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二章 情癡 文 / 孟婆
深夜時分。
冰涼的地上，放著一具中年男人的屍體。
屍體的周圍，擺放著奇怪的陣勢。
女巫坐在屍體旁邊，先是念誦了一串長長的咒語，然後雙手開始迅速的抖動起來。
龍少華在一旁面無表情的看著女巫，葉天渡則在另一個房間裡守著葉漓。
當女巫念完咒語之後，地上的陣勢自動變幻陣型，連成一線。
緊接著，女巫從自己的脖子上，取出一串紅繩。
龍少華算得上是見多識廣了，這是巫毒教的每一任教主所佩戴的保命紅繩。
這種紅繩，自創立巫毒教以來，代代相傳。
有無數巫毒教教主的魂魄守護，能夠讓人逢凶化吉，化死為生。
但，也僅僅只能讓死去的人復活三天而已，三天之後，該死的人還是要死去。
這種保命紅繩只能使用一次，需要消耗施法之人極大的元氣和生命力，基本上相當於消耗半條命。
用半條命去換一個已死之人再活過來三天，這種事情，基本上誰都不會去做。
女巫將保命紅繩緩緩取下來，低下頭，為地上的男人屍體佩戴上。
龍少華默默的看著女巫低下頭，在男人緊閉的眼睛上印下深情一吻。
女巫緩緩站起身，抬頭望著龍少華，行了一個巫毒教的大禮：「麻煩你了。」
龍少華冷冷道：「雖然復活你男人之後再殺死他，我也會再受到一次如同死亡的痛苦，不過——若他復活之後，你還沒死，漓兒有危險，我不介意讓你親眼再看到他再死去！」
「只要你復活他，我會立即如你所願。」
「好。」
簡單的一個字結束之後，女巫開始了漫長的念誦，將那複雜的陣勢變幻起來。
剎那間，屋內風起雲湧，物體移形換位。
一個淡藍色的魂魄，自天外飛來，緩緩附身於屍體的身上。
地上，已死去的男人緩緩睜開眼睛，坐起身來，他醒了。
女巫欣喜的上前，抱住男人：「阿耀，你醒了，太好了！」
阿耀茫然看著四周陌生的環境，又看向女巫，不解道：「婆子，我不是死了嗎？難道你也死了？我們這是在什麼地方？」
女巫抱著阿耀又是流淚又是歡笑，不顧龍少華在面前，一邊親吻著男人，一邊急速的解釋道：「阿耀，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你聽我說。
你生前被病痛折磨，我沒錢給你治病，你一直說捨不得我，不願意死，讓我用換心術救活你，我總是不願意。
是我傻呀，我不想害人。
可是你死之後，村裡人一樣都容不得我，我才知道自己錯了。
這回，我要復活你了。不過你會變成不老不死的殭屍。
你別怕，殭屍是不會生病的，也沒有疼痛，你也不會一直躺在床上動彈不得了。
你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看一看這個世界，看一看不同的地方。
記得也替我看一看，好好活著，你要替我好好活著，知道嗎？」
聽著女巫斷斷續續的話，龍少華自行腦補，還原了故事的真相。
巫毒教雖然厲害，但用毒蟲猛獸操控別人的生命，這種做法始終受到世人的不齒。
即使是在雲貴地區，也被大多數普通人所畏懼。而這個女巫應該就是當世的最後一任巫毒教教主了。
尤其是到了現代社會，用這種手段，只會讓當地的老百姓對她敬而遠之。
這個男人卻不畏世俗流言，娶了女巫。
按照巫毒教的傳統，女巫也一定給他下了情蠱，一旦阿耀變心，就將遭受被蟲子噬咬穿腸爛肚而死的下場。
儘管如此，他還是義無反顧的娶了女巫，足可見兩人感情深厚。
但後來阿耀重病在床，被疾病折磨。阿耀懇求女巫用巫毒教裡的換心術為他救命。
換心術，是在死者死後的四十九日之內，需要一個與死者同一時刻出生之人的心臟，用巫毒教特殊的手段，替他換一副心臟。
女巫雖是巫毒教教主，但想必從前並未做過壞事，因此不忍心謀害無辜，拒絕了阿耀的提議。
為此，阿耀在病痛的折磨下死去。
儘管如此，女巫並未因此受到村裡人的尊重。相反，村裡人都認為是她剋死了阿耀。明面上遠離她，背地裡各種詛咒她。
丈夫離世之後，女巫才感覺到孤獨，恐怕在這個世上，就只有丈夫不會嫌棄自己了。
既然天下人都不懂自己，那麼，就算為了他傷害天下人又如何。
當時，一定是有那樣的心態，所以才會答應歐陽於倩，要以奪命蠱取葉漓的性命，來換得一顆為男人復活的心臟吧。
龍少華有些同情女巫了，這種心理，他多少能夠理解一些。
因為，曾經的他，也受過這樣的苦……
愛一個人，為她，不惜逆了這天下……
但其結果，卻是……
龍少華搖頭苦笑，將自己從回憶的往事裡拉回來，轉頭冷冷望著面前的苦命鴛鴦，寒聲道：「快一點，你們的時間不多了！」
今天是第六天，過了中午，葉漓的奪命蠱就會深入五臟六腑。
明天中午，葉漓就會見閻王了。
所以龍少華要盡快將這男人變成殭屍，然後女巫才能救葉漓。
女巫點了點頭，又深深的與阿耀一吻。
阿耀仍處在茫然狀態，緊緊的拉著女人的手問：「婆子，你們要做什麼？」
女巫衝他一笑，雖然長得並不美，這一笑卻有驚心動魄的美。
「阿耀，我用我的命換來你的長生不死，你要替我好好的活下去！」
龍少華搖頭，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低聲自語了一句：「若是真的愛他，就不要讓他一個人孤獨的活下去，永生的盡頭，只有痛苦啊！」
但女巫哪裡聽得進去。
龍少華猛然縱身，咬住了男人的脖頸，但並沒有吸取阿耀身上的血。
阿耀瞪大了眼睛，驚恐的望著龍少華，又將求助的視線看向女巫，
女巫流著淚，卻只能微笑著，默然不語。
龍少華劃開了自己的手腕，流出一滴滴妖異的紫黑色的鮮血。
「喝下去！」
望著阿耀的眼睛，龍少華沉聲下令。
阿耀在他的攝魂術迫使之下，毫不猶豫的抓起龍少華的手腕，開始猛烈的吸血。
龍少華皺眉，一言不發。
直到阿耀逐漸長出獠牙，黑色的眼珠變成了藍色。
龍少華才鬆開了手，對阿耀歎聲道：「恭喜你，成為殭屍的一員。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父親，你將獲得永生無盡的生命，不老不死，無病無災。感謝你的妻子吧，是她為你贏得這個機會的。」
阿耀站起身，走向女巫。
「婆子……」
他展開懷抱，女巫撲到男人懷裡，欣喜的泣不成聲。
男人卻在此時張開獠牙，準備刺入女巫的脖頸。
龍少華歎息一聲，變成殭屍之後，就會很難控制自己的行動，尤其是面對親近之人，更想吸她的血。
受這種欲.望折磨已久，沒人能比他更瞭解這種煎熬。
龍少華上前，輕輕一用力就分開了兩人，對女巫道：「現在，你該履行承諾了。」
女巫點點頭，朝阿耀粲然一笑，道：「阿耀，好好保重自己，若有機會，來生我們再相愛！來世，我再也不要做女巫了！」
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過著家常日子，柴米油鹽，生兒育女，甚至吵架和好，那才是女人的終極幸福。
女巫淒然一笑，抱起手中的毒蛇，與毒蛇私語了幾句。
那毒蛇竟也像聽得懂她說話，眼角流出淚水來。
女巫接過龍少華遞過來的刀，猛地刺入腹中。
阿耀猛然睜大了眼，一把抱住女巫，半響才仰天長吼，其聲如受傷的野獸。
「我不想死，是因為不忍心留你一人活在這世上啊。你死了，我要這不老不死的身體又有何用？」
阿耀抱著女巫的屍體喃喃自語，痛哭不已。
最後一任巫毒教教主就此死去，從此以後，這世上再無古老的巫毒教。
同一時刻，隔壁房間裡，一直昏睡不醒的葉漓倏然驚醒，坐直了身體。
「小葉子，你怎麼樣？」葉天渡緊張的看著她問。
葉漓搖了搖頭，揉著腦仁，回憶著一切。
「龍少華呢？怎麼不見他？他怎麼樣了？」
見葉漓視線四下張望，葉天渡心中苦澀，臉上卻是洋溢笑容：「他沒事，就在外面的客廳裡。」
「我去看看他。」
「漓兒，你才醒過來，別著急……」
葉漓卻執著的下了地。
客廳裡，阿耀抱著女巫的屍體，鬼哭狼嚎。
就算是變成了殭屍，也依然是有意識有感情有息怒的，並非低等級的屍身。
葉天渡跟著葉漓緊追出來，瞧見變成了殭屍的阿耀，愕然之後，手中的桃木劍便刺了過去。
「哼，他答應不殺你男人，我可沒答應！身為驅魔師，抓殭屍是我的責任，你忘了我！」葉天渡仍出一串五角星，將阿耀的魂魄收入其中，又狠狠的踢了地上的女巫一腳。
這個差點害死葉漓的女巫，他真是恨不得將其千刀萬剮。
龍少華站在一旁，冷漠的注視著，對此並沒有什麼反映。
老實說，雖然他有些同情女巫的悲慘愛情，但並不贊同她的做法。
再說，就是有天大的理由，膽敢傷害葉漓，這一條就足夠她死千萬次也死不足惜了。
所以他沒有出手阻止葉天渡，即使明知阿耀的死，會讓自己再一次體驗死亡來臨的痛苦與恐懼。
這樣也好，已經死過三千年了，他都快忘了，當人類面臨死亡的時候是什麼感覺了。
龍少華軟軟的倒地，儘管胸口一陣陣刺痛，臉上卻有異樣的薄笑。
「少華，你怎麼樣了？」葉漓急忙跑過去，一把抱起了龍少華。
龍少華衝她艱難的笑笑，剛想說話，瞳孔卻猛地收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