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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58章 偏偏在乎你 文 / 南宮千黎

    伊浵幾句輕描淡寫的話,讓鳳倫聽得刺耳又刺心。

    他倒是並不在意她的冷嘲暗諷,而是心痛於她竟如此平靜——這說明,她根本不愛他,也不會吃醋。

    她離開軍營前往龍化城時,他便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心裡惶惶,神思難定。他一直擔心她會有去無回,卻沒想到,她安然無恙的回來了,他卻出了事。

    不過,她平安就好,至於他,和他們未來難以修繕的的關係……

    已經沉思這麼久,他到底也沒有弄明白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從軍營返回之後,他估摸著伊浵來回所需的時間,吩咐秋雲和翠兒去給伊浵準備她最愛吃的飯菜,然後他坐下,喝茶……

    他狐疑看向外間桌案上的茶,頓時恍然大悟——是茶的問題。

    一入房門,他就摘下身上的披風,習慣性的命令秋雲去端熱茶。

    秋雲端了茶來之後,他自己喝了一杯,見秋雲和翠兒都凍得瑟瑟發抖,他也讓她們喝茶暖暖身子,她們忙道謝。

    一壺茶喝完之後,他就全身燥~熱難抑,正疑惑之際,秋雲和翠兒便朝他撲了過來,三人就這樣糾纏成一團。

    那荒唐的一幕在腦海中漸漸清晰,他懊惱自責,悔之晚矣,不由厭惡地瞪了眼秋雲。

    平日秋雲對伊浵體貼,又是跟在穆項忠身邊長大的,他倒是沒想到,她城府如此之深。

    「還不滾?等死嗎?」

    秋雲不想再挨打,也不知該如何面對伊浵,忙抱著衣服逃出門去。

    冷風捲著風雪襲入門內,雪花潔白,片片如柳絮。

    滿室溫暖頓時變得稀薄蕭索,燭光也隨著風搖曳不定。

    伊浵剛剛暖和過來,被冷風一吹,不禁又縮了縮脖子。

    鳳倫從床邊起身,把床上凌亂的被褥和地上的錦被捲成一團,丟出門去,關上門,並閂上門閂,把利如刀刃的寒風關在門外。

    他折回來,從櫃子裡取出嶄新的被褥鋪在床上,整理妥當,又用暖爐暖被褥。

    伊浵仍是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忙碌。

    這小院不大,因此,除了秋雲和翠兒兩個丫鬟,她並沒有再僱傭別人。

    整理床鋪,被褥,用暖爐暖床……這些瑣碎的事,都是丫鬟做的,鳳倫竟然做起來也會這樣順手,是觀察秋雲和翠兒很久了吧?

    他做得不緊不慢,卻讓伊浵越看越是心煩。

    以前,在現代,趙璐喜歡上辛浩,她死前的一刻才知道,而現在……她真是傻子,身邊的男人喜歡上自己的陪嫁丫鬟,她竟也糊塗地不曾發現。

    她終是在床邊坐不下去,上前從他手上奪過暖爐摔在地上。暖爐裡的炭火被摔出來,在本就不太明亮的房間裡,火紅閃爍,艷亮如血。

    他被她突兀的舉動嚇了一跳,卻並沒有怒斥她。

    她又扯掉床上的被褥,從他掛在床邊的劍鞘中抽出他的佩劍,對著那張大床憤怒地砍來砍去。

    拿在他手裡很輕盈的長劍,她兩隻手握住劍柄才勉強舉起,梨花木大床也並沒有被砍碎,只有橫七豎八地紋路在上面,一片木屑也沒有掉下來。

    他看著她怪異的舉動,心中一痛,欣喜卻又更加難過,原來她是這樣在乎他。她想砍掉地不只這萬惡的床,還有他,他心知肚明。

    但他仍是無話可說。

    他沒有披袍子,轉身去了院子,從水井裡打了一桶冰水上來,從頭上淋下來。

    水聲嘩啦作響,伊浵在房內停止揮劍,她從窗內的看出去,不明所以。

    見他接連沖洗了十幾遍,她才明白,他是要把身體清洗乾淨。

    他這是何苦呢?她並沒有怪他,也沒有怨恨他,她之所以這樣發怒,只是恨自己太遲鈍,太盲目,被人一再欺騙也不知。

    不管他做了什麼,他還是尊貴的五皇子,若是他被凍出個三長兩短,她如何擔待得起?

    皇宮裡那位賢妃娘娘若知道這件事,怕是只會定她一個「妒婦」的罪名。

    且不說鳳倫是皇子,就算他是普通男人,三妻四妾也是正常的,待將來他成為一國之君,後宮佳麗沒有成千,也有幾百,他不過是臨幸了她的兩個丫鬟,無可厚非。

    她記得在成婚那天,穆項忠語重心長地對她說過一番話。

    「鳳倫婚後即將出征,你要緊隨他左右,陪他出生入死,方能讓他一輩子銘記你的好,讓他此生都無法再忘記你……女人這輩子最重要的是找一個深愛自己的男人,愛這個字爹也懂,但絕非一時衝動行事,而是有目的,有計劃地卻抓緊你愛的人。這樣,幸福才會長長久久,就算有人來和你搶,也搶不走……女人的身體,往往能扼殺一個男人的意志和心智,你要學會利用自己這一點,方能在這亂世中長命百歲。情之一字,對於爹來說,自從你娘死後,就再也沒有情了。不管你對誰有情,那人不能娶你,便是在玩弄你的感情,便是在作踐你,這種人不值得你傷心難過,就在心裡將此人千刀萬剮,丟入地獄,永遠不要記起!」

    是她沒有做到英俊老爹所說的話,她沒能成功地讓鳳倫愛上她,是她把「喜歡」和「愛」兩個詞看得太重,她也沒能成功地忘記阿斯蘭,所以,她才會活得這樣沉重,才會讓自己的婚姻如此失敗。

    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想清楚這一切,她把手中的長劍收起,又把扯到地上的被褥鋪整齊。

    遲疑了片刻,她拿過一條毛毯走到院子裡,給鳳倫披在身上。

    「洗得已經夠乾淨,時間不早了,去睡吧。」這樣的天氣,若是拿個現代的溫度計來測一測,至少零下十幾度,他再這樣沖冷水,鐵定會著涼。

    「伊浵……」謝天謝地,她總算是對他開口說話了。

    「西平和龍化剛剛收回,賢妃娘娘還在京城等著你凱旋而歸,你忘了還有大事要做嗎?你若是病著回去,我可擔不起這個誤國誤民的罪責。」

    他握住她的手腕,將她帶去房內,「我要給你看樣東西。」

    他拉著她進入室內,從外間的桌子上拿起一個茶杯,見裡面還有剩餘的茶水,便從她的頭上拔下一支銀簪,在茶水中蘸了一下,遞到她面前。

    伊浵不明所以,「你讓我看什麼?」

    「看銀簪。」

    「銀簪?」伊浵仔細端詳著銀簪,「銀簪變成了——綠色?!」

    「是歡情散。」

    「迷~藥?」伊浵失笑,「鳳倫,你是在向我解釋嗎?」

    他的確是在解釋,她這樣聰明,也應該知道,他這樣的人,不擅長向別人承認錯誤。「你相信我嗎?」

    「不知道,你的解釋其實不重要,事情發生了,給她們兩個一個名分也就是了。」伊浵淡然一笑,「每次我給你做了飯菜,秋雲和翠兒都會央求我讓我多給你帶些,而你對她們也格外慷慨,從秋雲陪嫁過來,你先後賞賜她已經不少,如此郎情妾意,一目瞭然,是我生性愚鈍,沒有注意到你們眉來眼去。夫君,為妻應該說一聲,請你不要怪罪才對。」

    「別這樣對我說話!」

    伊浵被他吼得愣住。

    他不喜歡她臉上淡漠的疏離,相較之下,他更喜歡看她拿著長劍亂砍亂刺,雖然那樣很危險,卻至少能讓他知曉她心中所想。

    「伊浵,是我做錯了,不是你!」

    伊浵無奈一笑,原來是他誤會了。「鳳倫,我沒有要你道歉,也不需要你的解釋,更不需要你認錯。以夫為天,我也可以做到,別人家裡三妻四妾很正常,我並沒有勉強你為了一人守身如玉。我累了,要去睡覺,您請自便。」

    她轉身進入內室,脫掉披風和錦袍,換上寢衣,躺下來,讓出床外側的位置,把從龍化城取回的歸還盟書也放在床外側的枕畔。

    她給自己掖好被子,背轉過去,面朝床裡,閉上眼睛,腦子裡卻不是鳳倫與秋雲、翠兒躺在一起的一幕,而是古麗婭郡主和阿斯蘭站在一起的一幕,她心如刀絞地咬住牙根,強迫自己放空腦海,沉沉入眠。

    鳳倫卻站在床邊,心裡無奈地歎道,「伊浵,我知道你在乎,我也知道你想要的是『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鳳羽穹為你做得到,我也會做到,你相信我。」

    一早醒來,伊浵睜開眼睛,就看到鳳倫坐在床邊,他竟然在包紮傷口?!

    伊浵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來,疑惑瞅著他。

    鳳倫轉頭看了她一眼,繼續忙碌著,歉然一笑,「驚醒你了?」

    他身上的紗布包紮傾斜,從右肩繞到左下臂,纏過背,繞過胸,他背上沒有傷口,那就是為了包紮胸部的傷口。

    「鳳倫,你受傷了嗎?」他不是狼人嗎?狼人的傷口能瞬間癒合的呀,他怎麼還需要包紮?是故意在她面前裝樣子,試探她是否在乎他嗎?「你怎麼弄得?有人刺殺你嗎?」

    「沒什麼,是我自己刺傷的。」

    「好端端地,怎麼會刺傷自己?我瞧瞧。」

    「我已經上了藥,也包紮好了。」他忙躲開她的手,迅速穿好袍子,「你昨晚睡得晚,再多睡會兒吧。我先去軍營。」

    伊浵提醒他,「昨晚說好的,今日我要回京。」

    「我沒有忘。」他安撫道,「乖,再等幾天,我把西平和龍化的事情安排好,率大軍帶你一起回去,京城有異動,你一個人回去我不放心。」

    他這寵溺的口吻一如往常,讓她恍惚錯以為,昨晚的一切只是一場噩夢。

    「鳳倫,有秋雲和翠兒陪在你身邊就夠了,我在這裡,只會顯得礙眼。」

    他穿好鎧甲和靴子,又坐回床邊,把她按躺下,溫柔地給她掖好被角,「沒有人會嫌你礙眼,礙眼的人都不在了。」

    他說的這樣輕柔,讓伊浵更是糊塗,「不在了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閉上眼睛,再睡一會兒。」

    伊浵無奈,也拗不過他,只得依言閉上眼睛。

    聽到他出了門,走遠,出了院子,騎上馬。馬蹄聲漸漸遠去……

    她又睜開眼睛坐起來,靜靜地呆了片刻,確定他不會再回來,她這才下床,卻發現室內的東西都已經被搬空,只剩了她所在的床,還有床側她擱置衣服的衣架,以及兩個大火爐。

    她穿好衣裳,裹上披風,拉開門,見無雷獨自立在門外候著,乍然有點不習慣。

    「無雷,秋雲和翠兒呢?」

    「殿下不讓說。」

    「我就剩下你這唯一一個可以信任的人了,你也要瞞著我嗎?昨晚的事,你大概已經知道了吧?」

    「是,翠兒給屬下送陽春麵的時候,都說了。她哭得和淚人兒似地,說自己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覺醒來就變成那個樣子了,她又驚又怕,不知所措。」

    伊浵失笑,難不成,是她錯怪她們了?事已至此,再追究下去,只會讓大家覺得更尷尬。

    無雷見她臉色蒼白,忙道明實情,「殿下一早就把秋雲和翠兒帶走了,屬下猜測不出殿下要做什麼。不過,看殿下對她們滿眼憎惡,不是把她們殺了,就是賣了。」

    「哦。」伊浵沒有再問下去。

    既然翠兒和秋雲已經是他五皇子的人,他要如何處置,是他的自由。

    無雷又道,「殿下還說,若是小姐睡飽了,就讓屬下帶小姐去軍營,這座院子已經被殿下賣掉了。」

    賣掉秋雲和翠兒,賣掉這座院子,就能銷毀已經發生的事實嗎?事實還是事實,只是可惜了這滿院子的梅花。

    伊浵進入軍營,被鳳倫的貼身護衛驟影帶進一個嶄新的營帳內,裡面是全新的佈置。

    紫檀木桌、椅、寬大的床榻,還有梳妝台,以及衣櫃、衣架都已經擺放好。

    營帳內有四個炭爐,將整個營帳內烘得暖如春日。她的梳妝台上擺放了一盆蘭花,馨香淡雅,幾不可聞。

    地上還鋪了厚厚的地毯,她脫了鞋襪,赤腳踩上去,就像是踩在夏日的沙灘上,暖融融的。

    她摘掉披風,走到那盆蘭花前,打量著這看上去脆弱至極、卻能在空谷中獨自存活的小生命,不禁想到自己。

    這食古不化的異世界,不就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淵嗎?她也該有點空谷幽蘭的精神,不為外物所動,堅強的活下去。

    「就知道你會喜歡它。」

    聽到鳳倫的聲音,她並沒有覺得意外。

    她本想說幾句客套話,想感謝他如此煞費苦心,但是,話到了嘴邊,卻又說不出口。

    在這極冷之地,要尋到一株蘭花並非易事,而且,這裡的一應擺設都是上品,足可見他用心良苦。

    他見她僵硬地立在那邊沒有回頭,也沒有在意,把手上的食盒放在桌案上,擺好,「過來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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