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四師兄，朱杜，廚子 文 / 夢靈庵

    清晨，早飯時分

    天回仙門的御膳堂地處宿地之後，鑒於掌門人燕驚鶴是一個什麼事上都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唯獨在吃字一字上絕不退步的人，所以天回仙門的御膳堂，赫然成為了天回仙門之中較之於仙法更為出名的金字招牌

    天下之間有這樣一個傳言，能在天回仙門御膳堂中掌廚的弟子，先不提仙法道術，單是在美味二字之上，已然是天下不出其右的好手

    寒雙自幼在天回門上長大，和所有的孩子一樣都逃不開有過那麼一陣吃比天都大的歲月，更何況彼時在御膳堂中掌廚的，還是整個山上最為寵溺他，幾乎將他視為弟弟一般的四師兄朱杜

    要說起老四朱杜這個人，那還真是有一段往事可追

    朱杜出身於四大海域玄名海域之中，祖上代代都是整個大陸之中提得出名號的御廚，到了朱杜這一帶自然也不例外，朱杜上有一個兄長，在料理一事上極具天賦，朱杜自小不得不頂著兄長的光環和父親苛責的要求下學習著各種各樣食材和調料的辨認。家裡人每每只注視著兄長的目光讓少年朱杜心生『如果你們都消失就好了……』這種想法

    也許少年朱杜不知道，他的願望被實現的事如此絕決，而又讓彼時的少年朱杜不得不接受

    所謂伴君如伴虎，十年河東十年河西，突如其來的一場政變，是從現帝吃完了父親做的御膳後暴斃開始。在少年朱杜眼中，那天早上明明出門時還是風和日麗的天氣，不知怎的下午回家就變坐了狂風驟雨的席捲。對於像景家這樣的大戶家庭來說，總是有著那麼一兩個不為人知的秘道藏身，鑒於當時的情況，也堪堪只能藏下一人

    母親簌簌而下的淚水和父親凝重而又沉默的表情讓少年朱杜不知所措，當看到父親的目光來來回回掃過自己和兄長時，當看到一直以欺負自己為樂，二人一起犯了錯後卻總會第一時間指著自己帶著一臉諂笑誣陷的兄長像以往每次一般舉起了手指顫抖著對著自己

    朱杜知道，自己的命運，已經在這一指之下，轉過了一個大彎

    一切開始變得順理成章而又再也無法讓少年時期的朱杜忘卻

    縮在堪堪能夠塞入自己的擁擠密室中，透過密室中透氣的小孔，小小的少年看到了肆意衝入了家中那些紅著雙眸開始漫殺的侍衛，看到了兄長執意不從卻被一刀砍下了一直以來被稱為『料理聖手』的右臂，看到了父親剛勁而又威嚴打著圈滾落在地的頭顱，以及整個家中，像是落入地獄一般的慘叫聲和血光『噗噗』的噴濺聲交織在耳畔，經久不息

    按照本來所有小說中的橋段，應該是此子就此便開始了漫長的隱忍時期，拜入了赫赫有名的師門之下，數年之後學成歸來，要麼手刃了滅族仇人一統玄名海域，要麼發現仇人在自己刻苦修煉間已不敵歲月流轉儼然去閻王面前報了道，大哭一場後遂留下一本可驚天地泣鬼神的絕世神通讓後人開始無休止的爭鬥

    這朱杜，到底還是朱杜，他並不是這本書中的主角，縱然是，他也還是朱杜

    朱杜是一個怎樣的人呢？他沒有氣力也沒有膽量做出弒殺一國之君的事情，明明前面所有的橋段都是按照書裡一樣的鋪設，開始漫長的隱忍，拜入了天下第一天回門中並有了『斗仙』這樣的人物為師，燕驚鶴彼時和自己座下這個有點傻有點愣頭愣腦的四弟子有過經典的一段對白：

    「吶，小云云，你想修習仙法嗎？」

    「呃，師父，俺不想……」

    「為什麼啊，修習了仙法之後你就可以輕易殺掉那個殺了你全族之人的仇人了！」

    「俺爹在世時，只希望俺能成為玄名海域最好的廚子，兄長也是，也只是想成為最好的廚子而已……」

    「啊！可是對方殺了你全族之人啊！」

    「娘總說，命運命運，命在前運在後，一個人何時而生何時而死，是為命，它掌握在老天爺的手中，可運在後，一個人想怎麼活，活成怎麼樣，卻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燕驚鶴久久的沉默了，他注視面前縱是和自己說話也不忘依舊翻弄著各種食材各種調料其貌不揚的面容，悠悠的一聲歎息，從這位時年已不知活了幾個百年的『斗仙』口中吐出，他幾乎是有些可惜的歎道：

    「小雲兒啊，為師這座下一眾弟子中，你若一心修道，只怕最有望超過那祖師李耳的，卻是你罷……」

    朱杜沒有聽到燕驚鶴所言，也許縱是聽到了也沒有關係，因為他的心思，全部在如何能夠更加的料理好面前食材之上了

    寒雙少年時分經常來到御膳堂幫廚，一來是可以第一個蹭上四師兄的一手好廚藝，二來可以聽到四師兄微笑給自己講著他和兄長之間發生的一切。也每當只有此時，寒雙發現，四師兄從來使用的游刃有餘的刀具會發出細微的，幾乎無法讓人察覺的顫抖

    當然，經此以往，寒雙沒學會多少朱杜的廚藝，倒是把一張嘴養的不能再刁了。朱杜正在往菜裡撒下一把鹽巴，寒雙在一旁端著一碗湯喝，喝完之後皺了皺眉毛道：

    「四師兄，這湯裡，是不是少放了鹹鹽啊？」

    朱杜微笑著，也不否認點了點頭道：

    「嗯，沒放……」

    寒雙一時搞不明白面前這四師兄到底想做什麼，卻只見朱杜利落的將炒的菜翻出了鍋盛在了青瓷盤中道：

    「這放調料，要看準時機，什麼時段該放什麼不能錯，放多一點放少一點都會毀了一份菜。清晨起來，若是吃了太多的鹽巴，人一天口中都會發苦，今天午飯也就沒法做了……」

    寒雙一時沉默，他看著面前手中這一份青白相間的兩白湯道：

    「四師兄，那要怎麼樣，才能看準放調料的時機呢？」

    「相信自己的味覺！」

    朱杜從鍋灶間抬起頭來微笑，他看著身旁已然越發英俊逼人的寒雙開口：

    「雖說自己覺得好吃大家不一定會覺得好吃，但是料理這東西，沒有辦法迎合所有人的胃口，既然如此，又何苦要去迎合所有人的胃口，自己覺得好吃不就夠了？」

    寒雙微微一怔，一時抬起頭微笑看著朱杜道：

    「您怎麼知道我正在猶豫下山之事？」

    朱杜面上似是也一怔，他反問道：

    「啊？你要下山？什麼時候？！」

    寒雙微笑著搖了搖頭，放下了手中的湯碗，看著清淡的湯碗之中倒映出自己的面容，他道：

    「今晚！」

    這話說罷，他轉過身去走了出去，未曾看到膳食堂中主廚的廚子露出一抹由衷微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