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良夜 文 / 南山煙蘿
桃林仙隨岳喬緩步下山,看著夜色中林梢升起的皎月,低聲問道:「岳喬,許久未有見到你母親了。過些時日,我也去江南看看,呵呵,還想念著自己的那片桃林,不知道如今可否安好。」
岳喬神情恭敬,頷首而笑,回道:「桃林仙離開會稽山的桃林也有近二十年了吧?呵呵,那裡的百姓很是想念當年那位居於山中的醫怪桃林仙。」
桃林仙搖了搖頭,故作深沉地歎氣道:「當年也愛四處遊歷,無意發現了那片桃林,便隨性住下了,難為過了這麼多年,他們還惦記著。」
岳喬靜默而笑,眼神有幾分悵然,眺望著林梢的皎月。
桃林仙故作深沉地動了動眉毛,側過臉問道:「這麼多年過去了,有了那個孩子的消息麼?」
岳喬聽聞此言,神色有些微怔,片刻後才略帶失望地淡然而笑,搖頭說道:「這些年,我也在人間四處打聽,卻也沒有半點線索。」
桃林仙眉頭微鎖,略略點頭道:「相信這孩子的父母早已給他安排了個好去處,我們多操心也無用,一切順其自然吧!我就送你到這裡,路上小心,替我向你母親問好。」說罷,二人抱拳告別,岳喬的身影漸漸隱沒在這煙青色的山林之間。
……
夜色下的巫山峽谷,清波映白月,漁火一二點。
一處孤峰之上,那間簡陋的草廬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寂寥落寞,清風拂過庭前的草葉,沙沙作響。
岳喬隻身來至草廬之前,稍稍停下腳步,從懷裡取出一隻精巧的錦囊,悵然立於門前。
片刻後,岳喬垂首抱拳道:「這是我在崑崙山偶爾得到的白玉石子,望姐姐莫要嫌棄。」
木質的房門被輕輕推開,一位身著素衣半綰青絲的秀麗女子從屋內緩緩走出。何月棠如今也三十有七,卻絲毫未見老去的痕跡,如同神女峰之巔那皎潔玉像那般,將往日的顏色都凝固了下來,容顏雖然未改,但卻早已不見當年在會稽山初遇之時的那份明媚笑意。
岳喬稍稍抬起頭,刻意注視著何月棠如鏡般清澈的雙眼。
何月棠的笑容帶著幾分淡泊清遠,從岳喬手中接過那只錦袋,取出袋中的那枚小石子,放在手中把玩,點頭道:「有勞你費心了,你母親可好?」
岳喬微微拱手抱拳道:「有勞掛心,一切都好,楚庭的消息我也一直在留意,若是有線索必定及時通知姐姐。」
「多謝,都過去二十年了,呵呵,也不知楚庭身在何方、是什麼模樣什麼樣的身份?」何月棠淡然一笑,捋了捋額前散落的幾縷青絲,微微瞇著雙眼,略帶悵然地看著眼前的岳喬,「呵呵,小喬兒如今也長成大丈夫了。若是我沒有記錯,你今年也該過了而立之年,我這個做姐姐的,還希望能喝上你的喜酒?」
岳喬微微垂首,笑道:「一切隨緣,不可強求的。」
何月棠不由掩口而笑,故作惋惜地歎道:「可惜我沒有妹妹,否則就讓你作我的妹夫。」
岳喬面露憂思,稍稍頷首,恭敬答道:「夜色已晚,我因一些事情也耽誤了太久,需盡快趕回杭州莫干山以免母親擔憂。過些時日,再來拜訪探望。」
何月棠微微點頭而笑,揚手送別。
……
酆都城郊的那間小院裡,趙誠靠在一棵香樟樹下,仰面看著幽寂的天空,趙晴坐在一側的小凳之上,一言不發。
靠在門口的曹玉,看著這兩個心事重重的兄妹,也不知從何勸起,也抬頭看了看月明星稀的天空,故作深沉地略略抬了抬眉毛歎了口氣,「哎!自個的身子還得自個疼惜,外人怎麼勸也是無用。我先去找周公去了,希望夢裡能有那些中原人說的黃金屋和顏如玉,哈哈!」說罷,曹玉伸了個懶腰,走回屋內,側身躺在臥榻之上和衣而眠。不過片刻,屋內便傳來的如雷鼾聲。
趙誠稍稍回過神,看著一側神色凝重的趙晴,不由心疼勸道:「小晴,你才恢復些,早些休息。」
趙晴稍稍側過臉,努力讓愁結的雙眉舒展開來,點頭道:「我睡不著,就想在這院子裡坐著,看看這裡的星空月色,果然和家鄉不同,連空氣裡的氣味也不一樣。」
趙誠笑道:「相隔千萬里,我們以後若是想回鄉,怕是也難了。既來之則安之,很多時候珍惜當下才是最好,想必這話,岳兄也對你說過了。」趙誠溫和一笑,努力不讓自己的痛苦憂思影響到此時的趙晴,「我們往後要在這裡定下,多少也得有些經商的本錢,往年金玉城與不少中原的商客有來往,過些時日,我會想辦法聯絡這些人,對我們有些幫助。前幾日的信,想必還需些時日,泉州楊伯父的家人才能收到,雖然知此事殘酷,但有消息總好過了無音訊……這也是楊伯父的遺願。」趙誠說罷緩緩站起身撣下身上的飄落的花葉,來至趙晴身側,輕輕拍了拍趙晴的肩頭,二人四目相對,靜默許久。
……
第二日的清晨,曹玉懶洋洋地從屋裡走出,不停地打著哈欠,嘴裡不住地嘟囔著一大早該尋些吃的,此時也不知趙家兩兄妹醒了沒有。
一側的房門輕輕打開,又輕輕闔上,趙誠從屋內走出,眼眶有些泛黑,顯然是一宿未眠。趙誠示意曹玉到院外說話,「小晴剛剛才歇下,我們去院外說話。」
二人來至院外的樹林之中,趙誠從懷裡取出一包銀兩,「曹玉你懂些玉工雕琢,這些銀錢做些小買賣,我知曉你是真心關心小晴,往後小晴便交給你照拂了。」
曹玉有些吃驚地看著,搖頭道:「趙公子這是何意?難道你要返回金玉城報仇?」
趙誠搖頭道:「並非如此,而是我聽韓道長說起,趙恭等人也已經離開了金玉城,正往中原趕來,推測他們是要去往京城。」
「你要去京城守株待兔?難道你認為這次就能報仇麼?」曹玉眉頭不展。
「我知曉輕重,經過這幾番磨難,這以卵擊石之事我也不會做。但這血海深仇又豈能是說放下便能放下?我想去京城打探消息,等他們來到京城之後,想辦法暗中監視趙恭等人。」趙誠微微垂頭,面色凝肅。
曹玉不解地搖頭道:「昨日不是說了麼?這件事情有歪門邪道的術士涉入其中,蜀山自然會管,你又何必如此?」
趙誠緩緩抬起頭,看著曹玉一字一頓地說道:「蜀山俠士是出於俠道仁義不會放過那些作惡的術士,但這是我們趙家的仇,我又豈能放手不管?我無時無刻不想手刃仇人!」說到此處,趙誠雙拳團緊,微微顫抖著。
曹玉無可奈何地抬了抬眉毛,「那讓我如何跟大小姐說?要是謊話編得不好,我怕又要挨揍了,我也不知道能照顧大小姐多久,就怕我這條小命遲早斷送在大小姐的拳頭之下。」
「曹玉,你就告訴小晴,我去外地聯絡當年與金玉城有來往的商人,以後要在這裡長居,也需要些資本。」趙誠將手中的銀兩送到曹玉手中。
「趙公子為何不等大小姐醒了親口跟她說?」曹玉接過銀錢,掂量了下,心中想道:這位趙公子應當是把身上帶著的所有值錢的玩意都當了,估計就給自己留了些過路盤纏。
趙誠搖頭道:「若是當面說,我肯定去不了,小晴的性子我最清楚不過,一定會跟著我去的,到時候就怕會連累她,我希望她能安安穩穩地生活,不要被仇恨牽絆。」
「那你呢?為何不能留下安安穩穩地生活?」曹玉顯然有些無可奈何。
「那不一樣!」趙誠的眼眸裡滿是血絲,極力壓制住內心又一次被點燃的怒火。
曹玉搖頭道:「又何不一樣?不過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雖然沒讀過什麼書,但也知曉些道理。」
趙誠緩緩轉過身,背對著曹玉,「你不用勸我,有些事情我會量力而行,但有些事情卻也要親力親為,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並非匹夫之勇。」
曹玉掂量著手中的銀兩,略帶尷尬地笑道:「這銀子我收下了,呵呵,我從來不和銀錢過不去,就怕公子下次回來的時候,我已經命喪大小姐的拳頭之下了,哎!」
趙誠微微側面,神色凝重憂思,「小晴的性子是火爆了些,但本性絕對不壞,有些是被爹和我寵壞了。你以血救她的事情我還未告訴她,但我相信她自然能明白你對她的關心。」
曹玉聽聞此言,連連搖手擺頭,「趙公子莫要誤會誤會,我有幾個膽子敢關心那位晴大小姐?不過是受人錢財替人消災,我受了宋伯的銀錢,答應照顧好大小姐。現在是受了你的銀錢,我才答應照顧她的。趙公子,你可千萬一定要保住性命,過段時間就得給我送點錢,否則這錢花完,我就沒道理再管那個難伺候的大小姐了!」
「你……呵!」趙誠雙眉不展,苦笑著搖了搖頭,「好,我答應你。」
「一路保重,」曹玉微微抿嘴,目送趙誠遠去。
趙誠走下山,在市集裡選了匹腳程好的馬匹,向京城的方向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