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章 歡喜冤家 文 / 陌然
夜已經很深了，熙妃的身子不好熬夜，莫雲伺候她入睡之後，就出了內殿。
看著外殿新添置好的床榻，莫雲會心一笑。
人人都說熙妃殘暴冷怒，不把奴才當人看，可是自從她那次在殿外守夜睡著，緊接著是小林子被刺客偷襲之後，熙妃就讓人在這裡添了一張床榻，守夜的時候他們被允許在裡面。
跟熙妃相處也快一個多月了，越是接觸，就越多的發現她那些不為人知的一面。
而且不僅僅是她，就連皇帝北辰逸也是如此。
莫雲覺得，這兩人其實並不像表面上的這般，他們只是為了掩飾內心的一些脆弱，才會變得這麼極端，這麼故意讓人懼怕他們。
不過這一些，莫雲都不想去深究了，因為自己的兩個月期限眼看著一天天減少，她得加緊點步伐，早日去睿王口中套出點什麼來。
腦中思緒紛亂，莫雲打開殿門走了出去。
彎月清照，寒風習習，字暖室中出來的莫雲不由得一陣哆嗦，抱了抱肩，而後朝著院中的桂樹走去。
樹影輕曳，芳香四溢。
莫雲伸出手托住一朵小白花，指尖只一碰，花瓣就落在了她的掌心。
心中一陣惋惜，清眸微掃，莫雲這才發現地上已然落了許多的白色花瓣。
花開花謝終有時，這滿院的桂花也到了凋謝的時候了吧。
將掌心的花瓣湊至鼻尖，莫雲深吸了一口氣，好似要將那即將逝去的香氣一股腦吸進去一般。
淺笑在嘴角漾開，她忽的好似想到了什麼一般，轉身朝著殿內跑去，片刻之後，她又跑了出來，手上多了一盞宮燈，還有之前裝藥碗的那個圓盤。
將宮燈掛在樹上，藉著那昏暗的燈光，莫雲蹲在地上開始撿那些掉落的桂花。
一朵朵，一片片，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地上的塵土枯枝，莫雲將那些花瓣放在了圓盤上，越積越多。
莫雲只顧著撿桂花，卻沒意識到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落入了一雙凌厲的眸子中。
屋頂上，還未離去的北辰逸正微瞇著藍眸，直直地看著蹲在桂花林中的那道身影。
在宮燈的映照下，那小巧的側臉朦朦朧朧，看不真切，可是嘴角那抹靈動的笑，卻讓北辰逸的心微微一顫。
手，緩緩地撫上胸口，又是這種感覺，又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為何每次見到這個小太監，這顆心就會這麼莫名。
到底是……為了什麼？
風起，枝動，落下更多的花瓣。
就在這個時候，莫雲的臉色一凝，警覺頓起。
蹲著的身子保持著原本的姿勢不動，可是她卻能清楚地感覺到，有道視線正在注視著她，甚至可能都已經很久了。
不動，只是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手。
她依舊做著撿花瓣的動作，身子卻不著痕跡地，慢慢地移轉過來，到達某個角度之後，莫雲微微側頭朝著邊上看去。
彎月西移，寒星漸隱。
清冷的夜色下，周圍一片靜謐，院牆上，屋頂上，空無一人。
皺著眉站起身來，莫雲微瞇著眸子望向某一個方向。
難道是自己太敏感了，產生了錯覺嗎？
眸中滿是深思，莫雲對於自己的感覺一向是很自信的，可是憑著她的視力，確實是沒發現有人。
此刻的莫雲卻並不知道，她現在所望著的地方，正是剛剛北辰逸所站之地。
而剛剛躍下屋頂的北辰逸也並沒有發覺莫雲已經發現了他的注視，幾個竄躍之後，回到了自己的寢宮之內。
第二天早上，莫雲跟小林子交班之後，就抱著昨晚撿來的桂花跑回了房間，今日的太陽正好，她要趕緊把花曬乾了，然後給熙妃一個驚喜。
就在她剛剛把花晾出去，正要去用早膳的時候，屬於他們下人的住處，卻出現了兩個不該出現的人。
\」公主，王爺，你們到這裡來了？\」莫雲一臉驚訝地看著笑意盈盈的東日靈，還有她身後陰著臉的北辰洛。
東日靈歪頭一笑，\」我想你……的早膳了，所以才這麼早來的啊。\」說著又朝著身後看了看，湊近莫雲放低了點聲音：\」至於他，據說是他皇兄下了命令，要他好好陪著我，反正我們不用管他就是了。\」
東日靈的聲音雖輕，但莫雲知道北辰洛肯定是聽到了的，因為他狠狠地瞪著東日靈的背影，臉都快成黑色的了。
莫雲很想笑，但想著他那天幫了自己，還是強忍著朝他行了個禮道：\」奴才參見王爺。\」
那恭敬的態度和語氣，跟她和東日靈說話時候完全的不同。
這一認知讓北辰洛感到很是不爽，不由得冷哼道：\」你為何不給她行禮？\」
莫雲看了看東日靈，再看向北辰洛，笑道：\」因為我們是朋友。\」
\」朋友？\」北辰洛疑惑地皺眉，卻聽得東日靈已經嚷嚷道：\」對啊，對啊，我們是朋友，朋友間是不分貴賤的。\」
\」大膽奴才！\」意會過來的北辰洛忽的面孔一板，厲聲喝道：\」一個奴才居然跟公主稱朋呼友，成何體統？\」
東日靈被他突來的聲音嚇了一跳，而莫雲微微皺了皺眉，還未等她開口，回過神的東日靈已經跳了起來：\」大什麼膽？我是東日國的公主，本公主要跟誰交朋友，難道還得經過你北辰國的同意嗎？\」
\」當然！\」北辰洛的嘴角居然勾起了一絲詭異的笑，\」你是我北辰國未來的王妃，就得遵循我北辰國的規矩。\」
\」……\」東日靈愣了愣，而莫雲也是呆了呆。
這貨不是一直不肯娶東日靈的麼，現在這麼說又算什麼？
下一秒……
\」什麼狗屁王妃！本公主什麼時候說要嫁給你了？睿王，少在那自作多情了！\」東日靈的話毫不留情，說完之後，莫雲發現北辰洛的臉由黑色變成了紅色，那是氣得漲紅了，眼看著就要爆發了。
\」公主！\」莫雲連忙擋在了氣勢洶洶的東日靈的面前，將兩人隔了開來，轉而又看向了北辰洛：\」王爺，請原諒公主的直率，她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小莫子，沒必要對他低聲下氣！\」
\」你一個奴才哪有資格在這裡插話？\」
東日靈和北辰洛兩人同時出聲，又是同時伸手將她的身子推開。
莫雲被推到了一邊，一臉無奈地看著鬥雞一般的兩人。
\」誰許你這麼說小莫子的？\」東日靈叉腰。
\」主子訓奴才，天經地義。\」北辰洛挑眉。
\」她是我的朋友，我不許！\」東日靈跺了跺腳。
\」本王是王爺，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北辰洛揚了揚下巴。
\」我是未來的王妃！\」東日靈咬牙道。
\」你剛剛說不會嫁給我的。\」北辰洛冷笑。
\」……\」
莫雲搖了搖頭，默默地朝著膳房走去，她還是先去準備點早膳，等這兩人吵完後，就該感到餓了。
片刻之後……
莫雲的臥房內。
看著正在用早膳的兩個人，站在桌邊的莫雲嘴角是掩不住的笑。
這兩人從之前的動嘴，到現在的動手，真是一刻都不肯停歇啊。
兩人一會兒搶小籠包，一會兒搶糕點。
最最讓莫雲覺得無語的是，她明明是拿足了份給他們的，結果兩人的筷子偏偏都喜歡夾同一個東西，好似不鬥個你死我活，就不肯罷休了。
不過，她到時看出了一些端倪，這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在慢慢地變化中呢。
所謂的歡喜冤家，就是如此吧。
\」北辰洛，你還是不是男人啊？為什麼一直跟我搶吃的？\」東日靈老是輸在他的手下，快要暴走了。
北辰洛薄薄的唇角微勾，露出了一絲邪魅的笑：\」你要試試看嗎？\」
\」……\」東日靈懵了懵，隨即一拍桌子跳了起來：指著北辰洛大罵道:\」北辰洛，你個臭流氓，臭混蛋，居然佔我便宜，你……\」
\」停！\」莫雲終於忍無可忍，冒著被炮轟的危險擠在了兩人的中間，\」兩位，如果你們要討論諸如此類的問題的話，可不可以換個地方？\」
現場終於安靜了下來，東日靈看了看莫雲，再看看北辰洛，而後別開臉，一臉憤憤地坐了下來，只是那臉色，卻是一片緋紅。
而北辰洛只是對著莫雲挑了挑眉，動作悠閒地夾起一個水晶餃子，一口吞了下去，細嚼慢咽地享受著。
見兩人終於停戰了，莫雲這才鬆了一口氣，緊著接，\」咕嚕\」一聲響起。
兩道視線同時射向她，莫雲連忙捂著肚子朝著兩人尷尬地笑了笑，卻聽得東日靈嚷道：\」哎呀小莫子，難道你也沒用早膳嗎？\」
莫雲訕笑著點了點頭，心裡卻暗道若不是你們這兩個主子，她也不至於餓到現在啊。
\」那你怎麼不早說，趕緊坐下來吃啊。\」東日靈邊說，邊一把將一直站著的莫雲拉坐了下來，隨即又把幾個盤子推到了她的面前，\」這個，這個，都給你！\」
莫雲有點猶豫地看了看北辰洛，見他只是斜睨了自己一眼，而後面無表情，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這個霸王，剛剛不是還因為她一個奴才跟公主交朋友而暴跳如雷？
這會兒對於她跟主子同桌，這麼不合規矩的事情怎麼就不發表意見了呢？
轉性有轉的這麼快的嗎？
北辰洛低頭猛吃只是為了掩飾自己的不自然，可是他卻發現莫雲一直在注視著他，面色一囧，忍不住抬頭喝道：\」看什麼看？餓了還不吃東西，待會兒餓死了，別又把責任推到本王身上來。\」
那彆扭的樣子，看得莫雲好笑不已。
\」謝王爺。\」她笑著道了聲謝，而後慢悠悠地吃了起來。
可是她話音剛落，東日靈就不滿地哼哧道：\」你謝他做什麼？這些東西是屬於熙寧宮的，又是你端來給我們吃的，真要謝的話，就該是他謝你！\」
\」咳咳……\」北辰洛被東日靈的一番驚人之語給震的噎住了，連喝了好幾口水，才緩過了神。
\」活該。\」東日靈冷冷地白了他一眼，幸災樂禍不予言表。
莫雲停住了筷子，擔憂地看了看兩人，就在以為北辰洛又要爆發的時候，卻見他猛地站起身來，一甩衣袖，滿是不屑地道：\」不就是一頓早膳嗎？改明兒本王請你們去宮外喜鵲樓吃頓好的。\」
喜鵲樓？那是什麼地方？
莫雲側著頭疑惑著，卻聽得東日靈一擊掌站了起來，\」好，說話算話，這筆賬我就先記著了。\」
\」那是自然。\」北辰洛得意地揚了揚下巴，這喜鵲樓可是他們北海鎮最最有名的酒樓，裡面的菜餚不僅色香味俱全，最最重要的是……
神色微微一頓，一股憂傷湧上心頭，他想起了四年前那段最最快樂無憂的時光，那段時光裡，有皇兄，他，還有雲姐姐。
北辰洛忽然失落下來的表情落入了莫雲的眼簾，眉頭一皺，遲疑地開口道：\」奴才謝王爺的好意，但是按照規定奴才是不能出宮的。\」
北辰洛一聽，頓時忘切了思念之痛，黑眸一瞪，哼道：\」哼，本王堂堂睿王爺，難道還不能將一個熙寧宮的奴才帶出宮去嗎？這件事情，就包在本王身上了。\」
\」這才像個男人嘛！\」東日靈朝著他比了比手指，北辰洛面色一沉，一時間不知道是該怒還是該笑。
莫雲低頭垂眸，眼底閃過一絲笑意，這兩個主，就跟倆沒長大的孩子似得。
用好早膳，她就被東日靈拉著去逛御花園了，她忽然間發現自己的身份好像不是太監，而是一個宮女，這一認知，讓她覺得很危險。
回頭偷偷地看了一眼跟在身後的北辰洛，只見他緊擰著眉頭，正在直直地看著並肩而行的兩人，心中一頓，腳步就慢了下來。
\」小莫子，你怎麼了？\」發現了莫雲的一樣，東日靈一臉疑惑地看著她。
莫雲笑了笑，隨即朝著後面的北辰洛努力努嘴，低聲道：\」公主，我看您還是多陪陪王爺吧。\」
\」為什麼？\」東日靈問得很是乾脆利落。
莫雲朝著她眨了眨眼，略顯曖昧地道：\」因為你是未來的睿王妃啊。\」
\」你……\」東日靈拳頭一樣，作勢就要打上去。
而莫雲卻好似早就料到了一般，一下子跳開好遠，一蹦就蹦到了北辰洛的身邊，\」王爺，奴才這就先告退了，您和公主繼續逛著。\」
話一說完，莫雲已經轉身跑開了，可是沒跑幾步，身後卻傳來一道略顯猶豫的聲音：\」以後不必跟本王行禮。\」
腳步微頓，莫雲隨即轉頭對著北辰洛了然一笑，揮揮手而後快速離開。
看著那輕快的背影，北辰洛原本鬱悶的心情就這麼舒展了開來。
看到那小太監跟自己未來的王妃靠的這麼近的時候，他心裡的確是很不舒服。只是奇怪的卻是他不舒服的來源不是因為他們兩人有違禮儀的作為，而是因為那小太監跟東日靈相處的時候是這般的隨性灑脫，可是在自己的面前，就恭恭敬敬，很是見外。
這一點，讓他很是不爽快。
所以在剛剛，他才會說了這麼一句話。
見著她的笑容，見著她朝著自己揮手，他心中的鬱結就這麼打開了。
\」喂，小莫子！\」東日靈朝著莫雲的背影喊著，壓根就沒發現北辰洛的異樣，只是不滿地嘀咕著：\」不仗義的傢伙，居然就這麼把我丟在這裡了。\」
\」有本王陪你逛御花園，還不好嗎？\」耳邊傳來北辰洛的聲音，東日靈轉頭一看，這才發現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近到都能感覺到他說話時呼出的灼熱氣息。
東日靈反射性地攤開，臉刷的一下紅到了脖子根，指著他結巴道：\」你……你……\」
\」你什麼你？走吧。\」北辰洛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抓住了東日靈正指著他的手，朝前拖了就走。
東日靈在背後罵罵咧咧，而北辰洛的嘴角卻勾起了一絲得意而邪氣的笑，抓著她的手，又收緊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