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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七章 趕屍旅店(上) 文 / 柒少·Mx

    深夜航班上是一片安寧靜謐,黃符自打被哥從飯桌前拉走就一直不樂意的吵吵嚷嚷,如今可算安靜下來。四周起伏著均勻熟睡的呼吸聲,我脫下外套小心披在倚在我肩頭的媛媛身上,我靜靜凝望著她熟睡的臉龐,髮梢略顯散亂的落在額頭,卻更多了一分可人味道。

    「那個女人,真的可靠?」張煜半瞇著眼似夢似幻的小聲問道,「或許吧。」我懶懶回答,我情不自禁的轉頭看了一眼後排的諾璃,諾璃一個人倚著座椅靜靜望著窗外,濃厚的雲層遮擋著視線,似千篇一律,又似變化無形。說來也怪,她明明從一開始就一直跟在我們周圍,一直透露著讓人無比不安的氣息,但卻偏偏僅僅是這半天的相處,在我心裡她向來如雲際般難尋痕跡的身姿,卻似乎已變得這樣真實,就好像一縷飄忽不定的魂魄頃刻間從地府被拽到了陽間一樣,浮現出一股子親切的生氣。劉二宇那一杯喜酒後勁兒倒也真是夠大,一股倦意席捲而來,我閉上眼漫不經心的勾了勾嘴角:「至少,我們現在只能信她了。」

    風聲嗡嗡作響,飛機遇到氣流顛簸的稍有些厲害,我閉著眼卻久久睡不著。九爺?我在心裡又小聲嘀咕了一遍這個名字,我忍不住笑出了聲來,七爺八爺九爺,得,你說哥這認識的都是些什麼人哪,這丫的感情是組團來報數的!諾璃臉上那一分敬畏的表情又浮現在眼前,我的笑意不免又濃了一番,你說這丫頭無法無天的連七爺都敢調戲八爺都敢忽悠,能把她鎮住的,看來這位九爺倒還當真是個大人物。

    冰冷的銅片在褲兜裡卡的人有些生疼,我小心翼翼掏出來細細的觀摩,烏黑詭異的字體像是夜色一般黑的有些刺眼,折射在燈光下隱約似乎還泛出一股子殷虹,指尖拂過的瞬間似乎感覺到些細微的突起不平,甚至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無息間緩慢的蠕動,上面的奇怪的字體彷彿時刻在變化,但每當拿到眼前細細一看,卻又只是毫無變化。耷拉的眼皮終於有些支撐不住,我最後把銅片在手裡翻來覆去了幾遍,我一無所獲的把銅片塞回褲兜,整個機艙在眼前天旋地轉起來,我頭昏沉的在心裡暗罵了一句:「丫的,喝酒傷身哪!」

    ……

    朝陽方才落在雲頭,如烈火燎漫天際,飛機停靠在長沙機場,我們一行人鬆散緩慢的走在清早空曠的機場上,我拉住媛媛的手打趣的小聲嘀咕道:「沒想到走了這麼長一段路,竟然又回了湖南,說句實話,這丫的在外頭整天風餐露宿的,我還真想你媽那會兒給咱做的飯了。」「高哥你要不急著趕去湘西的火車,要不咱去看看媽?」媛媛捂著嘴小聲笑起來,「好啊。」我想都沒想就答應下來,我腳步突然停了下來,我整個人一愣神,媛媛剛剛說啥來著的,我把剛才的一瞬間那丫給倒個帶,咱去看看媽?要把這話倒過來……對嘛,去看看咱媽!我心裡一激動,我一下子跟打了雞血似的,看來咱給劉二宇的五張毛爺爺還真沒白給,我衝上前一把接過媛媛的行李:「你看咱這都要回家了,還是我來幫你拎吧!」

    一縷淡霧不清晰的盤繞,凸顯出不遠衡山鋒銳清晰的稜角,媛媛的母親有些感冒臉色略微顯得有些蒼白,卻還是萬分歡喜的把我們迎進了屋裡。一桌子湖南菜的鮮辣在這會兒入秋微冷時節吃著正是舒服,我們幾個敞開了肚子又和頭一次一樣來了個狼吞虎嚥。阿姨……不,是咱未來的丈母娘,她老人家一邊兒一個勁的給大夥兒夾菜一邊兒對著媛媛和張煜好一個問長問短,我看著心裡不免有些不樂意,咳咳,這丫的哥才是男主角,那將來怎麼滴也得是您老家姑爺嘛,你說把咱晾在一邊兒除了無良的樓主,大傢伙兒肯定都覺著不合適嘛!

    吃完飯我未來的老丈人又帶著咱幾個在衡山上略略轉悠了一圈,雖說這衡山咱上回也算來過了一次,可那會兒咱滿腦子都是七陰棺,哪裡顧得上看啥風景。這會兒可算是真正領略到了衡山七十二層峰疊巒,綿延萬里的壯闊。雲煙盤繞,樹木茂盛,行雲流水,泉水粼粼,著實引人入勝。奔波了這麼久,難得有這麼一番放鬆的時候,我循著記憶找到了當初進衡山鬼城時候的山崖,不過哥可不傻,咱這回可不跳崖了,那丫灑下了哥一把辛酸淚的衡山鬼城咱可不想再去了。我衝著山崖用勁全力吼了兩聲,回聲如水波般圈圈漾開,迴盪,我頓時感覺心口一鬆全身心都跟著放鬆了下來,真叫人好不快活。

    下了衡山跟著媛媛回家裡收拾了些換洗衣服,我站在媛媛屋前等著替她拿行李,房間裡粉白的紗簾隨著微風輕輕拂動,乾淨整潔的床褥桌椅,透出一股子溫馨的氣息,隱約還泛著她身上熟悉的玫瑰味香水氣。正午的陽光比清晨時候來得更加晃眼,瀰漫著夏秋交替時候的暖意,我心口不知為何莫名一怔,我看著媛媛話止不住自己出了口:「好不容易回來了,就歇一陣吧。你公司那頭,也該回去了吧……湘西,我和黃符幾個去就是了。」

    媛媛吃了一驚似的默默停下了手裡的動作,她愣愣坐在床上抬頭看向我,她抿了抿略微發乾的嘴唇:「高哥,我知道我給你添了很多麻煩,可是……我只是……」她的臉頰飄浮起一絲紅暈把頭埋的更低了些,她不安的揉搓著攥在手裡的衣服,她輕柔的聲音細若游絲彷彿隨時都會消失一般:「高哥,其實我們認識真的很久了,可我曾經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像現在一樣……我真的希望你在我身邊,你在的時候,我覺得安心。」「是嗎?」出乎意料我竟然感到格外的安然,喜悅盤旋在心頭卻並沒有想像來的熱烈,我走進屋子依著她身邊坐下,我把她手裡的衣服塞進箱子裡,我小心攥住了她的手:「放心吧,不管發生什麼,我一直會在的。」

    ……

    我托著行李看著媛媛和家裡人依依惜別,張煜開車一路把我們送到火車站。我在候車廳找了個角落位置找出九煞鬼卷想要熟悉一下到湘西後的路程,可我看著眉梢由不得越皺越緊,老舊地圖上的筆跡極不清晰,就連七爺新標上的記號也斷斷續續雜亂無章,從中根本找不出一條明確的道路來。唯獨能看出的兩條道路分隔甚遠,其間皆是荒無人煙的山脈峻嶺,正是傳說趕屍人趕屍所在的範圍,山林茂密,道路陡峭,我們且不說熟悉山形地勢,甚至從未來過湘西,即便有了地圖,也根本無從在現實的荒山野嶺裡連上地圖上的兩段分路。我越看心裡越是發愁,我斜過眼偷偷看向不遠的諾璃,我無奈歎了口氣,看來有句話還真被我昨晚迷迷糊糊說對了,我們現在,只有相信她了。

    火車到湘西時候天色還早。山明水秀,山脈綿延,山間濛濛迷霧映出古色古香的吊腳樓、黑瓦房幽靜深遠,喧囂路上偶爾見到穿著苗服的年輕女子光彩動人,彷彿在現實與舊世般來回飄渺。「我們現在去哪兒?」我吆喝一句問走在前頭的諾璃,「去找九爺。」她頭也不回的輕快回答,「去哪兒找?」我接著又問,「這個麼……」她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我也不知道,不過你放心,總會有人知道的。」

    要說諾璃帶的這路……話說我這會兒真有點後悔相信這丫頭了,你說你走你的獨木橋就罷了,這丫的至少讓咱走咱的陽關道嘛,這丫的明擺著的大馬路不走,愣是帶著兄弟幾個向著山坳子裡頭一個勁兒的鑽。「我們到底要上哪兒?」我跟在後頭扒開一路荊棘氣喘吁吁的叫喚,起初還能看到些在山裡一個勁兒挖土特產的大媽大爺,還能隱約聽到不遠城市的喧囂聲,此刻卻已再尋不到蹤跡。我在心裡一個勁兒的叫苦不遂,你說哥當年咋的就不該撿著那該死的差令破木牌子,要不咱這會兒沒準就在下頭過好日子了,現在可好,咱這自打當上了鬼差,被黑白無常這倆大坑忽悠著來找啥破鬼器開始,咱這半把個月的經驗,那就算當不成野人,至少也能和貝爺並駕齊驅整一荒野求生了。

    深遠的林葉一眼望不到邊際,山路越深越是泥濘不堪,枝葉瘋狂的向著陽光的方向伸展,彷彿設下了一道屏障守護著這山間的靜謐,絲毫沒有來往行人的跡象。諾璃向著深山飛快的走著,臉色略顯凝重似乎努力在尋找著什麼。夜色漸漸深沉下來,晚風瑟瑟,我脫下外套遞給媛媛,媛媛垂下頭淡淡一笑小聲說了句「謝謝」,黃符跟在隊伍的最後頭耷拉著腦袋有氣無力的叫喚:「兄弟,咱這到底上哪兒哪?」「不知道。」我搖了搖頭心裡覺著些窩火正想問諾璃,卻見諾璃突然貞子一直孟德停住了腳步,「怎麼了?」我被她下了一跳,她直勾勾的望向前方抬起手來,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濃黑的夜色裡泛出一絲微藍的光芒,諾璃精細的回過頭:「找到了!」

    「快走!」諾璃循著那一抹幽靈般的火光加快了腳步,光亮一步步逼近,林間濕冷的夜風捲起山路兩旁亂草叢中散落的黃紙。孤零的招魂幡上掛著一盞白紙燈籠,火光映著慘白的紙張散發出詭異的藍色光彩,幽幽綽綽,恍惚間直映人心。火光照亮了一條碎石鋪就的小路,小路通向一間房屋,在深山野嶺裡獨自聳立。屋前奉立的燭台積滿灰土,讓本就破敗的木屋更顯不堪。

    諾璃走上前小心而緩慢的在門上扣了三聲,漏風的屋門發出「吱吱嘎嘎」的奇怪聲響,屋裡傳來一個沙啞的問詢聲:「去哪兒?」我不由一愣,還沒來得及開口,諾璃便恭恭敬敬的小聲回答道:「回鄉。」「走哪兒?」屋裡接著又問,「亡河。」諾璃又答。屋裡突然安靜下來,稍等片刻,屋門被緩緩打開,一個枯瘦黝黑的老人面目凝重的探出半個腦袋來來回回打量著我們,他枯老的如同松枝的手指間拿著一小把紙錢,他微微皺起眉梢:「喜神過門?」諾璃拜一拜身淡淡一笑:「親人未來。」

    「進來吧。」老人顫巍的打開屋門把我們領進屋子,屋內比起屋外看上去更加破舊,整間房屋分為上下兩層,下屋的一半被用黑布擋起,剩下一半潦潦放著幾張桌椅。撲面而來一股木料腐朽的刺鼻氣息,隱約似乎還能嗅到淡淡的屍臭。老人面無表情的收好紙錢尋了一張籐椅坐下,點了一桿長煙吞吐起雲煙,他半瞇著眼慢散的看向我們:「帶屍一百,不帶五十,自己上樓尋房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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