我願意聽。」
「好。就讓我慢慢說吧!」許諾歎了口氣,沉默了一會,調整了一下紊亂的思緒,這才將自己與蘇末離在這小鎮上相遇及之後的事情細細地跟林千木說了。
說完之後,許諾苦笑一聲,「瞧!事情就是這樣的。一切都出人意料。當時我看到蘇末離的時候,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她就這樣活生生地站在了我的面前。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嘴巴她的鼻子,甚至眉梢上的痣都與從前一模一樣。我先以為是老天爺可憐我,所以將一位與蘇末離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送回到了我身邊。可是後來我悄悄地買下了那家旅館,查到了她的身份證,發現她的證件是一年前才辦理的,而地址竟然是連哲予建在山頂的房子。這讓我又驚又疑,心想難道連哲予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在這幾年裡,把她救活了?」
「可能嗎?」林千木深吸了口氣喃喃地問。
「我也覺得不可能。可是所有的證據都指向這種可能性的存在。於是我便買下旅館,一來出於情不自禁地對末離的渴望,二來是想要通過近距離觀察她而確定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確。事情沒過多久,連哲予便出現了。他的出現越發地讓我覺得末離復活了。那天晚上,他主動找到了我,跟我坦白了這件事的真※相」許諾說到這裡,禁不住停頓了下來。
儘管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可是現在想起來,仍然還是覺得匪夷所思。
「真※相是什麼?」林千木按捺不住迫切的心情,身子情不自禁地朝許諾湊了過去。
許諾情緒複雜地看了林千木一眼,深吸一口氣,這才緩緩地說:「過去的末離,死在了那一年的泥石流的自然災害裡。而現在的末離,只不過是連哲予不知從哪裡請了個科學家,利用末離的dna,偷偷摸※摸克隆出來的而已!」
「你是說現在活在這個世界上的蘇末離,只不過是個克隆人?!」林千木聽了,禁不住倒吸了口氣,愣在了當地。
「是。她是克隆人。初時的她,就如嬰兒出生一般,什麼都不知道,沒有從前的記憶。連哲予教會了她所有的一切。不知是不是深藏的記憶,還是他們相處的時間太長,總之,末離愛上了他。可是,他們之間似乎發生了什麼解決不了的問題,所以末離傷心出走來到了這個地方,湊巧遇到了我。這真的是,芸芸之中,命運自有安排啊!」許諾歎道。
林千木聽了,好半天都說不得話,良久笑了,緩緩地說:「既然如此,那麼這件事情對你來說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啊!不管怎麼說,現在末離回到你身邊來了。而且從你所描述的事情來看,她和連哲予已經絕無可能!許諾,上一次,連哲予從你身邊奪走了蘇末離,這一次,你又從連哲予身邊將她奪了回來。這樣很好!你們之間也算徹底打平了是不是?」
許諾苦笑,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窗外那仍然璀璨光華的夜空,「打平?或許這本來就是一場我永遠不會有勝算的戰爭。雖然末離不說,可是我知道她的心一刻都不曾在我的身上停留過。從前的她,還有著我們的記憶,我可以抱幻想,她會回心轉意。可是當時的我以死相逼,都無法讓她的腳步停下來。更何況,如今的她,記憶裡只有連哲予的存在,試問這樣的我拿什麼去與連哲予鬥?今天晚上,連哲予弄的這一出,明天的她只怕是不能出席了!」
說到這裡,他站了起來,走到窗前仰頭看著夜空,喃喃地說,「可是就算她不出席,我也不會去強求去與連哲予爭奪什麼了。她以這種方式活著,讓我和她可以在同一片天空下自由呼吸,可不就是老天爺給我的一種恩賜麼?我還需要什麼呢?」
他的眼睛微微濕※潤,俊美的臉頰被煙花照得忽明忽暗,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
林千木站了起來,看著背影顯得如此寂寞的許諾,淡淡地說:「放心吧!不會有那種事情發生的!絕對不會!」
說完之後,便轉身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對於他的離去,許諾完全沒有注意到,因為此時此刻,他的心全都繫在了街道另一頭的蘇末離的身上。
她,還在癡癡地仰望嗎?
她的淚水可否停止過?
看著連哲予的突然出現,她可否有過遲疑?
又可否有想起他?
千萬個疑問糾結於心,許諾愁腸百結。
真正是:此愁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絢爛驚艷的煙火燃燒了黑夜,驅走了黑暗,更擾了小鎮的寧靜。
燃燒了一夜的煙火,直到清晨五點,天色微微發白的時候,這才慢慢地消失。
人們感慨萬端地關窗,打著呵欠準備在這極其浪漫甜蜜的氛圍裡睡一個長長的懶覺。
而同樣徹夜未眠的蘇末離卻仍然站在窗前一動不動。
清晨的露水將她的頭髮、晨褸打濕,冷冰冰地一片,如墜冰窖。
可她彷彿沒有感覺,整個身子彷彿已經成為了一座石雕,那仰頭相望的姿勢從始至終完全不曾改變。
心,痛徹心扉。
脖子,又僵又酸。
身子,又冷又痛。
可是她不想動,甚至連眼睛都捨不得眨一下,就那樣癡癡地仰望著灰白的天空,彷彿那裡還有著連哲予對她的最後的溫柔
溫柔?
是溫柔嗎?
又或者該說,是最最冷酷的殘忍?
兩滴淚水緩緩地滑落而下,沒入她蒼白而起了些許皮屑的嘴唇裡,又苦又澀。
「天吶!末離!你怎麼還坐在這裡?」海倫大驚小怪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了出來。
她本能地想轉頭去看,可是卻發現自己的身子、脖子都僵了,一時之間,竟然連簡單的轉身轉頭的動作都做不到。
「末離?你一夜沒睡嗎?你的身子好冷啊!海倫,你快去幫末離放熱水,得讓她好好泡個熱水澡才行!」丹妮到底年紀大些,懂的事情多,支開了海倫之後,輕輕地將全身冷冰冰濕漉漉的蘇末離抱進了懷裡,用自己的體溫溫暖著她,輕聲說,「如果你現在反悔,一切都還來得及的。許諾如此地愛你,我相信無論你做什麼,無論他能不能夠理解,他都會義無反顧地支持你的。所以,去泡個熱水澡,然後再來告訴我,接下來咱們該做什麼好嗎?」
丹妮溫柔的聲音,溫暖的懷抱讓蘇末離的身體漸漸回暖,讓一顆冰冷痛苦的心也稍稍得到了些寬慰,她輕輕地點了點頭,在丹妮的幫助下,慢慢地向衛生間走去。
浴※室裡,海倫已經幫她放好了熱水,一看到丹妮扶著蘇末離進來,急忙迎上前來,說道:「水溫已經調好了,時間緊湊,得加快動作才行。你的臉色這麼糟糕,得趕緊敷個面膜!」
說著就取出面膜,欲往蘇末離的臉上貼。
蘇末離將臉扭到了一邊,輕輕地說:「我自己來吧!」
她這無聲的拒絕讓海倫看得莫名其妙,正想問個清楚,丹妮卻笑道:「是啊!這種小事哪需要你代勞!咱們先出去吧!讓末離自己一個人好好泡泡澡,養養精神才是正經!」
說著便拉著海倫走了出來,並且仔細地替蘇末離關好了門。
海倫看了看那道緊閉的門,再看看丹妮凝重的表情,細細一想,禁不住叫道:「壞了!」
她的聲音極大,丹妮急得急忙用手封住了她的嘴,指了指門外。
海倫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急忙做了個封口的動作,老老實實地隨著丹妮走出了臥室。
等丹妮關上了臥室門,這才驚悸地說:「那個給末離放了一夜煙火的人,是不是才是末離真的喜歡的男人?」
丹妮瞪了她一眼,「你可真夠後知後覺的。難道你從來就沒有懷疑過她和許諾之間有問題嗎?」
海淪怔怔地說:「她倒曾經跟我說過,她是不會喜歡許諾的。可我一直沒當真呢!你想想許諾那樣的人才,是大眾情人,有多少女人做夢都想要嫁給她啊!說句不害羞的話,我也曾經暗暗地喜歡過他呢!若不是我尚且有點自知之明,我就會像那個苔絲一樣瘋狂地追求他了!末離這樣說,再加上後來她突然答應許諾的求婚,我一直以為她不過是矜持而已啊!哪裡會想到她的心裡可能真的一直沒有許諾呢!哎呀!這可怎麼辦啊?許諾好可憐啊!」
「咱們眼下不是愁這個問題。而是要愁三個小時後,許諾和末離的婚禮到底能不能如期舉行的問題!」丹妮直指問題的要害。
「是啊!萬一待會末離突然出來說,取消婚禮怎麼辦?」海倫也焦急起來。
「如果真的是那樣,許諾只能自認倒霉了!不管怎麼說,咱們都得支持著末離挺過今天!」
「那當然。末離是咱們的朋友,是我長這麼大交到的最真誠的朋友。在這節骨眼上,我們當然只能顧著末離了。許諾雖然可憐,可是咱們顧不上了!」海倫用力地點點頭。
「這就對了。末離那麼善良,一旦她做出毀婚的決定,我相信在她內心深處,比誰都痛苦。對許諾的內疚之情,只怕這輩子都沒辦法消除了!」丹妮不安地說。
「唉!那個放了一夜煙火的男人到底是誰啊?他竟然還能比得過許諾麼?如果他真的好,又怎麼會陷末離到今天這般痛苦的地步?!哼哼!千萬別讓我看到他!不然我一定用拳頭好好招呼他一頓不可!」海倫依然還是為蘇末離與許諾感覺到憤憤不平。
就在這時,臥室的門突然打開了,身著晨褸的蘇末離站在那裡淡淡地說:「我準備好了,你們幫我化妝吧!」
海倫與丹妮對視了一眼,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齊齊笑道:「這就來了!」
她們走上前,扶著蘇末離在梳妝台前坐下,然後就幫她先處理頭髮。
在海倫與丹妮費心的打扮下,蘇末離一掃原本的晦暗,變得光彩照人起來。
她那仍然隱含※著痛苦寂寞的眼睛被長長的假睫毛遮掩住了大部分,沒有人能夠看出不久前,她還糾結猶豫,痛苦傷心。
蘇末離站了起來,看著鏡中那穿著婚紗的美麗動人的女子淡淡一笑,「她很美。謝謝你們。」
海倫笑道:「時間差不多了,我想許諾馬上就該來了。你要不要趁他還沒來的時候,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蘇末離搖了搖頭,「不了。吃東西會不小心弄花妝容的。我還是堅持著等到婚禮儀式舉行完後再吃吧!」
丹妮點頭,「到教堂後,再吃也不遲。許諾那麼細心體貼,我相信他自然會考慮到這一點的。」
「嘻嘻。也是。是我多慮了!」海倫笑著伸長脖子往窗外一看,正巧看到許諾的車子緩緩地駛入庭院,不由激動地笑道,「許諾來了!丹妮,咱們下去討紅包!」
海倫與丹妮嘻嘻哈哈地牽著手下樓去了。
蘇末離則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著鏡中的自己,心思飄遠。
她記得自己也曾穿著華美的婚紗,那時候的心情是激動是開心是幸福是期待,心裡滿滿噹噹的全是連哲予。
現在,她再次穿上婚紗,心情卻是如此灰暗沮喪痛苦憂傷,嫁的是許諾,可是心裡仍然滿滿噹噹的全是連哲予。
經歷了生死一劫,可她愛的仍然是連哲予,想要嫁的人仍然是連哲予。
他,可能不完美,可是他的愛與他的恨一般來得氣勢洶洶,直接了當。
儘管他總是一次又一次地將她傷得體無完膚,可她的心裡仍然沒有辦法不愛他。
愛是如此盲目,讓她完全迷失方向。
可是,她要掙扎要抵抗,不能像過去的蘇末離一樣就這樣愚蠢地被他打敗。
他們之間,痛苦太多,磨難太多,在一起可能痛苦與磨難將會無休止地這樣繼續下去。
而與許諾在一起,或許會平淡很多,但她相信這一輩子,許諾都不可能再讓她失望了。
所以,選擇許諾是她這輩子最明智的選擇。
雖然她不愛他。
但是人們不是常說,女人要想一生幸福,就得找個愛自己的人做丈夫嗎?
而那個自己愛的人,永遠不能做丈夫,充其量最多只能做個情夫!
當然,結婚之後,她自然會忠實地對待許諾的,而連哲予,她便會與他老死不相往來。
正是有著這樣的決心,蘇末離才會如此的痛苦。
門外傳來一陣陣雜亂的腳步聲,她知道一定是許諾他們上樓來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衝著鏡子努力地微笑。
一開始的笑,比哭還難看。
但在她再三地努力之後,笑容雖然有些清淡,但已經令人看不出憂傷了。
所有的不好情緒都被她深深地埋藏起來,包括對連哲予的蝕骨思念。
許諾與林千木在海倫和丹妮的簇擁之下上了樓,蘇末離在鏡中看到久違了的林千木,心情有些激動。
她記得雪山之顛,林千木的掙扎與奉獻,也記得許諾遇車禍後,是他守著她這只受傷的小獸,記得他幫著她將許諾一起從莊園裡救出來的場景,更記得在分別時,他那擔心憂傷的眼睛
這麼多年過去了,沒想到今天的他們竟然再次相聚在這個小鎮。
心裡各種複雜莫名的情緒齊齊上湧,五味雜陳。
可是她沒有像老朋友一樣站起來迎接林千木。
因為她記得許諾不知道她已經有著過去所有的記憶,事情已經夠糾結了,她不想再讓事情複雜化。
還因為她在林千木的眼中,再也看不到溫暖,看不到關心,雖然臉上帶著溫暖的笑容,可是笑意達不到眼底,冰冷的眼皮冷幽幽的,就如寒潭,看不到底。
許諾昨天晚上一夜未眠,一直在擔心著蘇末離會突然變卦不再嫁給他,在這種擔心的折磨下,他痛苦而徬徨。
一顆緊吊在半空中的心,直到來到這裡,看到身著婚紗容光煥發的蘇末離之後,心這才算落了地。
他激動而喜悅地幾步邁上前,拉起蘇末離放於膝蓋的手放於唇角輕吻,一邊吻一邊擔心地問:「你的手怎麼這麼涼?是不是有些冷?」
蘇末離輕笑著搖頭,「我就是這樣的體質,手一年到頭都是冷的,你別擔心!」
「還是再加件衣服吧。現在是春末夏初,早上還是很涼的!」許諾不放心,還是自去衣櫃打開門取了件米黃色的小西裝替蘇末離穿上了。
蘇末離穿好後,看了看一直呆在許諾身後默不吭聲,只是靜靜地觀看他們的林千木,笑著說:「這是你的朋友嗎?怎麼也不給我們介紹一下?」
「呀!對不起。我一時竟忘記了!」許諾這才記起林千木一直在自己身後,而蘇末離並不記得林千木,當即拉過林千木,百感交集地說,「這是我的好朋友好兄弟,也是我今天的伴郎——林千木。千木,這是我的新娘蘇末離,互相認識一下吧!」
「末離,你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新娘!」林千木走上一步,禮貌地伸出手。
「謝謝。你也是世界上最帥的伴郎!」蘇末離壓抑著內心的激動,輕輕地握住了林千木的手。
當他們的手相握的那一刻,林千木內心深處的某根心弦狠狠地顫動了一下,但他表面上的平靜深深地掩蓋住了是內心的波濤洶湧。
幾年前,生死作別,本以為再也不可能看到蘇末離美麗的音容笑貌,卻沒想到他們還有再相見的一天。
她就這樣鮮艷艷地朝他笑著,她的聲音仍然如天籟般動聽迷人,她的體溫透過肌膚緩緩地傳遞到他全身上下每一個毛細孔,讓他感覺到自己如喝了一壺美酒一般,整個人都醉熏熏樂陶陶的。
她,雖然不是過去的蘇末離,可是她仍然是自己快樂的源泉!
或許她們有所不同,但在他眼裡,她們卻並無差別!
她就是她,一個始終牽動他的心弦,讓他無以自拔的美麗女子
他貪婪地想要多汲取一點她的體溫,所以遲遲地不願意鬆手,即便才認識他的蘇末離可能會覺得他很輕狂,身後的許諾可能會吃醋,他都不在乎。
可是蘇末離一直溫暖地朝他微笑著,並沒有不開心。
而許諾也一直靜靜地站在他們身後觀看著,眼睛微微濕※潤。
倒是海倫與丹妮覺得有些過了,對視一眼,齊齊走上前笑道:「時間不早了,咱們真的該走了。許諾,抱起你的新娘吧!」
聽得此話,林千木這才不得已鬆開了蘇末離的手,側身上許諾上來,輕輕地抱起了蘇末離。
一行人熱熱鬧鬧地下了樓,開著被鮮花裝飾得美輪美奐的婚車在金色的晨曦裡向小鎮上的教堂駛去。
不過七八分鐘的樣子,他們便抵達了教堂。
因為時間尚早,許諾將蘇末離抱進了教堂的休息室裡。
剛坐下,便有人送上了各種精美的點心,還有濃香四溢的咖啡。
許諾笑著溫柔地對蘇末離說:「得吃點東西墊墊肚子,不然呆會沒有力氣的。」
蘇末離點點頭,笑著對林千木等人說:「時間還早,大家不如坐下來一起吃點東西吧!」
眾人也沒推辭,圍坐了下來吃了起來。
在吃的過程中,許諾等人仍然忙著討論有關婚禮的事宜,只有蘇末離像個局外人一樣,只是靜靜地聽著,完全插不上話。
偶爾地,她會捕捉到林千木朝她投來的眼神,有迷茫有思念,還有渴望。
雖然在她的記憶裡,她知道林千木對她的複雜情感,可是當看到林千木赤祼祼的眼神時,她還是暗暗有些吃驚。
但她並沒有表露出來,她像個沒事人一樣友好而溫暖地對他笑著。
反倒是他,像是做了壞事的小偷被抓到了一般,作賊心虛地急忙低頭逃避她的眼光。
蘇末離有些無奈,只能一笑置之。
好在他們在休息室裡呆的時間並不長,吃過點心之後,便一齊出去忙其它未盡事宜了,只留了她一人呆在了休息室。
他們一走,整個休息室便變得寂靜無聲,時間也變得漫長起來。
蘇末離長長地吁了口氣,慢慢地走向窗前。
教堂前,已經是車水馬龍,一片繁忙。
她到這裡,已有半年之久,與小鎮上的人們雖然不屬於深交,但也算是熟識了。
而許諾,在這裡住了幾年,在人們的心裡,早就是屬於這小鎮上不可或缺的一員了。
他人不張揚,雖然平日裡少言寡語,可是卻樂善好施,但凡鎮裡舉行募捐義賣等活動,總是積極參與,這讓小鎮上的人們都對他特別喜愛,所以他的人緣可謂是極佳。
所以,他們的婚禮,小鎮上的居民可以說是傾巢而動,可謂是極其盛大。
看著那穿著講究的人們,蘇末離苦笑著心想,這樣也好,人越多,那麼幫助她抵抗想要逃匿的心思的力量也越大。
他們就如一道道緊箍咒一般緊緊地束縛著她,她想即便連哲予現在出現在她面前,告訴她他愛她,這輩子都會在心裡為她空出一大半位置給她,她只怕也沒有辦法無視這些來參加婚禮的人們罷?
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
木已成舟,再無反悔的可能。
這樣也好
大概一個鐘頭之後,海倫與丹妮笑嘻嘻地跑了上來,重新為蘇末離定了一下妝容,把她打扮停妥後,便牽著她走了出去。
門外,兩個小花僮,還有海倫的父親已經喜氣洋洋地等候著了。
一看到她,兩個如天使般漂亮的小花僮也不待人吩咐,便主動上前親吻了一下蘇末離,然後走到她身後,幫她牽起了那長長拖曳在地上的裙擺。
而海淪的父親則慈祥地笑著向蘇末離伸出了手。
由於蘇末離無親無故,所以許諾拜託了海倫的父親充當起了蘇末離父親的角色。
蘇末離挽住他的手臂,正欲舉步走,卻突然看到走廊的盡頭站著一個自己現在最最不願意見到的人。
一時之間,腳似乎被強力膠死死地粘在了地板上,怎麼都拔不動。
而那個人正一步一步地慢慢向她逼近。
「末離,那人是誰?你認識嗎?」丹妮感受到她內心的波動,不由走上前不安地低聲問道。
海倫卻在一旁發著花癡,「天啊!那男人是誰啊!我原本以為許諾是我見過最帥的男人了,沒想到現在這裡出現了一個比許諾還帥的男人啊!不不不。不僅僅是帥,簡直可以用完美來形容他了!他的五官那麼精緻,皮膚那麼白※皙,身體那般健壯,這可不就是傳說中的阿波羅麼?末離,你認識他嗎?跟他交情深不深?他有沒有女朋友啊?」
蘇末離苦笑,「別對他抱有希望。他身上的桃花債多著呢!」
他就如連哲予一樣,心早就交了出去,再沒有哪個女子能夠輕易撼動他的心。
「這樣啊?太可惜了!真討厭!為什麼我覺得不錯的男人都名草有主啊?!」海倫哀歎。
丹妮又好笑又好氣地瞪了她一眼,「現在可不適合你發花癡的時候。時間不早了,我們得趕緊下去才行。」
海倫不甘心地癟癟嘴,眼睛閃閃發光,「就算時間緊,就算他名草有主,我們也還有時間認識一下他嘛!是不是?末離?」
蘇末離深吸一口氣,沒有說話。
而這時,華薄義已經站在了她面前,眼睛從他一出現開始就一直緊盯著她的眼,彷彿在這個世界上,其它的人並不存在。
「我有話要跟你說。」他眉色淡淡的,可是聲音裡卻含※著令人不敢抗拒的冷酷。
這樣的他,越發地讓海倫不可收拾地喜歡著,竟然呆在一旁癡癡地看著他,連眼睛都捨不得眨一下。
蘇末離這次雖然也沒有寄喜帖給華薄義,但與華薄義的感情也甚是深厚,雖然不願意在這個時候見到他,但也並不好就此拒絕與他說話。
而且,在她內心的深處,其實還是有個小小的渴望,那就是希望從華薄義的嘴裡,聽到連哲予一切安好的消息。
如果連哲予好,那麼她也便於無牽絆了
她轉頭對海淪等人說:「你們到走廊那邊等我吧,給我五分鐘。」
「呃。你不給我們介紹一下?」海倫不捨得離去。
但話音未落,便已經被她爸爸,還有丹妮一左一右形似綁架般架走了。
當寂靜的走廊裡只剩下蘇末離和華薄義的時候,蘇末離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咽喉發澀,張了張嘴,竟沒有發出聲音來。
華薄義淡淡地說:「我自以為與你交情非淺,卻沒想到你大婚,連張喜帖都捨不得寄給我!」
蘇末離低了頭,艱澀地說:「我只是努力地想忘記過去而已!」
「可是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你知不知道,婚姻是人生大事,而非兒戲,一旦你戴上了男人給你的戒指,便意味著這一輩子你都將對他負責,履行妻子的義務,哪怕你不愛他?」
「我知道。」蘇末離輕輕地點了點頭。
「沒有轉圜的餘地?」華薄義的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
「已經決定了。」蘇末離苦笑,「而且這樣做,無論是對誰都好。對我來說,這是我唯一忘記連哲予,並且捍衛我尊嚴的方式,對許諾來說,這是唯一能讓幸福的方式,我欠他那麼多,現在是時候償還了。而對於連哲予來說,更是一種成全。這樣他就可以全心全意地愛著過去的蘇末離,而不必再糾結於我們之間,到底該愛她的過去,還是現在了!」
華薄義聽了,驚訝地說:「你知道了?」
蘇末離苦笑著點頭,「想不知道很難。我是她的複製品,不僅僅複製了她的相貌,就連她的記憶也複製過來了。」
「哲予知道嗎?」
「他不知道。也沒必要讓他知道。因為不管我與過去的蘇末離有多麼地相像,我,仍然是我自己。有著我的尊嚴我的驕傲我的脾氣。我永遠不會像她一樣毫無條件地喜歡他,哪怕他那麼深重地傷害了我,我也會像她一樣無怨無悔地愛著她!所以,我們是倆個人,別把我當作她來對待!」蘇末離平靜地說。
「是嗎?真的有那麼的不同嗎?還是只不過你自己不願意承認而已?你敢說,在經過昨天晚上之後,你就沒有動過想要離開許諾的念頭?」華薄義嘲諷地問。
「我昨晚想了什麼,你沒必要知道了。現在你要知道的是,我已經為許諾穿上了婚紗。過不了多久,我就會成為他真正意義上的妻子了!」
「蘇末離,你記起了所有的事情,可是怎麼會忘記當初的你有多麼努力地想要回到哲予的身邊,只為了好好地經營你們的愛情?現在,你就這樣離去了,那麼當初的堅持還有什麼意義?」華薄義搖頭歎息。
「我說過了,那是過去的蘇末離,不是我!我和她是不同的。她愚蠢地只想要付出,以為只要努力就可以得到一切。可是最後,她得到了什麼?不過是她自己冷冰冰的屍體而已!而我,我絕對不會走她的老路的!別說我曾經委屈求全地向他要求共存,就算現在他答應了,我也不再願意了!我要的全心全意,他給不起!」蘇末離擲地有聲地說著。
其實很多話違背著她真實的意願,可是就這樣說了。
「末離,你聰明如此,怎麼老是糾結於此?其實不管哲予的思想有多麼混亂,不管是過去的你,還是現在的你,他愛的人仍然是蘇末離!你為什麼就一根莇地要跟自己過不去?」
「就是過不去」蘇末離低了頭,腦海裡再次浮現冰室的一幕。
就算是知道了自己是他抱著的女人的複製品,她仍然無法忘記他當時的捨棄,還有她當時悲痛欲絕的感覺。
每想一次,就痛一次。
這道傷口,或許一輩子都無法癒合了罷?
「真的如此決絕?哪怕哲予病入膏肓,也無法讓你現在去看他一眼麼?」華薄義一臉的悲慟與憤怒。
「病入膏肓?!」蘇末離的心一顫,嘴巴就禁不住哆嗦起來,「你不必用這麼大的謊言來欺騙我,我不會信的!我沒有你想像的那麼愚蠢!」
華薄義聽了,嘲諷地笑了,「我說的話是不是事實,這是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事情。你信也罷,不信也罷,要不要停止這場荒謬的婚禮,都在你的一念之間。我來這裡,只是盡個朋友的義務,給你說了,你不信不聽,我也拿你沒辦法!好了!我話已經說到這裡了,接下來該怎麼做,你自己拿主意吧!不管怎麼說,若是你還是堅持要舉行這場荒謬的婚禮,作為一個朋友來說,我還是要祝你新婚愉快!」
華薄義說完這番話後,便轉身快速地離開了。
蘇末離呆愣在了原地,雙手悄悄地緊握成了拳頭。
尖銳的指甲死死地抵住嬌※嫩的手心,痛楚緩緩蔓延
海倫與丹妮等人匆匆趕來了。
海倫看著華薄義的背影兀自捨不得收回癡戀的目光。
丹妮卻不安地在蘇末離耳邊輕聲地說:「時間不早了,咱們該下去了。告訴我,接下來我該怎麼做?有變化嗎?」
蘇末離緩緩地搖了搖頭,苦澀地一笑,「繼續吧!」
丹妮疑惑地看了她幾眼,最後還是朝兩個小花僮點了點頭,又低聲對海倫的父親說了句話。
隨後蘇末離等人又像方才一樣慢慢地往前走去。
當他們緩緩地走進教堂,踏上那充滿喜慶快樂的紅地毯時,優美而動人的旋律便響了起來。
所有的賓客都站了起來,轉頭用祝福的笑容溫柔地看著走進教堂的美麗新娘。
而在教堂的盡頭,身著一身白色西裝顯得特別儒雅英俊的許諾正笑微微地深情等候著她。
此時此刻的蘇末離,眼睛看著不遠處的許諾,耳朵裡聽著那並不陌生的《婚禮進行曲》,心裡卻想著華薄義的話,想像著連哲予一臉病容地躺在床※上苦苦掙扎的情形。
他的病容就如利刃一刀又一刀地切割著她本就傷痕纍纍的心。
她疲憊不堪,痛苦的滋味無法用詞語形容。
她只知道她的心在泣血,她的腳就如在刀尖行走一般,每邁出一步,都要付出鮮血的代價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許諾面前的,不知道海倫的父親是如何將她的手交到許諾的手上的。
她更感覺不到許諾不安地握緊她的手,用疑惑地眼神悄悄地詢問著她。
此時此刻,她彷彿聾了瞎了,只置身於自己黑暗混沌的世界裡,感覺不到身邊的任何人任何事。
就這樣茫茫然然地看著許諾,眼睛裡卻沒有他的存在。
但是她的狀態並沒有影響婚禮的正常舉行。
神父問著許諾,「許諾先生,你願意娶身邊的蘇末離小姐為妻,無論她是生是死,是貧窮是富裕,是健康還是疾病,都始終如一地愛著她嗎?
許諾不安地看了明顯不在狀態的蘇末離一眼,用力地點了點頭,大聲地說:「我願意!」
說這話的時候,他悄悄地用力握緊了蘇末離的手,只是想借此將她從夢遊狀態中拉回到現實世界裡。
他的力道太大,蘇末離似乎有了感覺,她身子一顫,原本看向許諾的渙散眼神在一點一點地聚焦。
許諾悄悄地鬆了口氣。
這時,神父笑瞇瞇地轉向蘇末離,慈祥地問道:「蘇末離小姐,你願意嫁給身邊的許諾為妻,無論他是生是死,是貧窮是定神,是健康還是疾病,都始終如一地愛著他嗎?」
蘇末離沒有說話,看了看神父,看了看許諾,又轉頭去看教堂裡如雲般多的賓客,心一狠,正欲下決心的時候,突然看到緊挨著教堂門口的一張椅子上,華薄義正一臉憐憫地看著她。
心一驚,一句話便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不!我不願意!」
此話一出,整個教堂一片嘩然,眾人皆吃驚而又不安地站了起來,虎視眈眈地看著蘇末離與許諾。
而華薄義淡然一笑,站了起來,轉身快步離開了教堂。
當他離開視線,蘇末離這才清醒地意識到自己方才到底說了些什麼。
轉頭想看許諾,許諾卻早她一步伸手將她緊緊地摟在懷裡,溫柔地低語,「既然做了決定,就不要抱歉不要愧疚,大膽地離開,去追尋你想要的人吧!走!我送你出去!」
說著不待她說話,便牽起她的手,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帶著她走出了教堂。
將她送到那被鮮花簇擁的車前,他為她打開車門,將車鑰匙放她手裡,溫柔地對她笑,「走吧!好好開車。」
「許諾」蘇末離看著許諾喃喃地叫了一句。
「別再遲疑了!快去吧!我沒事!你知道的,你幸福,我就幸福!」許諾仍然陽光燦爛地笑著。
淚水『嘩』地一下就爬滿了蘇末離的臉,她低低地說了一句『謝謝』,然後便開著車風馳電掣般地離去了。
海倫匆匆地跑到他身邊,氣喘吁吁地問:「她到哪裡去了?許諾!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許諾淡笑,「還不夠清楚嗎?她去找她的真愛去了。而我,從來就不是她的真命天子」
「啊?!」海倫徹底石化了。
許諾苦澀地一笑,轉身就走。
直到來到教堂後面的寂靜的墓園裡,他才停下了腳步,慢慢地在一棵樹下坐下,痛苦地將頭埋進了雙膝之間。
有腳步聲走近,他沒有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