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8章 :努力的克制和隱忍 文 / 七秀
隨著第一通鼓聲,囚車上路了,沿著鄔江城的主道開始巡遊。百姓們瞬間像是被點燃了一般,指責聲,喝罵聲相繼而起,更有人開始將準備好的臭雞蛋,爛菜葉朝囚車中的人丟了過去。
待游過了鄔江四條主街,繞到法場時,囚車裡的人已是滿身污穢,慘不忍睹。
法場正中,坐的正是東陵無絕,靳寧也換了正裝,在他左側位置落座。剩下的便是一干官員,按品銜職責或坐或立於兩側。
當囚車裡的人被綁上刑樁的那一刻,靳寧猶覺得有些不真實。她本以為東陵無絕會在關鍵時刻改變主意,卻沒想到,一切竟就這麼如期進行了。
凌遲處死,這對受刑者來說**的痛苦還只是其次,最難以忍受的,便是像這般被扒光了衣服遊街示眾。尤其,是對那個總一副高傲囂張的女人而言。
因此,她不禁一次又一次暗中打量著東陵無絕的反應,卻見他臉色陰鷙到了極點,血紅的眸子也不知定焦在遠處的什麼地方,整個人冷得讓人不敢接近。
直到囚車到來,人被綁上刑架,他也只是冷冷掃了一眼,便再度將視線轉向遠方。
他,是在等汐楓出現嗎?難道說,他對沐蘭真的是狠了心?果然,還是親情更佔上風吧?
「巳時到!」司時官敲響了銅鑼,隨即,便有掌刑官員站起身來,對東陵無絕揖了一禮,東陵無絕微點了一下頭,掌刑官會意,退至台中,展開一卷罪狀,念道:「罪女昔顏,夥同其同夥汐楓,陰謀下毒,綁架太后,圖謀不軌,萬死難贖其罪。今以謀逆之罪,判其凌遲處死,其家人親屬,凡九族之內,皆為共犯,一概當誅,以正法紀。」
念完,收起卷軸,高聲唱喝道:「劊子手,行刑!」
早已準備好的兩名劊子手應聲上來,兩人手中各托一盤,盤中放置著各色刀具。劊子手飲罷一口烈酒,執起一枚柳葉狀的鋒刃,利索而熟練的衝著刑架上的人逼近。
終於,手起刀落,第一刀,剔的便是胸前的一部分。
「嗚唔……!」透過黑色的布袋,一聲絕望而痛苦的嗚咽傳了開來。若非四肢被綁著,這一下只怕就要掙開來。顯然,她是被塞住了口舌的,這本該是一聲淒厲的慘叫,但聽來依舊叫人毛骨悚然。
靳寧也是第一次親自觀看這麼殘忍的刑罰,瞬間便被驚駭住了,甚至,有些後悔和害怕。她最初的目的不過是想毀了東陵無絕對沐蘭的信任,讓他們之間再無可能,並沒有想過非要置她於死地。
她以為汐楓最終一定會出現,並想辦法救走沐蘭。卻沒有想到汐楓至今不見蹤影,而東陵無絕也狠下了決心。她對沐蘭的敵意全是因為東陵無絕,倒並談不上是有什麼深仇大恨,固此,看到這種對女人而言殘酷到極致的刑罰,她的心彷彿也瞬間被推進了恐懼的深淵。
當年,就是因為昔顏的慘死,導致魔裔冥訣對她更加的冷落與憎恨,甚至後來……如果說上輩子昔顏的死與她無關的話,那麼這一世,如果東陵無絕知道是由於她的嫁禍,而讓沐蘭死在他眼前,死在他手裡,那他會不會又像以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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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寧身子一僵,微微轉過頭去,看向一旁的東陵無絕。
只見他竟早已垂下了眼簾,沒有看那刑台,搭在椅背上的手卻握得緊緊的,臉上的表情似是在努力克制和隱忍著什麼。
他果然還是捨不得的,不過,他能痛下決心將她送上刑台,至少也證明,沐蘭在他心裡的位置還並不深。
伸出手來,握住那只纂緊的拳頭,才發覺他手的溫度也涼得像冰一樣。靳寧吃了一驚,忙問道:「您手怎麼這麼涼?不舒服嗎?」
東陵無絕抽出手來,在她手背上拍了拍,道:「沒事。」
凌遲還在繼續,已經割到了第三刀,刑架上的人胸前早已是一片血肉模糊,隨著胸膛的劇烈起伏,血水流遍了全身。嗚咽咆哮之聲有增無減,就連台下觀刑的百姓,也有不少被駭得背過身去不敢直視。
「這種場合你不該來的,回去休息吧。」東陵無絕輕聲說著。
靳寧搖了搖頭,道:「讓我陪著你吧,有你在,沒關係的。」說著,再度握住了他的手。
「你的手在發抖,不要勉強。」這一次,東陵無絕沒有拒絕,卻也沒有忽略她的反應。
他這麼說著的時候,靳寧的手卻顫抖得更厲害了些,牢牢的握緊了他,道:「我只是覺得,這種刑罰對於一個女人來說過於殘忍……」
聞言,那雙好看的鳳眸瞇起一道窄縫,聲音宛若來自地獄般森寒,道:「朕說過,傷害太后的人,朕絕不留情。」
靳寧心裡彷彿被根冰柱子狠狠戳中了一般,涼意寒透心底。他如果知道她所做的,是不是也會這麼對她?光是想一想這種可能,也足以令她膽顫心驚。
不過,心底又有另一個聲音告訴自己,真正害了太后的並不是她,而是莫言,她所對付的那個,不過是個冒充太后的騙子。如果東陵無絕知道真相,他也不會手軟的。
這樣想著,顫抖的手漸漸的恢復了常態。
劊子手的刀法確實很專業,半個時辰下來,已經割了數十刀,刑架上的人還依舊維持著神智清醒,那些看似怵目驚心的刀口,卻除了讓人倍受痛楚外,一時半會根本不足以致命。人的承受能力是遠遠超乎想像的,它向所有圍觀的人很好的詮釋了什麼叫「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由於早已封死了她的口舌,所以,這種時候,就連咬舌自盡也成了一種奢望。
沒有救贖,沒有解脫,有的,只是利刃割入皮肉的聲音,以及鮮血滴落地面的聲音。每一刀割得都很淺,這樣,血流得不會太多,也不會讓她立刻死去。但,哪怕是只有一絲微風,也足以讓那些暴露在空氣中的傷口百倍千倍的痛。那種痛宛如千萬根針在扎,又彷彿是火慢慢在燎,超越了人所能想像的極限。
所謂煉獄,大概也不過如此。
「算了吧。」這半個時辰對靳寧來說並不比那刑架上的人好過,她終究還是抑制不住道:「君上,給她一個痛快吧。」
東陵無絕轉頭看她,似有些意外,道:「你竟然為一個兇手求情?」
話剛出口靳寧就後悔了,這不是她該說的,可是,顯然已經來不及了,只得又解釋道:「雖然她的確罪不可恕,可現在還沒有太后的下落,萬一……萬一那汐楓知道她死得這麼慘,衝動之下,恐怕會對太后不利。」
東陵無絕顯然不這麼看,冰冷的眼裡沒有半絲動容,道:「朕已經給了他足夠多的時間做選擇了,難道他一天不交出太后,朕便要一直忍下去?」
靳寧咬了咬唇,低下頭去,道:「是我婦人之仁了,因為……因為她畢竟長得太像我,所以,我有些害怕。」
「你應該回別苑去。」東陵無絕淡淡說著。
靳寧吸了口氣,或許,他說的對,再在這裡待下去,她怕她的餘生裡都將倍受噩夢的折磨。鬆開了他的手,靳寧正要起身,突然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將圍觀的人群迫得朝兩邊分散開來,避閃間,有不明就裡的人驚慌尖叫著,場面立刻亂了。
難道,是汐楓來了?
東陵無絕顯然也有著同樣的質疑,激動得立刻站起了身來,負責維持秩序的官兵與侍衛立刻提高警惕,準備迎敵。
那一人一馬來得很急,還離有十餘丈遠,便高聲喊道:「住手!」
竟然不是汐楓,而是莫言!
侍衛認出他來,忙著人讓開了一條道。莫言連人帶馬衝到了刑台下,再一個飛身,直接從馬背上躍上了刑台。顧不上向東陵無絕施禮,卻一個箭步,奔到了刑架前。
劊子手也早已住了手,見他衝過來,下意識便讓開了一步。莫言一把解下身上的衣袍披在了那具遍體鱗傷的軀體上,隨後,才略帶緊張與激動的取下了那個套在她頭上的黑色布袋。
布袋下的那張臉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一雙充滿痛楚的眼睛驚恐而祈求的望向他。雖然因為疼痛而顯得面容有些扭曲,卻仍不難辯出,這是一張陌生女人的臉。
「你……就是昔顏?」莫言有些錯愕的問著,先是有些失望,但隨即又有些慶幸的鬆了一口氣。
「莫言!」東陵無絕不知幾時也走了過來,語氣裡淨是對他這番舉動的質疑與不滿。
莫言這才回過神來,忙屈身跪下行禮,道:「君上,臣回來了。」
就他剛才這番舉動,東陵無絕便有無數疑問想問,然而,眼下有件事卻是他更為掛念的,讓他無暇顧及其它,道:「太后呢?」
莫言抬起頭來,臉上的神色有些沉重,緩緩道:「臣已找到了太后,只不過已經晚了……現在正由濟州府官員負責護送,明後兩天大概就能抵達鄔江。」
「你說什麼?」雖然也曾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但真正聽他說出口時,東陵無絕仍有些無法接受,「你是說,太后已經……已經……」後面的話卻是怎麼也問不下去了。
莫言垂下頭去,道:「是臣護駕不周,請您節哀。」
這句話頓時將一切希望都覆滅了,他在這世上唯一的一個親人,不在了。這些天來積壓在胸口的那股沉重在這一瞬間到達了臨界點,隨著那股支撐著自己的期望幻滅,東陵無絕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變得灰白,模糊,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