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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章 鼓噪的大營 文 / 洪天水

    約在正午時分,盧森趕到基督殿旁的一間休息室,在這裡,他會見了亞多斯。

    盧森首先感謝亞多斯在自己生病期間對他的照顧,並且對他一直堅持在天京城內救護軍民的生命表示感謝和欽佩。亞多斯對天王在這種特殊時刻還能接見他表示感謝,並且表示,自己所做的事情都是應該做的,自己與天**民已經難分彼此了,願意繼續留在天京城內為天**民做些自己能做的事情。

    盧森覺得氣氛也算融洽,就說:「亞多斯先生,我個人覺得,由於你的皇室身份,你可以為天國做一些更大更重要的事情,當然,不知道你是否願意和方便這樣做?」

    亞多斯有些驚奇,「天王陛下,您需要我替您去購買軍火嗎?」

    盧森笑了,他擺擺手,「不不不,軍火的問題自然有人去解決,我覺得,你合適的時候,能不能為我們親自與英吉利國的女皇陛下交流一下,看看我們兩國從通商抑或軍事上有多大的合作的餘地?這些最直接最有效地工作呢,我想只有你能完成。」

    亞多斯明白了盧森的意思,他莊重的思索了片刻,「我親愛的天王陛下,我願意為您和我們的天國效勞,可是,現在天國被圍困的就像鐵桶一樣的,我怎麼能夠做這些事情呢?

    盧森說,「亞多斯先生,我已經對打破眼前清妖對天京城的包圍做了具體的部署,這樣吧,等再有大的進展,長江水路有所打通,還是請你親自回去一次,或者以書信的形式來闡述我對英吉利女王的致意,你看好嗎?「

    亞多斯連連稱是,「我回去後,首先給女王陛下寫信,向她講清天王陛下的誠意,我會努力的促成此事的。」

    吉字營的廚子老錢這一段兒可就不咋舒心了。自打這九帥曾國荃生病好轉,口味卻又大變了,各色葷腥根本就不能入口兒,有時候,遞上去一碗湯,略微有些雞油一類馬上就翻臉不吃,整日就是芋頭,筍芽,再就是要麵食兒,這就愁死老錢了。這後廚的規矩呢,不怕當官的嘴尖,架不住用銀子找嗎,可是,真遇上一個不講究的主子呢,就沒意思了。首先,這賬房的賬目就沒法報送了嗎。

    這老錢就心裡埋怨,攤上一個這麼奇怪的主子,真是倒霉了。午飯剛過,閒在的無聊的老錢圍裙也懶得脫下,就溜躂著來到了信字營李臣典的營帳,這裡是個不怎麼潔淨的地方,常常是酒氣熏天,帳內充斥著臭腳丫子的味道,可是,這吉字大營的哨長營官啥的還就喜歡往這裡湊合,這老錢呢,動輒也能為他們弄個下酒的小菜兒,偷偷加工個野味,所以,這老錢竟然也成了他們中的一員,儼然很受歡迎。

    老錢剛湊合到帳門口,就聽裡面一個粗嗓門在說「曾曰廣算他娘的什麼東西?竟敢在這些老子們面前蹬鼻子上臉的!大營那麼多輜重都拉到哪裡去了?這簡直就是兒戲嗎!」

    一個嘶啞的聲音就說「祥雲啊,要叫我說,他曾曰廣當不當哨官那是小事,九帥就是讓一隻癩皮狗做營官,咱弟兄還能說啥?可是,我總覺得不大對頭呢?」

    老錢聽出,先說話的是信字營的營官李臣典,後面的啞嗓子聲音是張詩日,這張詩日原本是羅澤南的人,所以,考慮問題就沒那麼多的顧忌。

    老錢剛要邁步進帳,就聽身後一陣喧嚷,原來,煥字營駐守天堡城的兵勇們回來了。

    這朱洪章首先就炸了廟兒,站在地當心兒,「九帥這是搞的什麼名堂嘛?我煥字營的弟兄捨命奪下來的天堡城,卻讓曾曰廣這個草包去接防,而且還搞了這麼多開花大炮拉上去,那天堡城彈丸之地,怎麼用得了這麼多的開花大炮?九帥這麼搞,我們煥字營不服!」

    大家也覺得這事太蹊蹺了,沒有必要這麼興師動眾的把煥字營的人換下來的嗎,而且,事先大家一點也不知道,也不怪朱洪章生氣的。

    朱洪章意猶未盡,看著傻笑的李臣典,他恨恨的說「祥雲,你別幸災樂禍,我告訴你,你還得挖洞子是吧?可是,現在把那麼多的開花大炮弄走,歸曾曰廣指揮,我問你,你要不要大炮的援助了?我還咋用大炮壓住長毛的城上炮火?」

    一旁聽得怔怔的蕭孚泗瞪著大黑眼珠子插言道,「乾脆,咱們都去找九帥,問問這仗到底是咋打,這眼看要破城了,不定方略,不見咱們,就憑曾曰廣一個人就能包打天下?」

    這時候,武明良看到門口訕訕笑著的老錢,就招呼他往前來,李臣典更是拉長聲音,「錢大人,你不進來是在門口做監軍的呀?老錢趕緊袖著手,笑呵呵的走到眾人的跟前。李臣典一見到老錢就來了興致,他非得拉老錢做到自己的身邊,張嘴就問「老錢,你這火頭軍的營官兒今天又給大帥弄了什麼伙食了呀?

    老錢就笑著伸出了兩個手指,口中吐出幾個字兒「麵餅,鹽水煮青豆。」大家聽了,面面相覷。見大伙不言語,老錢又補充說「大帥還親口令咱,今後不得在大廚房外面殺雞宰鴨,不許給大帳送葷腥菜餚呢。」

    聽得李臣典灰心喪氣,口中道:「這可怎麼得了?」

    信王洪仁發此時卻怒氣沖沖的來找忠王李秀成,原來,有人來報洪仁發,說在雞鴨巷原來的一所宅子裡,洋鬼子白齊文掛起了自己的招牌,弄得是烏煙瘴氣,洪仁發就親自去察看,結果,也是哭笑不得。

    宅子的門柱子上兩邊各釘著一塊四方的木牌,一塊上面寫著「太平天國海軍總司令部」

    另一塊上面都是洋文,問了通譯,才知道是「美利堅合眾國駐天京領事館」。洪仁發見狀就闖進了這海軍的重地,碰巧白齊文不在,一個高鼻子的洋人就接待了信王洪仁發,洪仁發要求馬上把牌子換掉,洋人就聳肩說不可能的,白齊文總司令已經得到了太平天國天王陛下的任命,已經開始著手工作了。

    於是,洪仁發就來找忠王李秀成。李秀成聽了也是覺得詫異,他想了想,就說「這白齊文雖然荒唐,可沒有天王的許可他斷不敢如此張狂的,而天王幾次召見他,又讓他出席最高軍事會議,所以,這些事,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你要是覺得不對,還是要先面見天王,這樣才妥當。」

    洪仁發心裡說,咱家這天王現在倒是開始管人間的事兒了,可是,諸事也不和咱洪家哥幾個商量了啊。

    可是,天堡城的收復,卻給城內的軍民帶來極大地鼓舞,大家的臉上都掛著喜悅,畢竟,外邊有一座雄獅一樣居高臨下的天堡城在衛護著人們,而且,大量的開花大炮,充足的炮子,大量的臘肉,罐頭。成箱的子彈,都等於旱季裡的及時雨,通過這件事,大家對天王的神機妙算這次更有了直觀的認識。

    而此時的盧森,胸中的幾步棋已經是越來越明晰,眼前的道路已然是愈加開闊起來了。

    約莫在晚飯後,絡腮鬍子曾曰廣領著一干人馬回來了。

    這一下,吉字大營沸騰了,煥字營的士兵們就圍住了他們,質問著,問他們把天堡城交到了誰的手裡?回來的兵士們個個說不清道不明,就急著去吃飯,可憤怒的人們卻越來越激動,幾個營官哨官的也摻雜其間,曾曰廣的袖子也被撕破了,從身後挨了幾記老拳,曾曰廣好不容易才脫了身,氣喘吁吁,飛奔到大帳,給正果報信。

    正果心裡焦急,可表面還是裝著不動聲色,他的心裡迅速的想著對策。

    絡腮鬍子曾曰廣氣的都要炸了肺,看著九帥在地當心走來走去,他就忍不住說:「大帥,這些人這不是要造反嗎?大帥,只要你老人家發話,咱就抓他幾個膽大包天的貨,修理一下他們身上的倒刺兒,看以後誰還敢和大帥你作對兒!」

    走動著的正果腳步略有停頓,曾曰廣的這句話還真提醒了他,是呀,捉起來,捉起來之後,這些人不就是隨時可以處置的了嗎。

    電光石火,也就一瞬間,一個想法就成熟的出現了。

    「曾曰廣,你知道這些人為什麼要阻撓本帥的行動嗎?」正果嚴肅的問絡腮鬍子曾曰廣。

    曾曰廣茫然的搖搖頭。

    「我告訴你,本大帥要不戰而屈人之兵,要巧取這長毛的老巢,而這些個人等,為了要立功請賞,就不顧一切了,現在,竟然敢唆使兵勇,起哄鬧事,毆打我帥帳的人,這還了得?」正果說的義正詞嚴,聽得絡腮鬍子曾曰廣捏緊了拳頭。

    「曾曰廣,你從現在起,要給我睜大眼睛,注意一些人的動靜,要是有敢暗中破壞本帥籌劃的人,你就要馬上報我,而且,你安排好大帳的一哨人,隨時聽我號令,要絕對聽話的,你明白嗎?」正果向曾曰廣下達著指令。

    曾曰廣趕緊躬身答應著。

    戌時正,一隊人馬又風馳電掣的回至在吉字大營,信字營的李臣典,煥字營的朱洪章等人都從圍城的前線趕了回來。

    一時間,信字營李臣典的軍帳裡,燈火通明,一張臨時搭起的檯子桌案上,已經擺好了土雞豚蹄,西洋的鐵聽罐頭也早就用刀子嵌開了蓋子,間或還有白花花的英國製造的桶裝奶油,一大木桶的紹興老酒也放置在桌子一角,圍著桌子坐著的有十幾個人。

    大家喝著老酒,撕咬著半生不熟的豬蹄子,都說著不相干的話。

    突然,煥字營營官朱洪章把酒碗向桌子中間一扔,酒灑了一桌子,酒碗翻了,可是,沒有打碎。

    朱洪章手指著眾人就罵,「你們算什麼東西?明擺著天堡城是我煥字營拿人命換來的,現在,讓曾曰廣這鳥人去接防?啊,也好,接就接吧,可是,放了幾炮就走,生生把天堡城讓給長毛,這是誰家的王法?你們都看在眼裡,個個裝死狗兒,還有沒有仗義二字?」

    武明良見狀去拉他坐下,被朱洪章胳膊一甩,差點甩倒武明良,

    李臣典不樂意了,「煥文,你幹啥?酒還沒喝一杯,你到先醉了呀?咱現在不就他娘的是喝酒嗎?再說了,咱哥們兒誰不是看的真真的,咱要說,也得去和九帥去說,而且,這回是非說不可了!」

    說著,李臣典伸手捅了一下張詩日,「城甫兄,你說是不是?」還沒等張詩日說話,大眼珠子的蕭孚泗插話了,「要叫我說啊,咱不但要和九帥問清楚,而且……」

    說到這裡,他卻不往下說了,拍拍身邊的劉連捷的後背,「南雲,你說說吧。」劉連捷仰脖灌進一大口酒,眼睛看也不看一眼大家,口中道;「要我說啊,這事兒就得一個人出頭,」大家聽了,心裡明白,卻問是誰?

    劉連捷一字一頓的說道:「此人姓彭,字杏南,名毓橘,乃我吉字大營分統也,」悶著頭吃肉的彭毓橘擺手道:「老劉,你就別拿咱取笑啦。」

    這彭毓橘是根紅苗正的吉字營老底子,家住湘鄉,而所謂湘軍,在當時來講並不是一般意義上所講的湖南軍隊,它是專門指湖南湘鄉人組成的兵勇,所謂「無湘不成軍」就是指這個意思。

    彭毓橘又是曾國荃的表弟,而且還是同齡,所以,吉字大營5大分統,彭毓橘位列第一。

    蕭孚泗翻了翻黑眼珠子,接口道:「杏南兄,你就別客氣啦,現如今,這事體真是不對了呀,現在的情況,我老蕭看著都害怕,這天堡城都能讓出去,還要搭上那麼多開花大炮,吃食輜重,聽說光是臘肉就送去幾百筐,外加西洋罐頭,這事情要是在座的人做出的,有八個腦袋也得被砍掉了吧?你說現在這算咋回事?你是九帥的老表,你不出頭問清楚,我們咋辦?」

    一直沒吭聲的李臣典卻說話了;

    「我看不如這樣,就由杏南兄寫封書信,把這裡的情形報與安慶的曾大人,因為,要是曾大人知道這一切的佈置,那咱們就算少見多怪了,一切由曾大人判斷,只不過,咱們不能寫這信,只能是杏南兄寫,不知道杏南兄和諸位仁兄以為如何啊?」

    大家都覺得這個主意非常好,可是,彭毓橘卻有些猶豫,就沒有答言。

    朱洪章就誠懇的說:「杏南兄,我的分統大人,你說咱這天堡城現在長毛手中了,這是多大的事情啊?而且,公然弄出那麼多門開花大炮送到天堡城,不到一天,就把人馬撤回,這到底是幹什麼咱們想都不敢想啊?」

    李臣典長吸了一口氣,「還有,前幾天,就是徐大及回來帶回了一個長毛的事兒,咱到現在也不明白,生生就給放了,剛才臣章派人來說,這個徐大及又進江寧城去了,你說這可怎麼得了?」

    「我說祥雲,我聽人說,你捉到的那個長毛說是個王,是真的嗎?」蕭孚泗瞪著大黑眼珠子直愣愣的問道。

    「哎,你就別問啦,一提這事兒我就頭疼,我當天就去找九帥問明白,被他娘的曾曰廣的人給攔住了。」李臣典不好意思說被帥帳的親兵給綁了,押在哨房一個時辰。

    「杏南兄啊,所以,你說這些事,咱們都不明白了,這麼下去,誰還敢在前面一心一意的打死仗啊?你千萬千萬問問曾大帥,是不是他老人家和九帥定下的乾坤大計策呀?要是如此,咱們這些人也就不操這份兒閒心了,也是省心了,你說是不是?」朱洪章也拱手求彭毓橘出手。

    武明良也看著彭毓橘說:「現在這麼不明不白的讓出了天堡城,我們的地道還咋挖?長毛從城裡出來反擊,天堡城從上面發炮掩護,壓著我們,我們如何能搞得過他們嗎?「

    一來是應大伙的要求,二來彭毓橘也覺得確實有這個必要了,最近這幾宗事兒,簡直不像老九所為,再弄下去,還不知道荒唐到什麼程度呢?

    想到這裡,他就歎了口氣,「罷了,就給你們做一回炮筒子吧!」

    於是,馬上喊人拿來紙筆,大家口述大致意思,由彭毓橘執筆,就給在安慶的曾國藩寫了一封信,馬上就遞給身邊的親隨,囑咐由水路連夜送往安慶。

    酒足飯飽,大家都各回自己的宿處,彭毓橘悄悄拉住李臣典,附耳說了半天,李臣典連連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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