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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九章 貓屍嶺(上) 文 / 柒少·Mx

    從趕屍旅店出發時不過清晨,山嶺裡瀰漫著霧氣,泛出一絲微冷。一路走走停停,陽光透過頭頂的水霧越來越亮,順著荒山野嶺崎嶇山路越漸深遠,又漸漸消散。不論走了多久,四周除了陡峭的山石與挺立的參天樹木,似乎再找不到什麼特別的地方,我不由打心底佩服起花殤雨來,自幼生活在大山裡,可真是個鍛煉人的活兒,要在這樣茂密的樹林裡認出路來,還當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不知不覺走了將近半日,林葉的縫隙透露下的光輝略略暗淡了下來,花殤雨抬頭看了看天回過頭來:「天馬上就要暗了,而且看這模樣,像是要下雨了。萬一雨下大了,在山裡就不好過了。」她說著詢問的望向我們:「你們要是不急,我們還是找個歇腳的地方好些。」「怎樣?」我問諾璃,沒等諾璃做出應答,耳邊遠遠就傳來黃符一聲大叫:「好!」他小子拄著個破木拐一瘸一拐的頂著他那滾圓的肚皮,跟我們差了足足有個小山頭那麼遠,這荒山野嶺的,又是在湘西,看小子穿的那一身破道袍,這遠遠要一不留神,那非得把他當殭屍了不可。

    「可這荒郊野外,能有什麼歇腳的地方?」我看了看四周濃密的全然遮擋了視線的枝葉忍不住自言自語抱怨了一句,「你照顧著媛媛她們,我去看看附近有沒有山洞之類。」張煜說著轉身要走,不想花殤雨竟是把他攔了下來,花殤雨抬起頭看著張煜趕緊又退後了一步,她拘謹的笑了笑:「不用去找了。」她低著頭小聲說:「你們跟我來吧,我知道這附近有個村子。」

    依著原本走的道路偏折了方向,天空已是開始微微飄起了小雨,泥土變得濕爛,讓行路更添了些難度。山坡上鋪著些簡單卻平整的巨大石塊,一看便是人工鋪設的痕跡,石路通向山坡後頭。不出所料,過了小丘便看到了一座僅僅幾座吊腳樓組成的小村莊,巴掌大小的地方,卻很是一分湘西獨特而古樸的氣息。

    依花殤雨說,她和這座荒山裡小村的緣分,還要歸結於木子,木子曾經趕屍帶著她到過村子幾趟,她也是這才認識了這地方,她說著忍不住又是轉身嗚咽了一陣。我們不再多話跟在她身後進了村莊,說來倒是有趣,這地方或許是與世隔絕太久,就如桃花源般,村子雖小,不過三五口人,倒是長老村長分的清清楚楚,一如舊時苗家村寨一般。花殤雨和村子的長老說定了,將我們領到一間專門待客的小屋子,「我們這兒很少有客人來,只有這麼一間小房子能住客,你們就委屈一下吧。」老人頓了頓捋了捋鬍須,和藹的面色上微微露出一分嚴肅來:「一會兒吃了飯,就別去村子後頭了,這是村子裡祖輩傳下的規矩,還請見諒。」

    收拾好東西不久,幾個村裡的年輕人就來招呼我們吃飯,飯桌上酒菜豐盛,又是烤小雞又是燉蘑菇的,嘿,你說說,咱這一路驅鬼降妖造福百姓,總讓咱這整天在外頭風餐露宿也太不人道了。人家說見了黑白無常那是一見生財出入平安,可憐哥自打見著了七爺八爺,怎麼得又是破財又是傷命,這回好容易也總算遇上了點兒好事兒了。

    無恩不受祿,雖說哥大好青年助鬼救人無數,可我們才到這村子,還打算著借宿一晚不給錢,本就過意不去,人家還用這麼豐盛的宴席找到我們,大夥兒不免都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黃道長跟咱就不一樣了,出家人不管俗世規矩,兄弟那可是看的一個開哪,二話不說伸手就要去折騰眼前那只肥嘟嘟油光光的小黃雞,長老這下急了,一大把年紀突然一個起身險些沒栽個跟頭,老大爺嚇的臉色一白鬍子都要豎起來了:「請稍等一會兒。」他好不容易放平了語調,「不好意思。」我趕緊給黃符打圓場,我暗地狠狠踹了他小子一腳,「雖然不好意思,但說句實話,今天這場宴席,不光是為了招待各位,還有些特殊的意義。」長老說著向遠處望去,循著他的目光,遠遠一祭司打扮的年輕人雙手托著個小托盤不緊不慢走過來,「這是村子裡的規矩,還請見諒。」

    長老帶頭領著一桌子人一道站了起來,我們一行不知所以,但為表禮貌,只好也跟著一道站起身來。整個村子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緊緊盯在那祭司手中方寸大小的位置,托盤上端正擺放的是一座嬌小的神龕,神龕用紅布罩著,顯得極為神聖貴重。

    長老在神龕前供了酒菜,畢恭畢敬的拜了幾拜,嘴裡還喃喃念叨些什麼,身後的人便也跟著祭拜。四周突然刮起風來,正如所謂的空穴來風,讓人脖子根一陣發涼,樹葉發了瘋的晃動,沙沙作響,卻偏偏那神龕上的布縷紋絲不動。遠遠傳來幾聲貓叫,接著又是一陣,雖然還不到深夜,可雷雨將至,天空烏雲密閉,尖銳的叫聲穿透交雜在雷鳴中,莫名瘆的人心裡有些發慌。

    我忍不住向四周張望著,貓叫聲很近,可自從進村開始,卻並沒看見過一隻貓的影子,耳邊的貓叫就如同林葉的陰影,就在身旁,卻又無處可尋。長老向地上灑了一杯酒水,扣地拜了三拜,他擺了擺手示意祭司將神龕請回了村裡祠堂。他走向我們抱歉鞠了一躬:「已經結束了,請用餐吧。」

    出乎意料,神龕撤走不到一刻功夫,方纔還叫的極凶尖銳的貓叫聲突然安靜下來,我鄭愕的站著,直到所有人都坐回位置,才愣愣的跟著坐下。

    雨漸漸下大了,順著磚瓦淅淅瀝瀝的流淌,吃好飯我們一行人都擠回先前那一間準備給我們不大的客房裡,三個女孩子這會兒正忙著將屋子分隔開成兩部分,山區的夜色落幕的極早,只有屋裡一盞老舊的燈泡微微閃耀著暗黃的光芒。哥一臉深沉的看著窗外,雨水滴落的輕微響聲,震的咱小心臟「碰碰」的一個勁兒蹦躂,我狠狠吞了口口水,雖說中間多了個簾兒,但咱好歹也算和媛媛共處一室了嘛!

    「兄弟你過去點好不?」我正醉生夢死的胡思亂想,黃符一個狗啃泥似的往地上一撲騰,地板「嘎吱嘎吱」一陣叫喚,一下子把咱的幻想從天堂打到了地獄。他小子砸吧砸吧嘴巴扭了扭滾圓的身體,小哥我瞪著眼睛眼巴巴就瞅著個混小子把留給咱三老爺們本來可憐巴巴的一丁點兒地方一下子占沒了一半,他腦袋一歪沒半晌就呼嚕震天。「高哥,你們早點休息吧。」那頭傳來小聲的問候,在夜裡,安靜而溫和。「知道了。」我回答著,漸暗的燈光下,垂簾映出女子妙曼的身姿,同窗外的樹影婆娑錯雜著,我覺得心口一熱匆匆忙忙轉下頭。不想正對上張煜,「歇吧,挺晚了。」我趕緊呵呵一句,張煜一聲輕哼,他皺著眉看著黃符大字敞開的躺在地上默默退倚到了牆角,他靠著牆半瞇起眼:「晚上我們倆還是輪個班吧,荒山野嶺的,就怕有什麼不太平的事情。」

    「知道了。」我草草回答著,光暈卻在眼前模糊的搖晃,讓人泛起一陣睏意,輕輕拂動的簾帳帶起那頭誘人的馨香,直鑽肺腑的,是玫瑰與彼岸花混雜的氣息,交織著,濃厚與淡然……在夢意將至間,似真似幻。

    迷迷糊糊不知過了多久,被黃符個倒霉小子佔領了地盤,咱只能委屈的縮在牆角,我脖子仰著太久,只覺得一陣酸痛,不由自主直了直腰身,我蜷縮著腳一不小心重心沒把握住,「噗通」一下摔了個正著,地板冰涼冰涼的冷得我渾身一激靈。窗外是一片的漆黑,雨水微微反射出光芒,簾子那頭傳來均勻的呼吸聲,我滿心疲憊看著眼前一片空曠正打算安安心心找個好地方再睡下,踏踏實實睡到地上卻突然一怔,我揉了揉眼睛萬分驚訝好容易緩了緩神,這才發覺,半邊屋子裡,除了我,張煜和黃符都沒了影子!

    我不由在心裡暗暗叫奇,今兒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不……我看這得是月亮打白天出來了!黃符這小子難不成是可算體會到了哥的艱辛勞苦,特地替咱值起夜班來了?我心裡不由一陣感動,既然兄弟你誠心誠意的幫忙了,那咱……我一閉眼剛打算睡下,突然耳邊傳來一聲輕響,緊接著是第二聲,輕細的聲響帶著微微一絲軟弱,我抬起頭來,窗外不知何時定定立著一隻小貓,烏黑的毛色與夜色渾然一體,幽綠的眼瞳卻散發出讓人難以抗拒的光彩。

    它輕輕搖晃著毛茸茸的尾巴,時不時撓撓柔軟的身體,他的眼神一刻都沒有從我身上挪開,窗外「喵喵」的叫聲柔和動人,好似是在呼喚,他輕輕踮起腳尖,慢慢的向前走起來,卻是一步三回眸,我出於好奇,又似乎是那在夜色裡略顯哀怨的目光裡有著什麼特殊的力量,讓我忍不住跟著出了房間。

    小貓在身前踏著嬌小的碎步子向著村後走去,那雙幽綠的眼睛時不時的回過頭,彷彿是怕我跟丟了似的。離開村子佔據的一星小地方,村後便是茂密無垠的原始森林,村子後門並不算高偉的牌坊越離越遠,我突然停住了腳步,我霎時間想起了長老先前囑咐我們別去村後的話,又回憶起之前那場不明為何的祭拜時詭異的貓叫聲,我猶豫著站在了原地。

    身前的小貓顯然是注意到了我的駐足,它轉過身來一臉乖巧的坐下,歪著腦袋默默凝視著我,它慢慢走回來,用小小的爪子輕輕的撥弄著我的褲腳,那雙眸子好似翡翠似閃爍著的清亮的綠,在月光下渙散,讓人的精神也跟著有些散亂,不知為何,那種感覺,讓人那樣熟悉,忍不住從心底裡湧出一股子思念與痛楚。

    斑駁的樹影在眼前搖晃,人工拾落出的石道通向林子深處,四周格外的靜謐,除了偶爾的風聲,再沒有其他聲響,月光透著樹梢慘白的晃動。小貓在路的末端停下腳步,一座收拾整齊的小屋是村裡的祠堂,祠堂正中放的是先前見過的神龕,唯獨不同的,是神龕上的紅布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褪去,神龕上供奉的東西清晰的展現在了眼前,我驚訝的張了張嘴——那東西我似乎見過,是塊頭骨,泛黃脆弱。

    「喵——」小貓輕聲的叫起來,它幽幽回過頭來,幽綠的眼睛死死的盯著我,貓叫聲漸漸響起來,層層疊疊,最後如林濤浪海般洶湧撲面,身後的樹林亮起來了,是陰森冰冷的綠,從樹梢上投射下來,一點,兩點,似星光,卻來得更加清冷……最終彷彿充斥滿了正片樹林,那灼灼的目光硬生生刺進人心裡,我萬分鄭愕驚嚇的連連後退——枝頭上掛滿的,是具具貓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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