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掠陣 文 / 南山煙蘿
蜀山的靜篤別院裡,素雪灰牆,青竹翠松。
梁菁菁如今已經卸任掌門,一襲水田衣長衫,格外素雅。梁菁菁惆悵雙目望向遠處天際的那抹淺淺的紅痕,心頭隱有不詳預感。
「梁長老。」一位蜀山後輩弟子前來求見,揖禮道:「梅花枝上的護花鈴都已經繫好,長老還有何吩咐?」
梁菁菁稍稍頷首,點頭道:「暫且無事,你先退下吧!」
那位弟子恭敬退下,他並不知為何梁長老在冬日裡都要在各處花枝上繫上鈴鐺,冬日裡少有鳥雀驚擾花園,更何況如今冬日的花園中除卻幾株梅樹,也只有秋日裡留下的幾棵殘果。但他曾聽伺候梁長老身側的弟子說過,梁長老繼任掌門之後,在起居的臥房裡也系有數枚鈴鐺。如今,梁長老卸任掌門之位,退居靜篤別院居住。那間她居住清雅樸素的臥房內,卻仍然有清脆鈴音傳出。
……
巫山神女峰旁的那座孤聳山峰,幾縷升起的青煙被山風吹散。
梁菁菁御劍又來到了這孤聳山峰之上,望著瓷盆裡那株貼跟海棠褐色枯枝上僅存的幾枚小果,還有枝頭上懸掛的那隻金色的護花鈴,微微出神。那間簡陋的瓦捨得蜀山幾位弟子相助重新修葺,而秦雲羨當年留下的幾件舊物得以保存,仍然存放在這間瓦捨之中。
屋外的那隻小爐上煮著一壺茶水,茶壺中褐色的茶湯翻滾沸騰,其中時浮時沉的茶葉就如這人世間輪迴的生靈那般,隨著這翻滾不休的世道不停沉浮,半分不由自己。
一陣清靈的冷風拂過山間,吹散了梁菁菁的鬢髮。四周尋遍,卻也不見何月棠的蹤跡,觀四周景物不似有打鬥痕跡,那何月棠究竟去了何處?
……
江都城內,瘦西湖旁的一處周府行館梅園內飄來陣陣絲竹樂聲,眾人都已在中庭的梅園內就坐賞花品樂。
曹玉匆匆趕回府中,眺望席間就坐眾人,卻不見昭平的身影,不由暗自心焦。
昭平公主的貼身婢女蕙雲悄悄扯過曹玉的衣袖,示意曹玉隨自己來。曹玉會意,連忙跟上,隨蕙雲來至梅園後院。此時後院冷清,昭平的臥房外,只有兩位婢女。
蕙雲垂首掩口一笑,指著昭平所居的臥房,小聲說道:「昭平公主一直沒見到駙馬來,賭氣將自己關在房中借口身體不適不肯赴這家宴。我們做奴婢的勸也無濟於事,還只能請駙馬爺親自去了。」
曹玉輕輕叩門,喚道:「露兒,身體可好些了?」曹玉問了幾遍,卻還是沒聽到昭平的回答。
蕙雲來至門口對兩側守候的侍女道:「天氣冷了,你們兩個隨我來,為公主和曹公子多備幾隻暖爐。」兩位婢女領命,隨蕙雲退下。
曹玉繼而叩門問道:「露兒?」
曹玉試探著推開房門,就在那一霎那,一隻瓷瓶被投擲過來,曹玉側身躲過這一襲,那花瓶落在地上,應聲碎裂成百片。
曹玉蹙眉,無可奈何地望著昭平怒不可遏的雙眼,搖頭道:「長公主若是每日都如此,在下這條命不知還能活多久!」
昭平一臉怨怒的樣子望著曹玉,責問道:「說很快就來,為何去了這麼久?曹玉,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難道又是因為趙晴?」
曹玉面色沉靜,眉宇間隱有憂愁,稍稍沉默片刻,搖頭道:「露兒,你是我的妻子,我又怎敢隱瞞。我的確是去見趙晴,是去見她最後一面。」
昭平駭然一驚,望著曹玉肅然哀傷的眼睛,微微搖頭道:「她……怎麼會?」
曹玉將昭平攬入懷中緊緊抱住,闔目道:「我以後也不會再見她了。」
昭平一時不懂曹玉所言之意,心中泛起萬千狐疑,稍稍抬頭望著曹玉柔和的輪廓,一時語塞。昭平察覺到此時曹玉眼眸緊閉,但是眼角已經滲出些許淚漬。
……
京城的菩提寺被籠罩在幾重強大的法術之中,由楊綜沐謙黃瑞芳桃林仙四人掠陣護法。
海燈盤腿坐於庭院內那高大柴堆上,神色肅穆凜然,銀白的長髯隨風飛動。
風律身著石青色的衣衫米白色長裙,默默守護於沐謙身側,助其掠陣。此番一戰,能否全身而退尚未可知,若是他們夫妻二人均葬身此處,兩個女兒又當如何承受?但此戰事關天下安危,覆巢之下無完卵,風律深知此時並不能置身事外。如今長女沐皎容業已成人,皎容細膩懂事識大體,她自能照顧好自己也能照顧好尚且年幼的沐沁文。
菩提寺外圍已有眾多仙門弟子把守戒備,事關重大不容有失。蘇合已將水精月樹與落霞琚兩件神物帶至此地,借助月樹與落霞琚的靈力助陣,且能庇佑四周百姓不受爭鬥波及。
徐湘身著鶴氅玄衫,手執紫電劍立於菩提寺院牆之外,鷹隼般鋒銳的雙目靜靜注視著四周的動靜。
此時鄭書麒與幾位桐柏山的弟子巡視至此,鄭書麒身穿藏藍道袍,頭戴玉冠,如今已得桐柏山剩餘弟子的擁戴,繼任為現任掌門。桐柏山自上任掌門長訣之後,多數弟子都已散盡。鄭書麒不甘祖師基業毀於此禍,重新召回那些心底耿直的弟子,重振桐柏山一派。
抱拳道:「徐掌門,附近的居民已經遷居別處,朝廷發下的撫恤補償也盡數分發民眾。皇城侍衛張貼公告是菩提寺需要整理修葺,至於其他並未言明。」
徐湘神色凜然鎮定,目光清冷深邃不可見底,向幾人抱拳道:「多謝各位道友仗義相助。」
鄭書麒抱拳道:「徐掌門勿須見外,此事關乎天下黎民,桐柏山為修道門派,怎能不顧?更何況重華之禍與桐柏山亦有關係,實在慚愧。在下只能盡力補救,以正桐柏山清虛觀名門正派之名。」
此時一隻青琅玕石靈從旁邊躍出,用略帶挑釁的目光望著鄭書麒一本正經的模樣,搖頭道:「喲,討厭鬼鄭書麒也當了一派掌門,可喜可賀!」
身旁幾個桐柏山弟子聽聞石靈對掌門如此不敬,心頭不悅正要呵斥,卻被鄭書麒側目揚手制止。鄭書麒謙和而笑,向青琅玕抱拳道:「多謝石靈兄大人大量不記鄙人當日的罪過。」
青琅玕得意一笑,仰面望著鄭書麒,點頭道:「念在你知錯能改,而且用自身靈力餵食我們兄弟幾日,我們也就大人不記小人過了!」
白雲母也從一旁躍出,踩在青琅玕的身上,望著鄭書麒嚴肅的面容,嬉皮笑臉地說道:「不錯嘛,果然是人靠衣裝,如今這樣子看著比以前是要順眼一些,哈哈!」
青琅玕有些厭惡地將身上那聒噪的白雲母抖落,那白雲母一時沒站住,骨碌骨碌滾了一大圈,撞上了院外的一棵老柳樹才停下。
一眾石靈看到這滑稽場景都湧了出來,捂著肚子笑得前仰後合。
此時雖是非常時機,但眾人仍然被眼前滑稽的一幕逗得忍俊不禁。
徐湘也不禁搖頭淺淺一笑,對那幾隻石靈吩咐道:「還有勞幾位石靈兄照拂附近民眾安全,勿要讓閒人闖入。」
「好的好的,小湘兒放心。」幾個石靈一陣嬉笑,又蹦蹦跳跳向四周散去。
幾個石靈分散個主要入口,藏在草叢之中,嚴密注視著附近的風吹草動。
就在此時,沐皎容身著一襲俏麗的藕荷色的俏麗衣衫從一叢枯草上越過,在這深冬時分顯得格外奪目。
沐皎容望著那被幽藍光暈屏障籠罩的菩提寺方向,面容略帶憂傷,漆黑靈動的眼眸裡泛過一絲哀愁。
白石英從草叢中躍出,望著沐皎容不解地問道:「你一個漂亮姑娘,來這裡做什麼?」
沐皎容望著白石英,認出便是在蜀山所識的石靈,會意一笑,連忙抱拳道:「石靈大哥,原來你也在這裡?」
白石英鄭重其事地點點頭,故作深沉地說道:「我當然要在這裡,防著你這樣的小姑娘進去貿然闖進去呀!」
沐皎容目光焦灼帶著幾分乞求的神態,急切地說道:「我擔心我爹娘,我要進去幫他們!還請石靈兄通融。」
白石英略帶為難地搖頭歎氣道:「並非我不通融,你求我也沒用呀!你這一番孝心可鑒,但是你進去能幫得上忙麼?只會讓你爹娘分心無暇他顧。若是真為你爹娘著想,就呆在安全的地方。」
沐皎容見白石英態度堅決,也意識到此時再說情也無濟於事,狡黠的目光故意往一旁瞅去,藉機引開白石英的注意。適時便趁白石英不備,飛身越過那叢草窠,向菩提寺方向趕去。
白石英心中大呼上當,正要追上,卻突然感到一陣寒涼。身旁的那叢枯黃的秋草瞬間被一層薄霧冰霜覆蓋,白石英的身子也瞬間被這曾恐怖冰霜凍結而不能動彈,半張著驚恐的嘴,斜眼想要看清身邊發生了何事,卻已是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地見到那股白色寒氣向毫無防備的沐皎容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