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 風華 文 / 夢靈庵
「二公子，大帥傳你去無雙閣議事……」
深夜，玄月高掛，侍衛看著那依然目光平靜跪著的少年和他身側一起蹲著的少女，心下微微歎氣，其實這個被稱作天下第一的少年策略師，作為寒府的二公子，卻不知比那受寵不已的大公子強了多少，在這個小小少年身上，身為侍衛的自己，根本看不到有一絲的嬌寵蠻橫，而且看這少年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兒，又怎能是造成十年之前府邸悲劇之主
可大帥的決定，又豈是他們作為屬下暗自揣度的，他心中微微歎氣，終究是只傳了府邸主人的另一句話，他看著一旁扶起少年站起的少女道：
「大帥還說，有些事只能公子知道，若是二公子自以為是殘廢，便讓他人扶著您過去……」
少年此時剛剛起身，只覺得下半身麻木的似乎已經不是自己的身體，眼前正是一陣陣的泛黑，還未開口，身旁的女子卻已怒道：
「你說什……」
一隻修長的手緩緩抬起止住了少女的話，少年靜靜的看著身旁的少女，只是輕輕搖了搖首，他轉過頭來，很是認真的看了一眼適才傳話的侍衛，良久卻是先轉首向泠陌道：
「陌兒，你先回院子裡去歇息可好？」
少年的話語十分溫婉，眸子卻是一片的堅定不移，泠陌心下歎氣，良久，她黯然低首輕輕點了點頭道：
「嗯，你當心……」
少年輕輕微笑，不曾言語，泠陌憤恨一跺腳，到底未說什麼，身形一動已然消失
站在原地的少年此時眼前的黑暗才漸漸散去，他回首平靜看著侍衛，淡道：
「你帶路吧……」
那侍衛點首轉首起步
少年在後方要跟上，誰知這剛想起步，雙腿竟然像被針紮了一般，痛的他眼前又是一黑，跪著的時候感覺不到，剛剛起來的時候腿又是麻木的，此時這微微動彈，只覺得雙腿如同在被百蟲咬蝕，竟是痛入骨子去了
他痛的再也支不住，一個趔趄向前單膝跪倒在地上，單膝重重敲在地上的疼痛和被凍透的身體一時間起了一身的冷汗，喉中不知為何泛起一陣的血腥，一時間只覺得這天地似乎都在旋轉，下半刻，他竟是忍不住伏在地上一陣猛咳
那侍衛愣在前面，他傻傻的看著這身著華服的少年公子，這個少年奪得天下第一策略公子之名，這個出身華貴非凡的少年，此時這般模樣，竟讓自己都心痛不已，他一時礙於大帥的命令不敢上前去扶，一時心中又著實不忍，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罈子，怔然不知如何
細雨打在那小小的青衫身上，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肉球不知從哪裡竄出來突然衝到了少年身下，輕輕蹭著少年幾乎接近地面的臉頰，那少年的咳嗽漸漸平復，他靜靜的看著那似貓兒的小獸在眼前嗚咽一副焦急的樣兒，良久輕輕笑道：
「總算是叫的像隻貓了，無妨……」
那獸兒也不知聽沒聽懂，繼而只是輕輕蹭著他的臉頰，似是想傳遞給面前一直在顫抖的小主人溫暖一樣，不時還輕輕舔舔寒雙的面頰
少年輕輕閉上雙眸，他似是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仰首看了看下了一天雨的天空，下半刻，他烏黑的眸子中似是做了什麼決定，他就這般，緩緩，緩緩，緩緩的站了起來
青色的衣袂被雜著細雨的夜風微微浮動，他單薄的身子此時立在天地之間，竟似將這天地萬物，都踏在了腳下，他轉首向侍衛看去，第一步邁的異常艱難而緩慢，可卻從未停止，漸漸的，第二步，第三步……
侍衛愣在了原地，少年走的十分緩慢，可這短短的幾步，竟似這天地間的萬物都無法阻攔一般，侍衛本也是軍中鐵血男兒，什麼樣的氣派景象沒有見過，此時，卻怔然被少年緩緩的步伐驚呆於地
不知過了多久，那少年滿身的雨水狼狽而不堪的站在他身旁，那雙黑色而溫和的眸子靜靜的看著侍衛，他的話語依舊溫婉，卻不容抗拒，他緩緩道：
「帶路……」
……
無雙閣，是寒府議事所在，寒家大公子此時坐在下首，看著上首坐著對地圖沉思的男人
男人的青絲隱隱泛著白光，其中夾雜了很多的白髮，寒焰閉眸，男人對他的寵愛所有人都看在了眼中，便是自己，也說不出個不字來，可不知為何，他心底一直以來，都對男人有著莫名的恐懼
這恐懼說不出來，卻如滲入了骨子，可偏偏，這世間，有著一個面對男人也能朗朗而立的少年
「二公子到！」
侍衛的傳送聲從外傳入，寒焰冷冷向那個青衫少年看去，少年的步伐還帶著蹣跚，身子卻如松柏一般挺直，那少年緩緩向屋中走來，寒焰睜開眼，他看著行來的少年，便是他，縱然面對著世間的傳奇將軍寒毅，也分毫不見退卻，寒焰心中嫉妒一閃而過，少年已緩緩立在堂下，旋即，連串的咳嗽聲從他嘴中傳了出來
似是過了很久，咳嗽聲漸漸平復，少年微微躬身道：
「父帥，大哥……」
男人看書卷的頭抬也未抬，似乎根本沒有察覺少年的進來一般，沒有男人的說話，少年一時只得繼而躬著身子，連聲的咳嗽響起在空蕩的屋子中，竟是要將肺要咳出來一般
正坐的男人終於眉頭微皺，他抬眸冷冷向堂下咳嗽的少年看去，眉間寫滿了冷淡，他道：
「你若是咳夠了，就上前來……」
少年躬著身子的咳嗽聲戛然而止，忍了忍卻終究沒忍住，他伸手輕捂雙唇，又是繼而連串的咳嗽，微微嚥下口中的血腥之感，他神色一黯，直起身來抬首看了看男人，不曾言語，拖著全身疼痛的身子走上前去，見男人不曾讓自己落坐，少年便靜靜站在男人對面，看著男人手下牛皮做成的整個騰龍海域地圖
一旁坐著的寒焰冷冷笑道：
「二弟，不知今日天氣如何？」
寒雙轉首淡淡看了寒焰一眼，轉首卻繼而看著桌上的地圖道：
「昨晚雲如豆莢樣般，今日只怕整個騰龍海域都有大雨席捲……」
寒焰一時被哽住，轉而冷笑道：
「能在雨中賞一天的雨色，實非常人，二弟跪著賞了一天的雨色，只怕更非常人也？」
寒雙微微閉眸，他的目光繼而在騰龍海域整片地圖上看過，口中淡道：
「有些人跪著賞雨，看到的是這天下之雨，有些人站著賞雨，卻連門前之雨都無法看到，大哥以為，哪一種人更好？」
寒焰一時盛怒，倏然起身怒道：
「凝之，你今日屢屢冒犯，是當父親不存在嗎？」
少年眸色驀然一沉，他看著寒焰，正要開口
「長兄如父，還不請罪？」
一直坐在上座不語的男人突然冷淡抬首看了他一眼
少年的眸中一時閃過不信，他轉首怔然看著男人，卻只見男人只是冷淡淡看著他，他心中霎時苦不堪言，如此心意一動，竟然又牽起連串的咳嗽，只聽男人繼而冷冷道：
「怎麼，為父說話，你也聽不得了？」
少年有些悲哀的轉首看著男人，見男人的面色沒有一分改變，許久之後，他就這般帶著連串的咳嗽聲，緩緩在桌子另一面跪了下來，他強忍喉間血腥道：
「父帥之命，孩兒自不敢違……」
男人冷冷一哼，不曾言語，卻也不曾出言讓他起身
少年微微垂首，又是低咳兩聲，片刻之後，他抬起首來，看著男人道：
「孩兒乃天回門首席大弟子，仙門中人，見凡間君王有不拜殊榮，策略師受天地洗禮，只跪得父母師尊，還望父帥見諒……」
這話說罷，少年緩緩附下身去叩首不起
少年之言，很是明確的告訴給了上首的男人，就是將來寒焰做了大凌國的君主，他也有不拜之理，更何況，既然要他以策略師的身份來輔佐寒焰為帝，那這一拜，寒焰也是受不起的
寒毅的眼神微微泛冷，片刻之後，他略一揮手道：
「凝之，你可知為何為父會看這副地圖？」
少年扶著身前的案幾緩緩起身，帶來連串輕咳，片刻之後，他復而看了看地圖道：
「父帥可是在看凌國布軍？」
寒毅抬眸看少年一眼，點首
寒雙繼而又凝眸看了地圖一會，他道：
「大哥若想奪帝位，單單憑藉著天齊大賽自是不行，這凌國現今，三皇子六皇子手下禁軍中路軍士二十萬又余，其中父帥舊人良多，不足為懼，如今我等要考慮的，只怕是深宮裡的那位正主和西南軍士……」
寒毅眉間略略一挑，一時抬頭看著少年，似在詢問
少年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平復下來看著地圖開口：
「宮裡的正主這幾年來韜光養晦，只怕正是因為甚為忌憚父帥，而我們卻看不到他手中的底牌……」
少年輕輕吸了一口氣，手輕輕劃向地圖中大凌國西南方向道：
「西南屬軍天高皇帝遠，基本是前朝將領掌控，只怕近日，就將不會安定了……」
這話說完，他眼中閃過一絲暗淡，原來不論如何，我都要和你兵刃相見嗎，凌荃……
少年此時浮想翩翩，卻未看到正坐之上那男人目光此時靜靜落在他的身上
須臾之間猜出自己的意圖，只看了地圖數眼便看出了一個國家布軍，寥寥數語概括並指出優劣，男人緩緩閉上了雙眸
這個享有著天下第一策略公子之名的孩子，擁有的，又是怎樣的風華無雙
只是
男人深深的，閉緊了雙眸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