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五章 井底美人（下P1） 文 / 柒少·Mx
「枉死城？！」我只覺著一股子寒氣從後背猛躥上來，眼前彷彿幽幽立起無數銅鏡，我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枉死城其實就是民間聻境的俗稱，要說起這破地方，當年為了救白蘿蔔個倒霉小子，哥可是親自去溜躂過的，咱那可連人家大門上貼著的疑難雜症小廣告都還記得。我這會兒算是想起當年偉大的黃道長對咱們的悉心教育了，鬼一旦入了聻境就永世不得超生，沉溺於生前，或悲或喜，或名利或貪慾，直到一日魂飛魄散，更可怕的是，這地府啥都不好，偏偏就這安保系統好了那麼丁點兒，這造個監獄為了省錢感情是沒給配鑰匙，鬼一旦被打入枉死城，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逃出聻境。若是算在地府判決，被判下枉死城可比什麼十八層地獄狠多了，那丫的上刀山下油鍋放在人間頂多也就算得上個幾十大板，不過是點兒皮肉傷，交點兒回爐重造費為地府做個貢獻也就得了，可一旦被判下聻境，那可絕對就是無期徒刑，甚至算得上死刑。世上孤魂野鬼投不了胎的不少，被什麼道長方丈一黃符一木魚拍死敲死的也不勝其數，可與之相比，被打入枉死城的鬼，卻絕對是死的最慘的。我忍不住在心裡暗罵了一聲，看來那個方士，倒是當真夠狠毒的。
「不過看樣子，那小子只怕是沒能得逞吧？」我冷冷勾了勾嘴角，甭看白蘿蔔他小子整天就會追著倆鋼崩蹦躂，既沒志向又沒理想，可人家怎麼滴也算帶了個大高帽，自稱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學富五車才華橫溢的陰間白無常，迷倒地府萬千小女鬼。人家那可是當官兒的，就這樣他小子上回逃出聻境都得靠哥支援，外帶著黃道長的小黃雞神獸，這木小姐她爹雖然厲害，可乾爹又不是閻王爺，能隻身逃出聻境，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雨涵不解的搖了搖頭：「府上的確差人把木小姐的屍首投入了聻井，聻井就在木家後的祖墳旁，也就是這座山上，在這自古流傳那井通連著枉死城。木家確實也因此太平了一些日子，可不到半月木府上下災難就又接踵而至，再去尋之前那方士卻發現那人也已經暴斃而死，甚至日後更有人深夜在曾經木小姐的閨房裡見到了木小姐的陰魂。就在整個府上死氣沉沉就要徹底破敗的時候，卻有個雲南地方的趕屍匠恰巧路過湘西，趕到木府進門給了木家當時所剩的最後一位公子一張生辰八字，說是木小姐心上人的生辰，又讓人把曾經那鑄匠送給木小姐的那面銅鏡供奉起來，在鏡子四周也擺上鏡子，日日點香火，就可保木家無難。只不過待到九九歸一年數，也就是第百年時候，必然會有一位與那鑄匠生辰相同的男子與木家結緣，到那時候只有將木家那時的小姐嫁給那位男子，續了木小姐前世本該有的姻緣，這場劫難才能算真正解開。」雨涵說著語調突然一沉，她抬起頭來定定看著劉二宇：「今年今日，就是木小姐百年的祭壽……」
「原來是這樣！」我直到這會兒才醒悟，原來我們之所以一到豐都就會遇上百鬼夜行祝禮這樣千百年難遇的大事兒，全是因為這樁喜宴，竟然是百年之前就已定下的。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不論活人是不是記得，湘西滿大街的阿飄，那可全都記得清楚。如此看來，那個湘西的趕屍匠必然是個高人，燭火引魂，銅鏡招魂，又有自家人燃香火祭拜，足以讓方才落入聻境還有心智的鬼找到通往陽間的出路，至於放置在疏離四旁的鏡子先前我也都見過，內側全都貼著黃符，我原以為是胖子那不著調的小子和大門上的送子符一塊兒隨手貼上的，如今看來那東西恐怕是有些年頭了。鏡子不但招魂，同樣也有鎖魂的用處，這也便是為什麼百姓人家不少會在門前擺上照妖鏡，殯葬地方也在諸如太平間之類的停屍地放上一面照魂所用的鏡子，為的就是將孤魂野鬼鎖進鏡裡，確保生人平安。如果再在鏡後貼上黃符，就好比在門上加了一道鎖，魂魄落入鏡裡本就難以逃出，如今又有符咒壓迫，被鎖進鏡裡的魂魄自然再沒辦法從鏡子裡逃出去。這也就逼的木小姐只能留在疏離之中，木府才會從此安寧。再來，鬼差也是鬼，即便發現木小姐逃出了聻境，可再想將她帶回地府，也壓根過不了這一銅鏡擺下的陣法。
可是……我又是一陣發蒙，如果當真是如此，理應只要不打破鏡陣，無論多久木小姐都不可能逃出疏離。且不說木小姐離開聻境是否與之有關，如果那趕屍匠只是單純想幫木家避過災難，又何必故意再策劃這麼一出冥婚，讓雨涵代替木小姐完成她生前的心願呢？我左思右想愣是找不到答案，身旁浮動著淡藍的磷火，在林間墓前幽幽的閃爍，百年下來雨水不斷沖刷，土石早已鬆散，不少粗糙的墓室表面泥土已經褪去，露出破敗的棺木裡森森白骨。趕屍匠……慢著，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突然之間從我腦海裡冒了出來，當年那趕屍匠既然連九九歸一，陰陽相合之年，木家會再有位小姐，同時還會有一與那鑄匠生辰相同的有緣人都早已算了出來，那我們大鬧婚宴，讓原本被鎖在鏡陣中的木小姐有機會逃出升天，他要算出來，恐怕也只是小事一樁。木小姐魂魄被傷，自然會附上人身，卻偏偏又被我破壞，這樣情況下，如果不想魂飛魄散，找不到活人附身，唯一的辦法只有……借屍還魂！
我一個猛子站了起來，丫的，哥怎麼就忘了，那小子可是個趕屍匠，這幹活兒的不論做什麼，總是丟不掉吃飯的傢伙吧，人家道士有易經，和尚有金剛經，就算是哥當年輝煌的送外賣生涯，咱那還有外賣單呢！這小子既然是趕屍的，如果真有什麼隱情需隱瞞，最有可能的找到答案的，自然是——屍！鬼若要尋屍附體，最早想到的自然是自己身前的肉身，我愕然看向雨涵：「你之前說的那口聻井，在什麼地方？」
……
順著山中溪流的方向，盡頭積起一座小潭，四周森然立著幾座高聳的墓碑，前依山，後傍水，正處在整座山中的風水寶地，想必便是曾經木家的祖墳。我從包裡找出些紙錢一路撒著，在各個墳頭都點起一兩支香燭，劉二宇緊緊握著雨涵的手，同雨涵一路走一路祭拜，費了半天功夫，終於走到了潭邊，潭水正中位置立著一座井，青石光潔，我一個激靈一眼便認了出來：竟是之前木小姐設下鬼瘴中的那口井，我鎖緊眉梢不由覺得有些不安起來，看樣子木小姐的屍首就在井底是絕不會錯了。
「帥子，現在怎麼辦？」劉二宇湊上前小聲問道，我微微向前兩步，潭水漫過膝蓋冰冷刺骨，我咬了咬牙定定看著深不見底的井口：「下井把木小姐的屍體弄出來。」我不顧雨涵和劉二宇的極力阻攔，學著之前張煜在嵩山測墓穴時的樣子拿蠟燭小心放在井口懸掛著的木桶中，放下井簡單看了看井底的瘴氣，放著蠟燭的木桶很快就落到井底發出撞擊聲，井並不深，倒是和之前在鬼瘴時深不見底的感覺截然不同。我收回木桶往衣兜裡簡單塞了些黃符香燭，又往木桶裡放了幾支蠟燭，將懸著木桶的繩在腰間打了個結，我用力拽了拽繩子，我將一頭交給劉二宇：「一定拽緊了，哥下去撈屍體。」
抵著井壁慢慢向井底挪動，我一手拽緊繩子，一手托著木桶，桶裡蠟燭火光幽幽的跳動，驚飛了井壁兩旁棲息的蝙蝠瘋狂向井口飛去，我嚇的手裡一滑慌忙用腳抵住井壁，劉二宇在井口一聲大叫：「帥子，你沒事吧？」「沒事！」我抹一把冷汗緊盯著身下絲毫不敢再有怠慢，青石冰冷光滑，四周張貼著早已褪色的老舊符紙，越是向下井壁四周貼著的符咒便越多，讓人頭皮發麻不由覺得不寒而慄。
隨著一步步向下，蠟燭火光漸漸黯淡下來，撲鼻而來一股刺鼻的屍臭，我心叫不好慌忙屏住了呼吸，之前測屍氣時候心急木桶放下的太快，沒想到井底的屍氣竟然會這麼重。我定了定神小心鬆開木桶往下探出些道路，木桶落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輕響，我距離井底已經不到一米距離，憑借桶中所剩不多的幾根蠟燭微弱的火光照亮眼前的景象讓我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不過能容下兩人並肩寬的井底白骨堆積了將近要有半米來高，在渾濁的井水裡浸泡腐朽。「我已經到井底了！」我向著井口一聲大叫同時猛吸了一大口氣，刺鼻的屍臭鑽進肺腑讓我忍不住一陣咳嗽連忙又屏住了呼吸。
井底屍骨上覆蓋滿從井壁掉落下的符紙，濕爛的覆蓋了一地。我小心挪開些骨頭找出一塊落腳地方，我四周張望一陣，滿地屍首卻偏偏連一個鬼都沒有，我不由覺得一陣心寒，看來這地方哪怕不是連通聻境，只要魂魄沒來得及離開肉身，被丟進井裡，困在這麼多的符咒中，恐怕也只有等死的份罷了。
我從口袋裡抓出一把紙錢隨手一撒，向著滿地狼藉恭敬鞠了一躬，這些人枉死井底百十年，不論魂魄是否當真已經下了枉死城，擾了他們的安寧總是罪孽。我艱難換了口氣，刺鼻的腐臭讓我頭腦一陣發暈，此地不宜久留，你說咱連這生前事兒都還沒來得及打點妥當，何必急著考慮生後事兒呢，要說哥可沒白蘿蔔他小子那麼摳門，咱年紀輕輕還不想為了省倆墓地錢找這麼個破地兒隨便躺過去。雖說不論是從木小姐先前逃走的方向來看，還是按常理陰魂能尋到自己的屍身，我都能百分百的肯定木小姐定然是到了這井底來。可照雨涵說的，木小姐或許已經被逼下聻境不說，我更是萬萬沒想到在這井裡竟然會布有這麼多符咒，甚至還會有這麼多死屍，屍體百年下來被井水浸泡早都只剩白骨，根本無從辨認，更加讓人不安的是木小姐如果當真來尋屍身，她的魂魄先前被哥幾個三番兩次本就傷的不輕，百年下來雖說井壁四周黃符大多都已脫落失效，可哪怕苟延殘喘只是還剩下一絲法力，在入聻境之前，沒準就已害的木小姐魂飛魄散。
我越想心裡越是焦躁不安，我顧不得撲鼻的屍臭泛起陣陣的頭暈噁心俯身在滿地屍骨裡一陣翻找，不出多久我便覺得胸口悶的厲害眼前一陣恍惚，我晃晃悠悠直起身，木桶裡的蠟燭微微一顫再沒了光亮，我吃力的倚在井壁上，井口灑下微微一抹月光在井壁泛起一圈水暈，我忍不住在心裡一聲嗤笑，那趕屍匠不過是路過木府幫忙擺平一樁瑣事，設計這麼一場冥婚沒準也只是同情木小姐想為之了卻心願，我們的出現他或許根本不知，即便他真算出我們會來，可我們相隔百年無緣亦無怨，他憑什麼又為什麼要特地留下什麼訊息給我們？一切或許不過是因為近日發生了太多事，我自作多情、異想天開罷了。我無力的把手裡的枯骨丟到一旁，如果再留在這井底，恐怕再要找木小姐，小哥我就得到地府下頭去找了，我猛甩了甩頭深吸一口氣用力一拽手裡的繩子向著上頭一聲大喊：「二宇，拉我上去！」
我緊拽著繩子慢慢的向上爬，月光透過雲層灑在林野間清亮的晃眼，清新的空氣湧入鼻中，我覺得胸口一鬆險些昏厥過去，劉二宇匆忙伸出一隻手：「帥子，我拉你上來。」搖搖晃晃終於爬到井口，我踩著井口邊緣腳下卻是不慎一滑，我一個踉蹌險些再次摔下井底，劉二宇手裡慌忙一用力，我猛摔在地上井底隨之傳來「叮」的一聲清脆，我跌坐在井邊搖了搖頭愣愣泛起一絲苦笑：「是疏離，看來哥還得下去一趟。」
屍體看來是找不著了，可那鏡子可是鬼器之一，可是萬萬不能丟的。我在原地稍稍休息了一陣緩了緩神，劉二宇略略皺了皺眉：「帥子，你臉色這麼難看，要不再緩緩？再說不就是撿個鏡子嘛，又不是捉妖驅鬼，要不乾脆我下去得了。」我搖搖頭推一把他小子咧嘴微微一笑：「雖說下頭沒鬼，但屍氣相當重，二宇你傷的比我厲害多了，再說我先前下去了一趟也大概知道了下頭的情況，還是我下去來得好。」
我把衣兜裡的符紙香燭全都掏了個空，只是在木桶裡簡單放了兩支蠟燭，我順著繩子很快一路溜到了井底，可繩索下降太快，蠟燭方才到半途就早已熄滅，我到了井底只能就著地上摸索尋找。鏡子是在井口邊位置掉的，理應就在井底靠邊位置，可我摸了半天愣是摸不著，我彎著腰小心挪開地上散落的枯骨，不知不覺竟然已經將表層的枯骨全都挪開形成了一道拗口。滿地枯骨裡指尖突然觸到什麼冰冷堅硬的東西，我心裡頓時一喜，我稍稍退開兩步讓月光能照到井底，鏡面折射出一道光暈映在井壁上，我連忙找準位置一把攥住銅鏡，卻不想鏡子竟然被不知什麼東西卡住了愣是拿不出來。我沒好氣的一跺腳只能換一口氣低頭又是一陣摸索，我循著鏡子一路探上去，鏡子卡在什麼同樣堅冷的東西之間，那東西輪廓清晰，越是往上我越發覺得不對勁起來，我突然愣在了原地，我怔怔收回手直愣愣看著地面一片渾然的黑暗，那握著鏡子的東西竟然是……一隻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