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虞美人 文 / 南山煙蘿
京城的芙蓉江中芙蓉盛開,翠葉漾波,江中畫舫穿梭蓮葉之間,裊裊絲竹清樂從江面傳來。行樂京華間,香塵軟紅、熏風醉樂。
芙蓉江側的幾顆綠柳之下,蘇合微瞇雙眼看著這滿江碧藻流波,撫掌道:「葬雲崖那些人,如今似乎對京城中的這件事頗有興趣,還有一月的時間便是中秋節,我們留在這裡守株待兔。」
「你為何對我的事情如此在意?」岳喬的語氣依舊冰冷,面容冷肅落寞,堅毅的輪廓比以往更顯清瘦,原本清亮的眼神在此時卻是被疲累包裹著。如今體內阿芙蓉的餘毒仍然未清,每夜總有夢靨縈繞。
蘇合微微側過臉,雙眼淺含溫和笑意,「阿芙蓉花妖的修煉並不長,卻在如今成了禍害……如今靈力解封,人心又是最易受蠱惑的。我敬佩你,中毒如此之深,竟然還能有定力控制心智。」
「如若那日我已迷失心智,你會如何?」岳喬雙眸微闔。
蘇合沉靜的目光靜靜注視著眼前接天的翠葉華蓋,平靜地回答道:「殺。」
岳喬略帶苦澀地釋然而笑,稍稍轉過頭,問道:「蘇少俠你的武功修為不似人間常見門派,卻也有一些蜀山的功法道術。不知你師承何處?」
蘇合雙手環抱,釋然一笑,「人間除去洞天福地和海外三島十洲之外,也有些零星的修道之處,不過並不入大流,不過是無名無姓的小幫派,我若說出來,岳兄也未必聽過。呵,待往後時機成熟,我自然會告知。」
岳喬微微頷首,點頭道:「若是你不願告知,我也不再多問。」
蘇合釋然一笑,「不知岳兄聽著這靡靡絲竹之樂,可有心動?」
岳喬雙眉微鎖,並不為所動。
蘇合仰面而笑,「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登高不栗,入水不濡,入火不熱,是為定力。」
突然一隻符鳶翩然落下,落入蘇合手中。
岳喬略感疑惑,略帶幾分詫異地看著蘇合,問道:「這符鳶傳信的方法……」
蘇合將符鳶收入懷中,點頭道:「葬雲崖如今已被高深法術隱去,讓江湖上的朋友幫忙打聽葬雲崖的消息,這是桐柏山的一位朋友傳來的消息。他們也在調查近期出現的阿芙蓉蠱惑心智的事情。」
岳喬面露憂思,如今母親的仍然被困葬雲崖,生死未卜……
蘇合看著岳喬猶豫冷漠的側臉,心中也料想到了幾分,卻也不好多問,如今需盡快尋到那害人妖物的藏匿之地才可救人。
蘇合微瞇雙眼凝望著江面上的翠葉清波,「岳兄,諸事多想無益,你體內殘毒未除,切勿大悲大喜,容易入魔。」
……
京城城外南郊的玄天觀,坐落在一片靈山秀水之間,滿山的桃樹之上雖然已不見春季的繁花如錦,但此時的紅果壓枝亦是一番景致美景。
玄天觀是二十年前皇家所立,供奉的卻是數尊無名神位,據說是當今聖上與賢妃為夢中所感而立,但神位卻無名,這點不得不引人猜測遐想。
玄天觀的後院,卻鮮少有外人出入,顯得格外清幽雅致,幾枝艷若蝴蝶的妖冶之花隨風搖曳,幽香輕浮。
蘇合與岳喬二人走進玄天觀的後院之處。岳喬瞥見到這幾枝妖冶之花,當下心頭大駭,蹙眉道:「阿芙蓉?!這仙家道觀裡為何會有這妖邪之物?」
蘇合釋然一笑,順手攀過一枝虞美人,放在面前輕嗅,點頭說道:「莫要誤會,這並非阿芙蓉,而是虞美人。」
「虞美人?」岳喬面露疑惑之色,微微側過身,仔細觀察著這艷麗的花朵,這虞美人的花朵的確與阿芙蓉類似,但花朵純淨明艷,沒有阿芙蓉的妖邪之氣。
「祛除阿芙蓉花中的妖邪戾毒之後,便能淨化為此種虞美人花。」蘇合點頭道:「阿芙蓉妖毒為禍,四處的道友也在尋找解除之法,玄天觀裡的這幾株虞美人,便是淨化之後所得。」
岳喬面露詫異之色,問道:「這裡有淨化阿芙蓉妖毒之法?」
蘇合會意而笑,答曰:「萬靈皆有生存的權利,這虞美人是,阿芙蓉亦是。我師父說過,入了魔心才是害人妖花,若得淨化妖毒之法,避免無辜殺戮,才是完全之策。」
「尊師確為高人,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得一見?」岳喬望著這幾叢虞美人,心頭若有所觸,這花的確與阿芙蓉很像,卻沒有了往日所見的妖冶魅惑,多了幾分嬌憨之態。
「這幾日,我們先在這玄天觀中住下,觀主也許有辦法幫你淨化體內的阿芙蓉妖毒。」蘇合點頭道。
岳喬問道:「我們尚未拜見此間主人,如此是否唐突?」
蘇合撫掌笑道:「你能走進玄天觀的後院,便是已經得到了主人的應允。」
突然間,一陣清涼淡雅之香氣掠過,一位身著水田道衣容姿端麗的女子從山門外翩然走入,向二人合什揖禮道:「二位遠道而來,有失遠迎。」
岳喬抱拳回禮,略略抬頭看著眼前容姿端麗秀美絕倫的女冠,略微有幾分詫異。
蘇合連忙暗示岳喬此時的失禮,但觀主卻並未介意,點頭笑道:「岳喬,這近二十年未見,令堂可好?」
蘇合詫異一笑,問道:「原來周觀主與岳兄也認識?」
岳喬認出了眼前之人,便是幼時在蜀山靜篤別院見過的周幼薇,據聞是畫卦台的弟子,卻不知此時的周幼薇已經成為了這京城玄天觀的觀主。
周幼薇笑意溫和沉靜,點頭道:「曾有過數面之緣,不意時光竟然流逝得如此之快,如今回想起來,不得不唏噓感歎。你們的來意我已知曉,還請岳兄於這觀中安心住上些時日,雖然我尚無十分把握,但仍可一試。」
蘇合抱拳謝道:「那就有勞周觀主代為照顧岳兄,在下還需去往京城中探聽些消息,暫且別過。」
蘇合與二人抱拳道別,翩然離去。
周幼薇目光溫和沉靜,望著岳喬問道:「方纔問你的母親,你似有難言之隱,可是發生了何事?」
岳喬神色肅然,眉頭微蹙,微微垂首,回到:「母親為了救我,被阿芙蓉女妖囚禁於葬雲崖,至今生死未知……」
周幼薇聽聞此言,面露神傷之色,「你體內餘毒頗重,暫且回到屋內休憩靜養,晚些時候,我會將祛除妖毒的藥湯煨好送至。」
岳喬抱拳謝過,「恕晚輩冒昧,周道長,那位蘇合你可熟識?」
周幼薇搖頭笑道:「並不熟識,難道你與他也非舊相識?」
岳喬蹙眉搖頭,緩緩說道:「我中毒之後迷失心智,險些入魔,若非得他相救。但他的道術武功並不似人間尋常門派,所學也頗雜,兼有蜀山和海外十洲三島的修為。此人的來歷,恐怕並不尋常。」
周幼薇頷首而笑,「前一月中,京中有阿芙蓉作祟蠱惑人心亂人心智,我當初冒險採來幾隻阿芙蓉,希望能尋得淨化之法,但是卻險些為阿芙蓉所惑,幸而遇見了那位蘇少俠,亦才倖免於此。這幾株阿芙蓉,得淨化之後,蘇合便給她們取了虞美人這個名字。」
岳喬若有所悟,心中念道:蘇合果然是為追尋阿芙蓉一事尋到了我,他多次幫我,我的確不該多心,人人都有難以言傳的苦衷,自己又何嘗不是?
周幼薇溫和莞爾一笑:「岳喬,後院處並無外人打擾,正適合你清修療養,待藥湯煨好,便會差人送來,這些時候,安心留於此間,勿要擅自離去。」
「多謝觀主。」岳喬揖禮送別周幼薇離去,又獨自立在那幾株虞美人身前,蹙眉凝思許久。
不知不覺,此時已是黃昏時分,那幾株虞美人粉薄艷麗的花瓣在黃昏斜陽之下,閃著淡淡微光。身後柴扉小門被緩緩推開,一位身著素藍道袍的年輕女冠手托木案款款走入。
「岳公子。」女冠微微頷首行禮,聲音細若黃鶯,婉轉可人,「觀主現在正在元牝堂中會見貴客,命我將湯藥送來,請岳公子趁熱服下。」
岳喬點頭謝過,接過木案之上的湯碗,一飲而盡,「有勞姑娘,不知該如何稱呼。」
「道號璇真。」璇真垂首一笑,笑容溫和嬌媚,從懷中又取出一隻錦囊,遞與岳喬手中,「這是觀主為岳公子特意卜的一卦。」
岳喬從璇真手中接過錦囊,展開其中的紅箋,細細閱讀其上文字,頗有些不解。
璇真莞爾而笑,「這簽是尋人求平安的,雖然之前五爻有變數,但最後一爻確是吉卦,否極泰來之兆。我們觀主絕少為人卜卦,但是每次占卜都是靈驗的,觀主說,公子所擔心的人,如今並無性命之虞,而且只需靜待時機,便可有轉機。」璇真說完,衝著岳喬天真一笑,抿了抿嘴,繼而又轉身翩然離去。
服藥之後,岳喬頓覺睏倦難當,盤腿休憩於廂房之內,恍惚中,又陷入了迷離夢境之中。
一片五色氤氳籠罩著詭異的阿芙蓉花海,將岳喬包裹在這詭異迷煙之間。
阿芙妖媚的身影又如夢魘一般浮現於花海之中,「岳公子,一別數日,別來無恙?」
「妖孽!」岳喬厲聲喝道:「我恨當日對你一念之仁,而造成大錯,快放了我母親,否則休怪我無情!」
「無情?呵,如今也不過在你的夢中罷了,你能奈我何?」阿芙掩面而笑,故作無可奈何的模樣歎氣道:「小女子不過癡心於公子,特意請伯母來葬雲崖做客,我也好悉心照料。你們母子若想重逢也並非難事,只要你按照我的意思去做,我自然會安排你們母子相見。你如今既然已經到了京城,我需要你相助葬雲崖的任飛成為駙馬,我想以公子的身手,幫我剷去那些擾亂之人也並非難事,不過舉手之勞罷了。只要公子能助任飛成功,我必然履行諾言,讓你們母子團聚。」
「妖孽,你又有何詭計!」岳喬怒目而視。
阿芙依舊一副嬌媚柔弱的模樣,掩口媚笑道:「公子問那麼多又作甚?如今最要緊的,是你們母子團聚。」突然間,一道白光從天際投下,驟然間將這阿芙的身影和這朦朧煙氣吹散。
岳喬驟然從夢魘中驚醒,冷汗滲透衣襟,胸口不住起伏。蘇合坐在岳喬一側,緊緊握住岳喬右手內關,搖頭道:「又夢魘了?那花妖在夢中可說了什麼?」
「是你將我從夢魘中喚醒?中毒以來,每每陷入夢魘心魔,若非有你相助,我已經萬劫不復了。」岳喬望著蘇合的面容,此時的呼吸已經恢復平和,闔目道:「她讓我相助葬雲崖的任飛成為駙馬。」
蘇合聽聞此言,早有所料,點頭道:「果然不出我意料,葬雲崖的人來京城為的就是這駙馬之位,這只不過是他們掌控人間的一步而已。如今皇城內能人異士不在少數,他們亦不敢明目張膽。白日裡,我去京中打聽過了,那金玉城的趙恭如今改名為慕聖顏,住在京城綠柳巷的那間大宅院裡。」
岳喬點頭道:「任飛和吳不破等人伺候他身側,這慕聖顏傾盡家財來此也只為駙馬一位,卻不知自己也是為他人做嫁,當真可笑。」
「要救出你母親,必須先知道葬雲崖如今所處方位。既然阿芙蓉花妖有此命,我們不妨將計就計,讓他們相信於你。」蘇合眉頭微鎖,望著岳喬,二人會意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