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 年光誤客 文 / 南山煙蘿
人間又一個月的時光轉瞬而逝，如今人間已是菊月，雖得地氣之暖，但仍難擋北方金風的肅殺之氣。
羅浮山中不受人間寒氣侵襲，依舊繁花似錦，翠草滴翠。疏梅淡月，碧沼青蓮。
沈素素悄然立於那面凝冰水鏡之前，看著鏡中清晰的身影，悅然欣慰一笑。
王靜和從一側走近，讚許地笑著，「你終於已解開內心的糾葛，當真可喜可賀。」
沈素素點頭淺淺笑著，笑容恬靜，「我決定告訴公孫夏真相，不論他是否會恨我，我都不會再騙他。我自知罪孽深重，不求能得人原諒，希望他能不計前嫌，給我一封休書。」
「為何求休書？」王靜和心中雖然已猜到**分，但還是柔聲問道。
「我雖是側室，但我與他亦是行過昏禮，不論雖然都是一個可笑的安排。」沈素素微微垂上雙眼眼簾，「他若肯寫休書，我便可以欺騙自己，他曾經確實將我當做妻子看待……若無屏翳的陰謀謀劃，我多渴望我和他能如普通尋常人家的夫妻那樣平淡自如。」
王靜和微微仰面，悠然道：「有一事尚未告訴你，屏翳已經死了。」
「什麼！？」沈素素面露愕然之色，片刻之後，卻又漸漸平靜下來，搖頭略帶苦笑道：「原來如此，無怪乎我那日感到突然心悸，果然是控制我的法術已經消失……是何人殺了屏翳？」
「天帝萇戈容不下屏翳這樣有二心的人。」王靜和點點頭，笑道：「你身為玉衡之主，出去之後，肯定會深陷天魔之鬥，你可想好以後的路了？」
沈素素沉默片刻，緩緩抬頭道：「天神竟然如此不仁，天地生靈卻竟然甘為奴隸，而我深陷其中，竟然也是不能自主。」
「重結天罡，能否讓天下蒼生重得自由，成敗在此一舉。」王靜和目光沉靜溫婉，面露憂思。
沈素素正視這王靜和清澈的雙眸，一字一字地說道：「我生而為棋子，一生被人操控，如今，我決定按自己的判斷而做，我相信你，也相信赤炎。」
「多謝信任。」王靜和緩緩拜倒，欠身行禮。
沈素素欣然笑道：「我知道你不會騙我，因為，你就是我的內心。」
……
羅浮山外，翠鳳施法護陣，不料一陣靈力激盪，劃破了此間的寧靜。
川後身影落於長洲之上，冷眼凝視。
翠鳳翩然落下，冷靜地注視著川後的一舉一動，「你是天界之神？」
川後神情冷肅，眉頭緊鎖，點頭道：「你還需多久時間？」
翠鳳眼神頗為戒備，「你意欲何為？」
「天帝之命在身，我不敢違抗，我還能給你半個時辰的時間，否則天帝察覺，不僅我保不住你們，恐怕你們也要前功盡棄。」川後腳步沉重緩慢，冷眼注視著四周景物，「半個時辰內，我會助你掠陣，但時辰一過，我便不會手下留情。」
「只剩半個時辰……」翠鳳的雙目略微有些渙散，此時他的靈力已經耗費殆盡，如今維持陣法，已經是在消耗自身精元。
時間緩緩流逝，不知幻境中的情形如何，翠鳳意識逐漸開始迷濛渙散。
突然天際劃過一道閃電，震耳欲聾雷鳴聲劃破長洲的平靜。
「其餘天將已經向這裡趕來，對不住了！」川後臉色微微一變，兩道寒光從眼眸中射出，刺向了已經疲累不堪的翠鳳。
翠鳳未能躲過這鋒利的寒光，重傷落下，癱軟於地。
……
幻境中的沈素素突然感受到地面強烈的震動，四周靈力激盪，空間震裂撕碎，四周的景物虛化為道道光影被捲入碎裂空間中的漩渦之間。眼前的王靜和的身影也快速離自己而去，沈素素想要去抓住，卻也是徒勞……沈素素感覺到自己的身子也被拉伸為了那虛無的光影，流逝在了那無盡的漩渦之間。
……
羅浮幻境瞬間消失無蹤，那層朦朧薄霧也漸漸退散開去，只留青翠草木和綠水碧山。
翠鳳淡然一笑，看著川後離去的身影，低聲說道：「多謝閣下手下留情。」
長洲的羅浮山白梅飄雪幽香暗浮，這裡的幻境已經被撤去，翠羽鳳凰疲累癱軟在地，不能動彈。隨後趕來的仙將見此間幻境已被撤去，便也不再逗留，隨川後離去。
……
若耶溪旁的燕彤墓碑一側，新供上的花果茶還未冷卻，秦雲羨孑然若鶴的身影孤單地立於燕彤墓碑之前，垂首哀思。
「秦雲羨，如今蜀中可安好？」何墨從一側走來，平靜的看著此時蒼白若冰雪的秦雲羨，微微疼心。
秦雲羨側過頭，釋然一笑，「蜀中暫時無事，我來這裡看看彤兒。何兄，月棠近來如何？」
「在聚窟洲，很好。」何墨微微蹙眉，心間蹙痛。
秦雲羨笑容淡然靜如流雲，「何兄為何來此？」
「聽月棠說起，這裡的花果茶不錯，近來媛兒太過勞累，卻又無甚食慾，讓我很是擔心。」何墨看著燕彤墓前供奉的茶水，問道：「燕姑娘也喜歡這裡的花果茶麼？」
秦雲羨點了點頭，眼睛裡微微黯淡了幾分，「茶鋪的掌櫃每隔幾日便會來這裡放上新茶，她說過，彤兒很喜歡一味添了蓮心的甜茶。」
何墨會心一笑，點頭道：「看來這位掌櫃確實是個有心人。」
秦雲羨垂首莞爾道：「近來各地頻發禍亂，有妖禍亦有**……歸其原因，終究還是天禍，蜀山近來多有防範，除了保全當地民眾安全還有甘露境中的諸多妖類。在下還需趕回巫山峽谷，先行別過了。」秦雲羨微微仰面，惆悵地看著天空上的流雲，御劍離去。
……
茨塢鎮上的花果茶攤，荷香招呼著茶攤裡零星的幾個客人，驀然間察覺到一個人的身影的走入，荷香遲疑片刻，緩緩抬起頭，看著眼前之人俊逸出塵的身影，微微怔住，瞬間眼淚從眼角滑落，滴在手中的茶杯裡。
何墨從容自若目光平靜無瀾，「是你……多年不見，別來無恙。」
荷香驀然回過神來，將手中的茶盞放下，取出懷中的絲巾擦拭著眼角的淚痕，看著眼前男子恬然的笑意如流雲出岫，俊逸雅致。荷香緩緩說道：「何公子，多年不見，你的模樣竟然還是一點未變，而荷香卻已是半老之嫗……莫非，你真的是仙人？」
何墨悵然許久，注視著荷香素淨的面容，「煢煢白兔，東走西顧……還記的在江都城郊臨別之時，你唱給我的曲子，若非當日你的點撥，恐怕我會一蹶不振頹然一生。」
荷香略帶幾分悵然的笑著，「不過是相互成全罷了。何公子當年曾許諾，楊柳青青杏發花的時日再見，現在雖然已是入秋，但這裡地氣頗暖，這兩岸的垂柳還是青翠。」荷香望著不遠處溪水旁的幾株垂柳還有一旁的杏樹，微微有些出神，心中不禁感歎道：那棵杏樹是荷香栽下的，如今也有十餘年了。只可惜，現在卻看不見這杏樹發花，曾經無數次的幻想過若是能重逢，會是怎樣的畫面。年年花開之時，荷香總想著能否再遇見那個俊逸若仙的男子，見到了又該說些什麼，可如今再見了……原本淡去的憂思卻又清晰起來，心頭雖然又多了一份悵然，卻也多了一份釋然……
何墨順著荷香的目光望去，看見了柳樹旁的那棵杏樹，華蓋青翠，因此間地氣頗暖，而未見枯黃。
荷香回過神來，看著何墨俊朗的側面，問道：「何公子來這裡，可想嘗嘗我配製的花果茶？」
何墨轉過頭，淡然一笑，點頭道：「拙荊喜愛喝些香甜的花茶，因為有孕在身，近來食慾不振，忌口也頗多，我之前尋的那些適合她的，她卻都有些興趣索然。曾聽說茨塢這裡有間不錯的花果茶攤，所以特意來此求高人相救了。」
荷香微微一怔，會意一笑，微微垂下頭來：「太甜的東西，尊夫人怕是吃不下的。而且如今要忌口的頗多，所以要格外費心些。」
「荷香可有辦法？還望不吝賜教。」何墨神情關切，語氣溫和地問道。
荷香垂首莞爾，點頭道：「真羨慕她，能得你如此關心。前幾日，我去江都尋了幾樣好東西，能派上用場。」荷香從櫃中取出一隻有些像橙的乾果，「這是益母果，益氣開胃，且是安胎的良物，就是頗為酸澀，但這也是身懷六甲玉韞珠藏的女子最愛的口感，尊夫人應該會喜歡。」
何墨從荷香手中接過這益母果，好奇地看著，「何處能尋得這益母果？」
「何公子若需要，這些都拿了去。江都城中多有南海林邑販過來的新奇之物，這益母果，便是那裡的東西。勞煩何公子，替我向妹妹問好。」荷香淡雅一笑，依舊動人，從一側取出紙筆，將果茶的製法和份量一一註明，遞與何墨手中。
何墨看著其上娟秀的字跡，微微有些惆悵，「多謝荷香費心，何某在此謝過。」
……
何墨的身影漸漸隱沒在那水岸風堤的盡頭，荷香已是淚眼迷濛，恍惚間，突然瞥見那略帶枯黃的柳樹翻然間冒出了翠綠的葉子，一抹粉紅從杏樹上蔓延開來，遮蓋住原來的黃綠枝葉……
荷香心頭觸動，低聲道：楊柳青青杏發花……你當真是仙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