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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70章 赴湯蹈火 只求你安好 文 / 南宮千黎

    伊浵因為孕吐,難受了一夜。鳳倫一會兒餵她喝水,一會兒又給她拍背安撫。

    外面電閃雷鳴,大雨傾盆,滿院子的花樹被打得亂了枝椏,徹夜不得安寧。

    翌日晌午,天放晴,所有的陰雲都化成雨水潤了大地,此刻,碧空之上,萬里無雲。

    房內,伊浵沉沉醒來,倦意卻還是難褪,細白的手輕撫在小腹上,她這才意識到,懷孕,是多麼重大的一件事,重大至關係到她的整個後半生。

    她要當母親了,而鳳倫是孩子的父親,可是,她從沒有想過要當母親,也從沒有做好思想準備與鳳倫孕育一個孩子!

    早先,秋雲和翠兒侍奉時,她都是提前服用避孕藥。

    如今被囚禁,她無法去買藥,只能避免與他同房,想起那個癲狂難堪的大年夜,她心涼如水。

    這或許才是穆項忠的本意吧,徹徹底底地斬斷她和阿斯蘭之間的關係,讓她死心塌地地隨了鳳倫。

    她不排斥小孩,相反的,她很喜歡和孤幼院裡那些孩子在一起,他們純真無邪,心靈淨好,是這個齷齪骯髒的世界裡,唯一的一片淨土。

    可是,若是讓她的孩子來這個世界上受罪,她卻於心不忍。

    要墮胎嗎?

    她在這個世界孤孤單單,需要一個貼心的人陪伴。

    而且,這個小生命是她生命的傳承,不管這孩子的父親是鳳倫,亦或是其他人,他已經在她體內成長,她怎麼能做出墮胎這種罪惡的事?

    其實,她若墮胎,也不會成功,鳳倫一定不會答應。

    他昨晚忙碌一整夜,不顧被惡懲鞭打之後的重創,對她悉心呵護照顧,視如珍寶,顯而易見,他格外珍惜這個孩子。他無父無母,自幼被抱入皇宮,也需要一個血脈相連的親人。

    一時間,她心亂如麻,在床上發呆了半晌,終於還是決定留住這個孩子。

    她已經為人妻,不是麼?她相信,鳳倫一定會很疼愛他。

    而阿斯蘭這個名字,早就已經離她越來越遠,到現在為止,再無瓜葛。

    她慢慢地下床,卻頭重腳輕,步履虛浮。

    「伊浵,伊浵……你醒了嗎?我感覺到孩子在召喚我呢!」

    伊浵失笑,鳳倫大喜過望,也太誇張,也不過才一兩個月而已,孩子還沒有成形,怎麼可能召喚他?!

    鳳倫的確喜不自勝,他開心的就像是個得了寶貝的大男孩,端著一個托盤衝進房內,臉上還有兩抹黑黑的鍋底灰,身上的衣裳都沒有穿好,頭髮也亂蓬蓬的,深邃的黑眸上雖然有淺淡的黑暈,卻精神奕奕。

    「鳳倫,你怎麼這個樣子?」她上前給他攏了攏髮絲,發現他的頭髮上竟然還掛著一根雞毛?「這是什麼?你去抓雞了?」狼吃雞說得過去,不過,他一個狼人,還需要吃雞開胃嗎?

    「趁著天不亮,我去一個小農院裡抓了一隻活蹦亂跳的公雞來,懷了孕要喝雞湯補補,我放了安胎的藥材一起燉的,喝下去之後,你就不會再吐了。」

    心裡一陣酸楚地溫暖溢出來,她才發現,自己竟還是可以被感動。

    「你就為了讓我喝上雞湯,忙了整整一個上午?」

    「府裡的食材都沒有鮮活的,有些存了太久都長霉了,不能吃。」他放好雞湯,又小心地扶著她,讓她在桌旁坐好,「來,我餵你。」

    「嗯。」她的確餓了。

    湯盅被打開,香氣溢出來,濃厚的雞湯味中夾雜著安胎藥的苦香,湯被煮了一個時辰,浮油和肉末都被一點一點盛出來,此刻湯純淨地呈現乳白色。

    一勺入口,味道濃淡適中,沒有伊浵不喜歡的腥味,而且,她也的確沒有再乾嘔。

    「真好喝。」

    他能感覺到,伊浵是真心的喜歡這湯,因為伊浵的精神放鬆下來,她腹中的胎兒也會放鬆也會快樂,這奇妙的牽引力將他們一家三口連接在了一起,他愛極了這種親密的感覺。

    「你喜歡就好,還有好多,喝完我再去給你盛。」

    「你怎麼會懂煮雞湯和安胎?」

    「我天不亮就在無憂閣上翻看醫書,虧得我以前收集了不少。」不過,他還是對自己臨時抱佛腳的醫術沒有自信,「若是這府中有一個像沈弘澤那樣的御醫就好了,也好能幫你請個平安脈。」

    「……」她沒想到,他竟然會在這個時候提到沈弘澤,而且,臉上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冷戾與計較。一個幼小的孕育,竟可以淨化一個冷酷陰沉的靈魂嗎?

    「一會兒喝完湯,你再好好休息一下,書上說了,孕婦嗜睡是正常現象。」

    她失笑,「該休息的是你,昨天被鞭打,今天又忙這些,你的身體會垮掉。」

    「好,我們一起休息。」

    伊浵沉沉睡了一下午,精神才轉好,但是,另一個枕頭卻冰涼,鳳倫並沒有如她要求地乖乖睡覺。

    室內被收拾的乾乾淨淨,香爐冷寂,桌上的果盤裡卻放著新鮮的果子,滿室果香清芳,還有一小碟她喜歡的紅豆糕。

    她伸了個攬腰,下床踏上繡鞋,無奈地笑了笑。恐怕鳳倫又去別人的小農院裡偷雞了吧?堂堂靖王殿下,正在被囚禁中,卻盡做些叫人哭笑不得的事。

    她洗漱好,簡單地用金步搖鬆散挽成一個傾斜的髮髻,罩上輕便的水藍紗袍,走出房門。

    在廊下做了個深呼吸,她頓覺滿身輕鬆,疲憊感也蕩然無存。

    環看滿園被大雨沖刷過的花,她卻不經意地看到鳳倫正跪在大門那邊,他梳洗過,錦衣加身,俊雅倜儻,縱然跪在地上,卻脊背挺得筆直,入定了似地,一動不動,儼然如一尊雕塑。

    她輕移腳步,上前,看了他一會兒,她知道,他已經察覺她靠近,可……為什麼他還是跪在地上?

    「鳳倫?」

    「我不想讓你看到這樣的我。」

    她知道,他自尊自傲,不願被人所驅,不願放下身段懇求別人,但是……「你跪在這裡做什麼?皇上又罰你了嗎?」

    事情被發現,他頓時凝起眉頭,嗔怒道,「去多睡會兒。快回屋躺著。」

    「你跪在這裡,我怎麼能安心睡?」

    見她一臉緊張,也要跟著跪下來,他忙把她攬在懷中安撫,「別擔心,你擔心,孩子也會擔心的。我不是被罰,是我自願跪在這裡的,我們需要一個御醫,否則,等將來你生孩子會有危險。」

    「為了給我求一個御醫,你跪在這裡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便是四個小時,他的膝蓋怎麼承受的住?這個男人真是個瘋子。

    當初因為吃醋要殺她,現在因為求一個御醫一跪就是兩個時辰,他這冷如冰,烈如火的性子,還真是讓她無法招架。

    「鳳倫,皇上不會答應的,你忘了他昨天怎麼打你的嗎?」在鞭子上塗抹了銀粉,鳳敖霆根本沒有把他當兒子,只是拿他當一隻猛獸鞭笞奴役。

    「孩子是無辜的,他不該因為我,而連帶懲罰你和我們無辜的孩子。」

    「夫妻本是一體,皇上認定你有罪,便會認定我們一家都不是無辜的。」

    她一句夫妻本是一體,讓他越是愧疚自責,環她在懷的雙臂不由擁緊,「伊浵,是我對不起你,不管有沒有用,我總要嘗試。我已經遞出折子,就算前面是刀山油鍋,我也得闖過去,否則,我們的孩子將來一出生就只能是被囚禁的命,若是鳳羽穹將來稱帝,恐怕他小小年紀就會死於非命,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這一層利害,伊浵卻沒有想到。「你的意思是,要重新開始?」

    「皇族裡的這場戰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孩子是無辜的,我不能讓他沒有出生就被掛上個囚徒的罪名。我要讓所有人跪在他腳下,膜拜他!尊崇他!我要把整個天下給他!」

    「可是,你的那些死士,都已經……」

    「我要去打仗,只要把雪狼人趕出五鳳王朝,何愁天下不歸心?」

    伊浵不可置信,看怪物似地盯著他,「你遞出的折子,就是請命再次出征?」

    「除了我,皇族之內,再無人敢與雪狼族人對陣高下。這一次,我一定殺他們一個片甲不留!祺爾欽.勒金的頭顱會被我踩在腳下。」

    她以為自己不會再有悸動,無奈,她還是被他的決定撼動。「萬一你死了,孩子就成了孤兒,我就成了寡婦。」

    「我不會死,我一定不會讓自己死掉。我一定不會再讓你受苦。」

    「鳳倫,這……這……不值得,雪狼族已經佔領了三分之一的國土。」感覺到自己的臉上涼涼的,她才發現自己在流淚。

    「北方苦寒,糧草匱乏,而且,強擼之末難穿魯縞。」

    伊浵爭辯不過他,只能拿來板凳坐在他身邊陪著。

    就這樣,鳳倫跪了一夜,伊浵陪著他苦熬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大門外才有了動靜。

    剛啷剛啷的沉重鎖鏈響過,隨即,一行人進來,領首的是身著朱紅太監服的大內總管徐厚。

    徐厚左手甩著浮塵,右手拿著金黃的聖旨,一進門見到鳳倫和伊浵,眼睛就笑笑的,叫人分辨不出是鄙夷,是嘲笑,還是善意。

    「靖王殿下,靖王妃,請接旨!」

    鳳倫早已經跪得雙腿麻痛,根本不曾站起過。伊浵在他身邊跪下時,他卻還是忙伸出手,小心地扶住她。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天下大亂,雪狼蠻族進犯,勢如水火,北疆子民備受凌辱。靖王鳳倫驍勇善戰,忠君愛國,朕恩准其恢復大元帥之職,親帥三十萬大軍出征,丞相穆項忠為監軍,愛卿等定要齊心協力,驅除雪狼,凱旋回朝。另,靖王妃穆伊浵懷有皇嗣,獨居靖王府多有不便,靖王出征在即,朕特將伊浵接入皇宮,賜住椒房宮,交由皇后悉心照料。欽此。」

    鳳倫聽完,不禁咬牙切齒,他對於出征無二話,但是……「他為什麼要讓伊浵住進椒房宮?哼哼,怕我謀反,挾我妻兒威脅我嗎?」

    徐厚臉色劇變,忙湊上來把聖旨塞進他手中,「靖王殿下放心,皇上既然已經如此決定,便是昭告天下,王妃和小皇嗣有什麼三長兩短,皇上定會第一個懲罰皇后娘娘。」

    「若伊浵被折磨致死,懲罰兇手又有何用?」

    「這……」

    「你滾去皇宮告訴他,除非伊浵交由賢貴妃、良妃或淑妃照顧,否則,本王寧願囚禁,也絕不出征!」

    「鳳倫,皇宮深處,哪裡都是一樣的。皇后娘娘母儀天下,定不會為難我和腹中骨肉,若是多番計較,觸怒龍顏,恐怕皇上對你的條件會更苛刻。萬一你在外廝殺,他們在糧草軍械上刁難,你怕是有去無回。」

    「伊浵,重要的是你和孩子。」

    「你若是不能凱旋,這一切都是白費了你的心血。」

    他心痛地紅了眼眶,把她扯進懷中,心如刀絞,萬般不捨。「要好好活著,別人若要傷你,不要心軟,不要畏懼,給我十倍還回去,告訴我,你有能力保護自己和孩子。」

    自從兩人有了裂痕,她好像已經很久很久不曾這樣認真地看過他,他眼中滾燙的柔情讓她心顫,「我有能力保護我和孩子。」

    然後,他吻了她,不顧一切,溫柔卻又霸道,似要把她揉進骨子裡,帶上戰場才滿意。

    徐厚歎了口氣,背轉過去,甩了下手上的浮塵,示意後面手上端著戰袍鎧甲的人也都背轉過去。

    自聖旨頒布,鳳倫出征已近三個月,伊浵住在椒房宮後花園的海棠閣也已經近三個月。

    海棠閣的小樓四周,西府海棠迎風峭立,花姿明媚動人,楚楚有致,讓這後花園的勝景增色不少,並與玉蘭、牡丹、桂花相伴,形成「玉棠富貴」的意境。

    自從她來到這裡,皇后感念之前她幾個月前用「夫妻」和「父子」兩幅畫,救了她和鳳羽穹,對她倒是並沒有為難,除了她不能隨便走出椒房宮之外,出穿用度,無一不精緻奢華,細緻周到。

    鳳敖霆隔三岔五地會來關切一番,噓寒問暖,格外體貼客氣,每次來時,身邊也總帶著皇后。

    伊浵卻還是感覺到,鳳敖霆對於她逐漸隆起的腹部,還是有著不太明顯的憎惡。她倒是理解,身為一個帝王,他絕不可能容忍五鳳王朝的第一個皇孫是個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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