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68章 最愛的人傷我最深 文 / 南宮千黎
丞相府中,並沒有多大的變化,護衛成群,丫鬟結隊,富麗中透出一股內斂之氣,也讓伊浵覺得親切。
「在那邊停下。」她忍不住指向花園小湖上的那座漢白玉小橋。
鳳倫依言,如仙人降臨,在橋上無聲飄落,並輕輕地把伊浵放在橋上。
這裡是她當初穿越來的地方,她還記得那天被水差點嗆死,阿斯蘭把她拉了上來,然後,她就成了穆伊浵,然後,他就成了她的戀人,那一切突然地像是一場夢。
曾經,他們都以為這相遇是命中注定,實則,不過是上天的一個折磨人的玩笑。
伊浵一落地,就忍不住奔到湖邊。
物是人非。
湖在,橋在,她在,他卻不在。
她記得自己當天穿越來時,阿斯蘭警告好好的活著,還霸道地吻了她。他對她說,她還有他可以依靠。
甜言蜜語若當做善意的謊言來聽,方能取悅人,若是當做誓言來聽,就太天真了。經歷這麼多,她也該過了輕信愛情的年紀了。
她把手伸進冰涼的湖水裡,十指纖細,潔白如玉,被遠處的燈光映襯,宛若透明。
「鳳倫,我是從這片水中活過來的。」
鳳倫就看著她出神地撫弄著水花,視線不由自主地追隨,追隨著她的手,她的人,她掩映於燈光下的氣質靈幻的嬌軀。
「我知道,你曾經被大夫人暗害,差點被淹死在這裡。」
「我要從這裡再次重生,過了這個新年,我要好好地善待自己。」她站起身來,雙手合十,對著上天一拜,「感謝上蒼對我開了這個玩笑,我會好好地活著,再也不讓自己憂鬱消沉,我要開心的面對每一天。」
「能見證你的重生,是我的榮幸。」
他喜歡她臉上神采飛揚的笑,這是當初每次在丞相府遇到她時,經常見到的笑容。
那時,他並沒有覺得這笑容有多美,現在,卻才發現,自從兩人成婚之後,她並沒有真正的笑過。
她悠遠的黛眉舒展開,越顯修長美麗,眼睛瞇成了美麗的彎月狀,瞳仁裡星輝斑斕,唇角也蕩漾著滌蕩人心的快樂與輕鬆,彷彿時間的污濁,都會被這一笑沖刷地乾乾淨淨。
他好想奔過去,捧住她的臉,輕輕掬住那含苞待放的一笑,好好珍藏。古人曾經為博取美人一笑烽火戲諸侯,而他,願意為此付出生命。
「走吧,該去看看我的英俊老爹了。」
「呃?哦。」鳳倫這才回過神來,上前牽住她的手,「小心,別掉進水裡。」
這個小小的舉動,看似體貼入微,他卻是存了私心。他想摸一摸剛才浸在水中的柔夷,這柔軟的碰觸,幸福握在掌心裡的感覺,他都快要忘記是什麼滋味。
不出伊浵所料,別家都是鞭炮聲聲辭舊歲,歡歌笑語迎新年,她的英俊老爹卻獨自坐在書房裡處理一堆政務。
「爹!」
伊浵叫著,便推開門,熟悉的杜衡香撲鼻而來,她仰著笑,眼眶卻嫣紅。
俯首案前的穆項忠從面前的折子上一抬眸,就見伊浵已經跪在面前。
見到她和鳳倫,他倒是一點都沒有驚訝。這丫頭縱然嫁了人,卻還是不懂規矩。
「你這臭丫頭,是不是纏著鳳倫非要來丞相府?」
伊浵狡黠地嘿嘿直笑,她撒嬌嘟著嘴,「爹,人家好不容易來了,您這樣板著臉多掃興!」
鳳倫忙替她解釋,「岳父莫要責怪,是我非要帶她過來看看您老人家。」
「聽到了吧?爹,鳳倫都說實話了呢!」
穆項忠一張嘴說不過兩張嘴,鳳倫那聲岳父也讓他心花怒放,他無奈地搖頭失笑,見伊浵整個人清瘦了一圈,便不忍再苛責。
「鳳倫抱著我咻咻飛來的,我可是第一次飛,飄在半空可嚇人了。」
鳳倫是第一次見伊浵這樣在人前輕鬆自在,怕是也只有在她的父親面前,她才會這樣肆無忌憚吧。認識她這麼久,他才發現,他並不曾見過真正的她。
穆項忠慈愛嗔笑,「行了,你就別裝可憐了。」
伊浵收起可憐相,跪在地上就磕頭,「爹,照舊,女兒先給您磕三個響頭,第一個,感謝爹的疼愛養育,第二個,願爹在新的一年萬事如意,第三個,希望爹福壽安康。」
這三個響頭磕的穆項忠眼眶酸痛,淚水縱橫,他忙繞過桌案,把她扶起來。
「好啦,好啦,地上涼,聽說你在夏州凍傷了腿,別總跪著。」
伊浵怔了一下,赫然想起自己和阿斯蘭爭執的那個深夜。她說與他一起遠走高飛,他沒有同意,然後她奔出那家黑衣人聚集的客棧,最後跪在雪地裡良久。
但是,她的英俊老爹怎麼會知道這件事呢?是他派人跟蹤她的嗎?當著鳳倫的面,她也不好問出口,只能波瀾不驚地忍下疑惑。
鳳倫卻不解,「伊浵,你在夏州凍傷了腿嗎?怎麼沒有告訴我?」
「沒事,沒什麼大礙。」伊浵繞過桌案挽住穆項忠的手臂,孩子似地依靠在他的肩上,「爹,人家好不容易來一趟,總不能讓人家餓著吧?我和鳳倫陪你吃年夜飯好不好?皇帝今兒都准假百官不上早朝,您也該輕鬆輕鬆了。」
「好,好,好,吃年夜飯!本來為父也沒什麼胃口,看到你和鳳倫來了,忽然就覺得餓了。」穆項忠心情大好,忙命人把年夜飯擺到書房的偏廳裡,又讓下人把陳年的女兒紅取出來,熱了一壺酒。
鳳倫也已經許久沒有飲酒,聞到酒香,忍不住拿起酒杯嗅了嗅,「醇香濃厚,這酒還沒有入口就已經叫人醉了。」
「這是伊浵出生那年埋在地下的,本想著等她出嫁時取出來喝,你們在皇宮裡成婚,這酒雖然珍貴卻還是比不上宮裡的御酒。正好,這次你們來了,都嘗一嘗。」
伊浵瞧著酒杯忍不住感慨,女兒紅,女兒紅,古人真是有心思,曾經的穆伊浵不知道穆項忠如此疼愛她,她這個異世來的穆伊浵卻看的清清楚楚。「爹,你說的我眼淚都出來了。」
「來,來,一起喝。」穆項忠也給她斟滿酒杯,「伊浵,喝了這酒,就真的長大了,不准再讓爹操心。」
「是!」
就這樣一壺接著一壺,滿桌的菜也吃得差不多。
一杯倒的伊浵硬是喝了五杯才趴在桌子上。
鳳倫也酒力不支,暈暈乎乎,又說又笑,從夏州趣聞說道他被禁足的痛苦,從他被賢貴妃收養折磨,說到穆項忠對他的教導和栽培,最後也趴在了桌子上。
穆項忠卻還是清醒的,他伸手,無奈輕撫這伊浵的頭,滿心疼惜又無奈。
「伊浵,爹知道你心裡苦,但是,爹就你這一個親人,實在不忍心讓你去雪狼族受苦,你忘了那個人吧。鳳倫是個好孩子,是爹一手培養的,他一定會讓你幸福。」
說完,他叫了新換的管家進來,「送伊浵和鳳倫去樓上的馨蘭居,再點一支合歡香。」
「可是,老爺,合歡香恐怕會損了小姐玉~體。」
「現在,只有她的身體才能救鳳倫,才能挽回如今的敗局,否則,我這個丞相之位,你的富貴榮華都將不保。」
管家不敢在遲疑,忙讓兩個丫鬟抬起伊浵,又讓兩個護衛架住鳳倫,一行人去了樓上的馨蘭居。
伊浵和鳳倫都被放在寬大的床榻上,管家點了一支合歡香放在碧玉香爐中,又讓丫鬟把伊浵和鳳倫的衣裳全部脫掉,為他們蓋好被褥。
門板被關上,整條走廊上的丫鬟和護衛都被盡責的管家遣退。
室內,合歡香絲絲縷縷地鑽出碧玉香爐的鏤空花紋,那白色的煙霧飄渺如女巫揮出的魔咒,一會兒又如毒蛇吐出的芯子,緩緩的,徐徐的,最後,詭異的芬芳溢滿了整個房間。
一個時辰後,床上的鳳倫睜開眼睛,他是被茶杯打碎的聲音驚醒的,一睜開眼睛,就見伊浵只披了一件紅色紗袍忙著給自己倒水喝,她痛苦地低吟著,體力不支似地,撐著桌子掙扎。
他敏銳分辨出空氣裡的芬芳,心中駭然大驚。合歡香,對男人並無作用,對女人卻是致命的媚~藥,若是不及時合歡解毒,她在毒發一個時辰內就會斃命。
「伊浵?」他擔心地坐起身,卻不敢靠近。
她還沒有完全原諒他,如果他這樣碰了她,恐怕她會恨死他。
聽到這溫柔的聲音,伊浵敏感地全身一顫,她轉過身,克制著自己不朝他光裸俊偉的身軀撲過去。
酒醉與毒香的作用,讓她雙頰呈現不自然地酡紅,額上汗珠晶瑩,眸光迷離驚恐,那樣子,宛若受驚的鹿兒。
紅色的紗袍裹在她嬌美的身軀上,誘人的曲線若隱若現,讓鳳倫心猿意馬。
「我好熱,我想喝水……」
小腹裡空虛氾濫地情潮讓她無法克制地像伸手去抓,但是,卻又不知道抓哪裡,有粘稠的東西沿著腿流出來,她忙拉住紗袍,無助地裹住身體。
殊不知,她的舉動也在折磨著他。
鳳倫隱忍著,尋到自己的衣袍裹上,上前給她倒了一杯涼茶遞過去,「喝下去,會舒服點。」
她的手顫顫巍巍,不經意地碰到他的手,又觸電似地縮回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是因為喝酒的緣故嗎?他好像比平時更美了,她忍不住想親近他溫潤的肌膚,想撫摸他烏黑如墨的發,想感受他溫暖有力的吻……
腦海中,猛然出現阿斯蘭那張邪肆含笑的臉,他說,讓她等他;他說,對不起,不能帶她走;他說,讓她好好活著……她也只能想著阿斯蘭那個不配被她思念的狼人,才能克制鳳倫的魅力。
理智撕扯著生理地衝動,她從鳳倫手上抓過茶杯,咕咚咕咚地喝下去,冰涼的水滾入肺腑卻如潑了油,小腹裡的火燃的越是旺盛。
「鳳倫,我……我好難受……」她雙腳虛浮地撞在了梳妝台上。
他擔心地靠近。
她忙躲避,「你不要過來,我只是……只是喝醉了……我去沖個澡。」
她尋找浴池的方向,卻才發現,這裡的一切好熟悉,卻不是她和鳳倫的新房——這是在馨蘭居?!
為什麼會在這裡?為什麼要回到這裡?這裡的一切擺設都充斥著她和阿斯蘭不堪、罪惡卻又甜蜜的回憶。
幾乎是出於習慣和本能,她奔進小書房,看向橫樑,謝天謝地,他不在,他不在就好。她好怕他會看到她這樣的一面。
她沒有再找浴室,而是強忍著身體的不適,抓起所有的衣裳胡亂地罩在身上。
「鳳倫,帶我走,我不要在這裡,我不要……」感覺到眼睛裡有液體滾出來,她不經意地擦拭,卻發現手上滿是血。
鳳倫驚懼忙退到離她最遠的位置,不讓自己碰她。
合歡散,鳳目泣血,香魂無歡而散。
她在泣血,她快要死了。穆項忠不是疼愛她如掌上明珠嗎?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如果他再不給她解毒,她真的要死了……可是,如果他碰了她,這輩子恐怕他都會失去她。
「我的眼淚為什麼是血?鳳倫?你告訴我呀。」
「你中了合歡散。」
「合歡散?」
「只對女人起作用的一種媚~藥。」
「你給我下的?」
「是你爹,他大概……是知道我們之間的不愉快,想讓我們和好。」
「……」
伊浵苦笑,她的英俊老爹,最疼愛她的英俊老爹,不是要讓她和鳳倫和好,他是知道了她和阿斯蘭的一切,當他提及她「凍傷了腿」時,她就明白了。
他把她和鳳倫放在馨蘭居,給她用合歡散,是在逼迫她忘記和阿斯蘭的一切。
他何須如此?他是她的父親,是她在這世上唯一視為親人的人,他說的話,她奉為命令,尊為聖旨。
他讓她嫁給鳳倫,她便嫁給鳳倫;他讓她與鳳倫洞房花燭,她便與鳳倫洞房花燭;他說讓她隨鳳倫出征,她便隨鳳倫出征;他讓她努力讓鳳倫愛上自己,她也照做不誤。
為什麼,他還是不滿意?為什麼他非要她踐踏曾經和阿斯蘭的美好?那些只是沒有任何威脅的回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