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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14章 無情卻有情 文 / 南宮千黎

    「來人,把嘉公主帶下去,砍掉她擅長寫字的右手!」

    昊殘忍絕然地命令之後,隨即拿起折子繼續翻看,漫不經心地問道,「嘉兒,你是用右手寫的吧?若你不想失去右手,為兄便命他們砍左手。」彷彿這樣的通融,已是他天大的寬恕。

    殿前,兩個御前護衛進門來,逼向在椅子上驚得面無血色的嘉。

    「不,不……」皇兄,我……我……」嘉語無倫次,「皇兄息怒,若皇兄非要懲治的話,請皇兄允許我自裁一刀,以讓皇兄解恨。」

    擎不明白嘉要弄什麼玄虛,不過,她雖然一臉恐懼,眸光卻鬼靈精怪,似乎是已經尋到脫困的法子。但是,自裁,她應該不會是在哪個部位砍一刀吧?都是骨肉至親,血濃於水,他實在不忍看嘉受傷。

    昊也挑眉,不由抬眸冷睨她一眼,擺手示意一旁的護衛把鋒銳的純銀佩劍給嘉,好滿足她自裁的願望。

    護衛驚懼地遲疑了一下,抽劍,一個劍花旋過,顫抖著雙手,恭敬奉上長劍。

    嘉按著胸口,連做了三個深呼吸,才接過長劍。想不到自己一番好心竟沒好報,她記著這一筆,待過了這一關,她一定要這無情的太子爺好過!

    擎見嘉拿起明晃晃的長劍,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上,終是忍不住,他起身單膝跪下,「皇兄,若皇姐自裁,父皇和母后回宮之後,定會悲痛難過。」

    不等昊開口,嘉那邊便傳來砰——一聲,「我已經自裁了,擎你起來吧,不要求他。」

    「啊?」

    擎疑惑轉頭,就見嘉一身完好,一根頭髮絲都沒有少,更沒有血流遍地。

    她手上的長劍落在了身旁的茶几上,劍刃這邊是她水蔥似的纖細手指,那邊是她纖美絕倫且畫了梨花的指甲。

    原來,她所謂的自裁,竟是不痛不癢地,自己砍斷了纖長的指甲?

    昊氣得臉色鐵青,雙眸瑩綠,勃然大怒,「臭丫頭,你這就算自裁了?」

    「髮膚骨骼皆是受之父母,皇兄,我的指甲可是我全身上下最寶貝的,你看,我這上面的梨花丹蔻,可是畫了好幾個時辰才能如此絕美,我看待指甲比看到我自己的命更重要哦。」說完,她咻——一溜煙地不見了蹤影。

    「嘉,你這個闖禍精,給我滾回來!」昊在龍椅上丟下折子,這便要去追。

    擎忙上前擋住他,「皇兄,息怒,息怒,別激動!氣大傷肝!二姐一向如此無厘頭,咱們都是知道的。」

    昊想推開他的阻攔,兩個護衛也忙上前來幫忙擎。

    「你們都給我讓開,我就不信治不了這臭丫頭的囂張跋扈!」

    「你治得了,治得了,二姐最怕你生氣了,你瞧她那耗子見了貓似地樣兒,你不必再懲治,她已經得了教訓。」

    「擎,你給我讓開,不然我連你一起打!」

    「其實……皇姐這樣做,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再說,她是以她的名義邀請兩位郡主入宮來玩,又不是以您的名義,您至於發這麼大火氣嗎?難道,你真的不想知道,你那位肥妞皇妃是變成了美人兒,還是變成了醜女?」

    「這一點,我早就知道。」她天生麗質,定不會成為醜女。

    昊轉身背過去,返回龍椅,打算改日再教訓嘉。那個臭丫頭,最好不要再落在他手裡!

    「啊?你知道肥妞不會成為醜女?」擎見他怒氣漸消,給兩個護衛擺手,示意他們退下。「皇兄,你口氣也未免太肯定了些,女大十八變,有些人越變越好看,有些人可是越辯越難看的。」

    「我相信,她就算不是傾國傾城,也是清秀可人。」

    擎頓時被勾起興致,「皇兄,你不會是派了人前往東疆,專門打聽皇嫂的一舉一動吧?」

    「誰有那閒心?再說,那肥妞也不算是你皇嫂,十年不見,生疏的很,指不定哪一日,我便會遇到心儀的女子,給她一封休書便是。」

    擎劍眉一揚,笑意更濃,抱拳拱手,一派恭維,「皇兄真是好膽魄呢!弟弟我就等著那一日看好戲了。」

    肥妞年幼時脾氣便倔強,只恐怕先提出結束這段婚姻的,會是她。

    嘖嘖……可憐皇兄一片相思比海深,肥妞卻全然無所覺!這對兒冤家,真是叫人期待他們重逢的一日。

    昊忍不住冷瞥他一眼,「怎麼?擎,聽你這口氣,是不相信我會休了她?」

    「不,皇兄休掉一個女人是有可能的,弟弟不相信的是,皇兄又愛又恨地對肥妞郡主相思十年,豈會輕易割捨?」

    砰——大掌拍在翹首龍案上,那張冷厲清俊的面容上,卻並無怒色,反而染上三分叫人膽寒的笑意。

    「擎,別只專心譏諷於我,還是先顧好你自己吧!我可是聽說,雪莉兒被你擎皇子殿下來者不拒、風流不羈的美名嚇到,已經移情他人。」

    擎臉上的笑一僵,尷尬地坐回自己的位子上,端起茶盅遮掩心裡那點突兀的不適感。「哼哼,那個愛哭鬼也會移情?」

    「她被你喚作愛哭鬼時,不過兩三歲,哪一個兩三歲的孩子,會把玩伴,當成是終身伴侶?恐怕……她早就把你忘得一乾二淨了。」

    擎頓時心裡不是滋味兒,表面上卻還笑呵呵地,「不知道誰會這麼倒霉,竟被她纏上?」

    「東疆第一富商之子,富譽。」

    「富裕?果真是富商呢!」

    「不是富裕,是富譽,此人不但極具經商手段,而且,富可敵國,文武雙絕,與你不相上下,容貌亦然俊朗不凡。」

    擎悻悻微揚唇角,若有所思地一笑,單聽這名字,就夠有趣的了,他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見一見雪莉兒,看那丫頭到底是瞎了眼,瞎了眼,還是瞎了眼,竟然喜歡上一個奸商?!

    「擎,你可以代嘉出城迎接他們,看你的雪莉兒是否還認識你,也可能,人家的心裡只有那位富譽少主呢。」

    擎生氣歸生氣,他可不糊塗。「皇兄這是命令我出城迎接她們姐妹二人,也好讓肥妞在最短的時間抵達皇宮,以解你相思之苦吧?」

    「廢話少說,你是去,還是不去?」

    「我去……我去。」

    擎走到門口,感覺到背後的視線沒有挪開,他疑惑轉身,「皇兄如此『癡情』地瞅著小弟,是還有話要說?」

    昊不自然轉開視線,輕咳了一聲,「沒有了。」

    「皇兄放心,我會多帶些護衛,務必把她們安然接回皇宮。」擎莞爾俯首,「還請皇兄不要胡思亂想,務必專心國事,免得父皇回來責罰你懈怠政務。」

    「走你的吧,我這專心著呢!」

    擎閑雅踱著步子走下台階,正見懿和景宸拾階而上,那一對兒形影不離的璧人,叫人一打眼,便忍不住艷羨。

    景宸一身炫麗的鱗紋紫袍,翹首銀甲護肩,長髮高束,太過俊逸的容顏生就有一股妖冷之氣,只是,年幼時,尚覺得可愛,如此長大成人,那股妖冷之氣漸濃,反而變得邪煞不羈。尤其是那雙漆黑幽深的瞳仁,宛若不透光的黑色琉璃,一眼彷彿弄探入人的心底。

    懿則霧鬢風鬟,蛾眉曼睩,柳腰扶風,月白蛟綃紗裙飄逸曳地,裙擺上繡著大朵銀白的芙蓉,娉婷步履間彷彿那芙蓉飄香陣陣,整個嬌俏的人兒清雅脫俗。

    雖然她與嘉容貌相同,性情氣質卻截然相反,嘉鬼靈精怪,刁蠻狡黠,粗枝大葉,懿卻沉靜溫婉,彬彬有禮,一舉一動都優雅絕倫。偏偏,如此有著天壤之別的兩個女子,竟是普天之下最親密的一對兒姐妹,實在叫人匪夷所思。

    懿手上端著精緻的金色托盤,托盤上是各色小點,花花綠綠,宛若爭奇鬥艷的花朵,叫人一見便口水直流。

    擎腳步一轉,便迎向她和景宸,並隨手從她盤子上拿了一塊兒糕點品嚐,「這又是從宮外買的吧?在宮內,除了母后,可無人能做出這樣美味的糕點。」

    懿笑而不答,一手穩穩托住托盤,一手拿了一塊兒他最喜歡的糕點遞上去,「嘗嘗這個。」

    擎忙接過去咬了一口,「嗯,好吃,好吃,這糕點鬆脆酥軟,入口即化,真不錯!」

    「這是懿兒親手做的。」景宸簡單代答,「我們還調配了幾樣果茶,惦記著你和昊皇兄為國事操勞,而我們又忙於生意,不能為兩位皇兄分憂,所以只能送來這些為兩位皇兄解乏。」

    擎又不客氣地拿了幾塊兒,「懿兒偷學了母后的手藝?」

    「不是偷學,是特意請教過的。」

    「如此甚好,母后不在皇宮,我們也能吃到好吃的糕點了。」

    景宸冷傲一笑,「我喜歡吃母后做的糕點,所以懿兒才拿了母后寫下的手札來學的。」

    「是,是,是,你小子是存了私心,心情好了才送來懿兒親手做的糕點給我們吃,若是心情不好,怕是我們見都見不到了,是不是?」

    景宸聳肩,不置可否,卻被擎當頭一記暴力彈。「你打我做什麼?」

    擎伸手環住懿的肩,把她攬在懷中,「臭小子,你這是把懿兒視為自己的了?」

    景宸毫不避諱這個問題,霸道而溫柔地凝視著懿,鄭重說道,「懿兒一直都是我的!」

    懿沒有嬌羞地紅了臉頰,低垂眼簾,沉靜止水,波瀾不驚,只當沒有聽到他所說的話,更沒有半句話語回應或反駁,她的清冷,一如秋日枝頭上清白晶瑩的白霜,涼透了景宸的心,讓他不禁失望。

    擎卻箍住懿的肩頭沒有鬆手,「景宸,你可別忘了,懿兒是我嫡親的妹妹,要想得到她,你可得先過了我,昊和嘉這一關,你要時刻記住這一點。所以,懿兒的手藝,暫時是屬於我們的,不屬於你。」

    景宸見他堂而皇之端了一盤糕點揚長而去,不由搖頭失笑,「擎這是狡辯。」

    十年如一日,懿仍是沒有開口與他說話,沉默轉身,無聲無息,曳地的長裙與垂及腰臀的長髮隨風輕揚,倩影婀娜空靈。

    景宸疾步跟上去,「懿兒,你是屬於我的,對嗎?」

    「……」

    「生氣了?是在怪我亂說話?」

    「……」

    「這些話遲早是要說給你聽的,擎皇兄不過是逼我提早說了而已,不管你願意不願意,你這輩子只能是我的。」

    「……」她腳步未停,頭也沒回。

    「好吧,我這話是說的有點急了,我向你道歉。不過,我父王和母妃,早就希望我們能在一起,等父皇和母后一回宮,我就請求他們賜婚,你意下如何?」

    「……」

    「你不搖頭,就是默許了?」

    「……」

    她的確沒有搖頭,卻也沒有回頭,彷彿聾子,彷彿壓根兒就沒有聽到他的話,倩影已經入了御書房。

    以免被昊督促嘮叨著處理政務,景宸如躲避一道深淵,遠遠在御書房門口停下腳步。

    擔心被昊發現自己的行蹤,他忙擺手示意守候在宮廊下的宮人與護衛,都不准向自己出聲行禮。

    「懿兒給皇兄請安。」

    入了殿內的懿,這才有了聲音,卻不是尖細刺耳,而是略帶沙啞的輕緩,彷彿泉水潤了心田,叫人聽著身心通透。

    昊對於她的態度,也與對嘉迥然不同,他在龍椅上抬起頭,唇角上的笑更是由衷而發的,還有幾分專屬於兄長的難得的寬和與溫柔。

    「懿兒來了,過來,到我身邊來坐。」

    「我帶了皇兄最愛吃的糕點來,剛才在門口,被擎皇兄拿去了些。」

    說話間,她端著托盤來到龍案前,在他身邊坐下來,把托盤擱在不礙事的邊角。

    「皇兄忙了一上午,累了吧?我給你捶捶肩?」

    「不累,懿兒近來生意忙,都難得入宮了,你陪為兄坐著就好。」

    「皇兄先吃糕點,這可是我親手做的,我幫皇兄依輕重緩急,整理一下奏折,這樣批閱起來也方便。」

    「懿兒最體貼了。」昊品嚐糕點,不由唏噓一歎,「若嘉兒能有你一半的乖順聽話,我也就省心了。」

    「皇兄是在為皇姐邀請蒂娜郡主入宮一事生氣?」

    「她不該擅自做主,就算要邀請,至少該與我商議。」

    懿兒手上略微一頓,「已經十年了,皇兄竟還把小孩子家的矛盾擱在心裡?皇姐如此做,也是一片好心,皇兄與皇嫂十年不見,也該聚一聚,十年前那些個小恩怨,放在現在,細如微塵。皇姐這功勞,該是比我的糕點好了幾百倍,皇兄該嘉獎她。」

    「就知道你這丫頭是來勸和的。」昊吃著糕點,仍是不客氣地反諷回去,「你還不是一樣,記仇記了十年?至今,你都不曾與景宸說過一句話。」

    「我並沒有記仇,早在五歲那年,我內傷痊癒之後,就原諒了他。所以,我和皇兄是不一樣的。」

    她也不是不想與景宸說話,只是發現,兩人之間的交流,說話都是多餘的。

    景宸不必看她的眼神和動作,也總是能猜出她想說什麼。她喜歡這種心意相通的感覺,所以,多言交流,實在多此一舉。

    「撒謊,這些年,你在景宸面前鮮少有笑,別人不知,為兄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因為……父皇不想讓我嫁給他。」她不得不避諱。

    「你想嫁?」

    「不知道。」剛才景宸的那番話,已是讓她心煩意亂,她更擔心的是,景宸與她在一起,只是一種習慣,而非出於愛戀。

    而且,這些年景宸只跟在她身邊,保護她,照顧她,對她無微不至,都不曾接近過其他女子,若是就這樣與她成婚,他將來會不會懊悔呢?

    看出她心事重重,昊打趣,「傻丫頭,在擔心什麼呢?景宸對你如此死心塌地,你還擔心他不喜歡你麼?」

    「不是,只是擔心,他的喜歡,不是愛。」

    「想驗證?」

    「嗯。」懿點頭。

    「為兄倒是有個法子,很簡單。」

    「是什麼簡單的法子,竟能驗證人之心人之情?」

    昊信手拈過一張紙,提筆一揮,兩個字龍飛鳳舞,躍然紙上。

    「看他?」她明白,眼睛乃心靈之窗,要想看一個人心中所想,自然是應該直視他的眼睛,「要看多久,才能看到呢?」

    「或許,只需片刻,或許,要很久才能發現。但可以肯定一點,他若不愛你,必會躲開你的視線。」

    「他若愛我呢?會有什麼反應?」

    「自然是有讓你驚喜的反應。」有哪個男子,會驚得住心愛的女子含情脈脈的凝視?!那無異於挑逗。

    幫昊整理完所有的奏折,懿才不疾不徐地退出御書房。

    蓮足一邁過門檻,一個小太監便邁著碎步迎上來行禮。

    「懿公主,景宸殿下讓奴才通傳您一聲,他怕被昊皇子叫進去訓斥,便去了御花園的馨蘭雨閣等您,他說,您如生氣不去見她,他就在那邊不吃不喝,等你一輩子,還說要罰奴才俸祿一年。」傳話的小太監說著,也不由得臉紅起來。

    懿哭笑不得,這個花景宸,邀約她便罷了,何必威脅一個小太監?不過,他的無賴,她倒是早就習慣了。「知道了,我這就去,絕不會牽累公公。」

    「懿公主仁慈,奴才感激不盡。」遇上景宸殿下的蠻不講理的,他可真是倒霉,早知該遠遠地繞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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