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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 休書 文 / 南山煙蘿

    此時的海棠苑內的百木搖落凋零,林間也只留一些殘翠,幾叢秋菊凌寒綻放,這蕊寒香冷的時節裡,卻有一隻彩蝶翩然飛過,在這叢清瘦黃花叢間徘徊不往流連忘返。公孫夏眉頭輕皺,略帶憂思,將玉龍笛放到一側,盯著這飛舞的彩蝶。這些時日,不論川後還是赤炎,皆未有消息傳來,看來此時萇戈與赤炎,都在靜待時機。

    公孫夏從未覬覦天罡之力,於此事之上,他遠比屏翳理智許多,小不忍則亂大謀,若想在這夾縫中求生存,須得認清形勢。天罡陣必然重結,不論赤炎還是萇戈,都不會放棄這陣中蘊含的無上之力……屏翳錯就錯在自以為能成為天罡之主,不自量力。如今要做的便是韜光養晦,待雙方兩敗俱傷之後,便是自己的機會。一抹邪魅之笑浮上公孫夏的嘴角,帶著如秋風般的凌冽蕭瑟之氣。

    公孫夏將玉龍笛放於唇邊輕輕吹奏,這一曲九辯,其境淒涼遼闊,曲調百轉千回……

    九辯一曲終落,餘音裊裊而不斷絕……公孫夏將玉龍笛放於身邊,側過臉看著一側靜心聞笛而悵然神癡落淚的周幼薇,問道:「為何流淚?」

    「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周幼薇端著一杯清茶遞與公孫夏,不經意瞥見那只飛舞的彩蝶,憂思又浮上了眉間心上。

    「搖落深知宋玉悲,風流儒雅亦吾師。」公孫夏從周幼薇手中接過清茶,淺嘗一口,緩緩點頭道:「那彩蝶是何來由?你為何如此害怕?」

    周幼薇眉間若蹙,心間愁緒紛亂,拾起公孫夏身側的玉龍笛,不住的摩挲著。周幼薇數度欲言又止,輕輕的靠在公孫夏的胸口,「先生,這些日子我的師父頻繁地傳信過來,讓我回去……」

    「我不會讓你走。」公孫夏堅毅的目光望著周幼薇嬌怯的雙眼,略帶幾分霸道。

    周幼薇欣然一笑,微微垂下頭,將臉埋在了公孫夏的胸口,聲音溫柔婉轉:「先生,幼薇不會走。」

    ……

    突然一陣樹木搖曳的響動,驚破了二人的世界。

    「夫君……」沈素素一身素衣翩然落至二人身前,沈素素突然出現在這海棠苑中,出乎二人的意料。

    公孫夏輕輕拍了拍周幼薇的肩膀,低聲安撫道:「沒事,有我在,不用怕的。」

    沈素素眼中淚色迷離,悵然地看著擋在周幼薇身前的公孫夏,微微怔住許久,才用略帶顫抖的聲音緩緩說道:「你們……呵……」

    沈素素欲言又止,清澈的秀目已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色,「為何這麼怕我?」

    公孫夏攔在周幼薇身前,冷眼注視著沈素素絕望而靜默的面孔。

    沈素素微微怔住,清秀的面容上沒有公孫夏料想中的暴虐與憤怒,取而代之的只是一抹帶著自嘲的苦笑,「公孫夏,在方才見到你們那一刻之前,我一直在猶豫該如何跟你說起,如今反而釋然了……既然你都已知曉,我也不需再解釋。」

    「這些時日,你去了何處?」公孫夏目光冰涼如水,冷漠似風。

    「我去了一處讓我看清楚自己的地方。」沈素素笑容中的苦澀慢慢淡去,露出些許欣慰,「在那裡,有人告訴我撥開世上塵氛,胸中自無火炎冰競;消卻心中鄙吝,眼前時有月到風來。我知道,我沒有資格做你的妻子,我們在一起,從一開始便是一個可悲可笑的騙局。可是,我卻還是想問一個問題,公孫夏,你我之間是否存在一些不屬於這騙局裡的些許感情?」

    「呵,沒有。」公孫夏的回答平淡而冷漠,沒有半分溫情。

    「半分也沒有過麼?即便是可憐與同情?」沈素素的聲音略帶顫抖,似在懇求公孫夏的一絲憐惜。

    「你我之間只有利用和利益,從未有過感情!你是屏翳派與我身邊的眼線,我從一開始就已經猜到。對你,我只有虛情假意,未曾有半分真情。」公孫夏面容冰冷沉靜,說的每一個字都如針刺一般紮在了沈素素的心口。

    沈素素踉蹌退後幾步,帶著苦笑緩緩轉過身去,仰面輕歎,不想要克制許久的眼淚流出,卻也是徒勞,眼淚順著臉頰湧落,帶著苦澀無奈和自嘲……

    沈素素一步步向海棠苑外走去,似在自言自語,「是麼?看來是我自己多心了。」

    「你要去哪?」周幼薇不顧公孫夏的阻攔,哀傷的看著沈素素離去的背影,關切地問道。

    「周姑娘,我很羨慕你……能幹乾淨淨地遇上公孫夏,願你們白首不離。」沈素素稍稍停下腳步,語調溫和沉靜,沒有了以往的清冷和決絕,微微側過頭,用眼睛的餘光注視著公孫夏與周幼薇,「現在屏翳已經死了,黑水門也不復存在了……以前,我以為黑水門便是自己一生的全部,直到……」說到此處,沈素素幾度哽咽,將咽喉中的苦澀之淚吞嚥之後,才略帶顫抖地低聲念道:「如今方知長夢已醒,眷念和回憶也是無用。公孫夏,或許你從未將我當做你的妻子,在名義上,我也不過是側室之妾,但素素仍有一個奢求,希望成全。」

    公孫夏眉頭微皺,面露疑惑之色,點頭道:「何事?」

    沈素素轉過身,淚眼凝望著公孫夏,「夫君,請讓素素再這樣稱呼你一次……請夫君能給我一份休書。」

    周幼薇微微一怔,心頭猛然疼痛難抑,抬起頭關切地看著一側神情冷肅護於自己身前的公孫夏。周幼薇刻意壓低了聲音泣聲勸道:「先生……成全她吧!」

    公孫夏心頭隱隱觸動,微怔片刻,搖頭輕歎道:「素素,休書我可以寫與你。」

    說罷,公孫夏取出一片素布,折下一節花枝化成筆墨,書就一封休書,其上云:「凡為夫婦之因,前世三生結緣,始配今生之夫婦。若緣結不合,比是冤家,故來相對……既以二心不同,難歸一意,快會及諸親,各還本道。願娘子相離之後,重梳蟬鬢,美掃娥眉。立此休書,任從改嫁,永無爭執。立書人,公孫夏。」

    沈素素接過休書,抿嘴釋然一笑,欠身拜謝道:「素素拜謝公孫大人成全,願相公相離之後,重振雄風,再創偉業,巧娶窈窕之姿,選聘賢德之女。解怨釋結,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

    沈素素寂寥孤獨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這海棠花苑之間,只留下悵然凝望的公孫夏與周幼薇二人。

    周幼薇望著沈素素離去的方向,此時已是淚如雨下,泣不成聲。她原以為自己見到沈素素後會害怕,不料卻是如此同情與難捨……女人最害怕的休書,對於沈素素卻是奢望,因為周幼薇懂得,即便這封休書不過公孫夏的應付之舉,但在沈素素看來,這封離分之書卻證明了公孫夏曾經將自己當做妻子……即便這樣的也不過海市蜃樓的幻象和虛無縹緲的奢望,卻能留下記憶中些許往日的美好。

    ……

    城郊荒山處的喜鵲墓塚一側,沈素素惆悵地望著墓塚一側斜插的洞簫,才恍然明白原來楚簫死後便被葬在了這裡。

    沈素素垂首供花,輕輕撫摩著那簡陋的墓碑,看著墓塚上叢生的荒草,凝望許久後,沈素素那單薄寞寥的身影緩緩向荒原深處走去。

    ……

    公孫夏為周幼薇輕輕擦去眼角的淚水,輕聲安慰道:「先回屋休息,天色已晚,秋夜寒涼。」

    周幼薇略微搖頭,還帶著些許啜泣的聲音說道:「我以前也害怕沈素素,怕她會對你不利……但剛才見到的,不過是個可憐的女子……她會去哪裡?」

    公孫夏微微點頭,沉吟片刻,「去她該去的地方,做她該做的事情……她身為玉衡之主,注定是逃不開這天罡之劫。不論天帝萇戈還是魔域之主赤炎都不會輕易放過她。」

    「她豈不是很危險?」周幼薇語氣緊張,神情頗為關切。

    公孫夏笑意略帶苦澀,望著周幼薇單純清澈的眼睛,搖頭道:「你還在為她擔心……呵呵,放心,只要她肯重結天罡陣,就不會有危險。」

    「希望她能沒事。」周幼薇淚水依然不止,沾濕了身前的衣襟。

    公孫夏看著周幼薇的雙眼,柔聲問道:「如今你的心事已了,可否願意嫁我為妻?不是侍妾,也不是側室,而是我公孫夏的正妻!」

    ……

    海棠苑內,夜涼如水,皓月當空。

    婚禮簡短而莊重,就在這海棠苑中,也沒有邀請其他人觀禮,只有府中的丫鬟僕人伺候在側。這靜謐幽涼的秋月之下,二人對月盟誓,相約白首不離。三度叩首後,兩人相互凝望。

    侍女將周幼薇攙扶起身,向那別院裡緩步走去。

    屋內紅燭搖照,映襯著兩人的面孔,伺候兩側的喜娘與侍女退出屋外,將房門輕輕掩上。

    周幼薇秀麗絕塵的面容在這紅昧的燭光之下,更顯嬌柔嫵媚。公孫夏靜靜凝望著眼前的女子,心尖感觸紛雜……一時之間,竟然也有幾分恍惚起來,「幼薇……」

    「先生……」周幼薇嬌羞地抬起面頰,看著公孫夏深情溫沉的雙眼。

    兩人對視許久後互換了手中匏杯,仰面一飲而盡。

    「飲過合巹酒後,你我便是真正的夫妻……」周幼薇會心的笑著,斜靠在公孫夏的懷裡,眼前搖曳的燭光變得迷離曖昧,如同這繾綣的柔情蜜意。

    公孫夏緩緩放下薄霧一般的簾帳,輕輕解去周幼薇的衣帶,露出胸前的一痕白雪。雖然二人之前已有過數次的**之歡,但這次卻仍宛若初見一般,羞澀窘迫,婉轉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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