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 畫卦台 文 / 南山煙蘿
白龜老母憐惜的看著跪地哭求的周幼薇,連連搖頭輕聲歎道:「早就看出你情執過深,他既然已經將你送回,你又何必再跟著他?那人我見過了,你們兩人並無緣分,你還是放棄吧!」
周幼薇抬起頭看著白龜老母蒼老痛心的面孔,泣聲說道:「師父,當日測字之時,您曾言,道是無晴還有晴……徒兒也曾為自己算過一卦……」
白龜老母冷冷哂笑,帶著幾分自嘲,「當日不過順著你的心思說了一句,若非如此,我們也不會有這師徒之緣。你學藝才多長時間?這卦象算術,十之有八也是不靈驗的。若不信,為師今日便為你再算上一掛!」說罷,白龜老母取出籤筒,擲於地上,一根赤色紅簽蹦出,躍到周幼薇的面前。
周幼薇拾起紅簽,細細讀起其上爻辭,愕然一驚:「太白撈月……」
白龜老母微微仰面,輕聲念道:「蜃樓海市幻無邊。萬丈擎空接上天。或被狂風忽吹散,有時仍聚結青煙。」
周幼薇輕輕叩首,將紅簽放於身側,「師父,徒兒不孝,即便這是鏡花水月也無怨無悔。」
「哼!無怨無悔麼?」白龜老母輕聲歎息,「你是個好孩子,可惜執迷情字而不得超悟,真是苦海難渡啊!你我雖有師徒之緣,為師卻也不能幫你。你好自為之吧!若是看破了,便回畫卦台,師父一直都在這裡。」
周幼薇驚異地看著白龜老母憂傷的雙眼,「師父?」
白龜老母慈靄一笑,從懷中取出一隻小鈴鐺,遞給周幼薇,「放心,為師好不容易才尋到你這樣有天分的徒兒,這情關難過,你也只有經歷了,才能真正安心道學。這只鈴鐺能召喚地靈,你能憑此土遁。此法雖不必御劍術瞬息千里,但也是我們畫卦台的一項絕技。所謂關心則亂,醫者不能自醫,皆因私心作祟……幼薇,為師如今也不能為你占卜以後的凶吉禍福,你莫要自作迷障而不得出。」
「徒兒謝師父叮嚀。」周幼薇再三叩首拜別,離去之後,這畫卦台之上,只留白龜老母一人垂首歎息。
……
酆都城內,靜謐如昔。幾片隨風飄落的翠葉落在草叢中酣睡的李冬梅的額間,李冬梅撩開這幾片翠葉,睜開朦朧的睡眼,看見身前羽蘭明媚的笑靨。
李冬梅伸了個懶腰,憨笑問道:「你怎麼來了?」
羽蘭在一邊坐下,點頭道:「前些日子你讓我替你尋的那個叫周長華的人,有下落了。」
「哦?」李冬梅一下來了精神,關切問道:「還是你的人脈廣,那小子跑哪裡去了?」
羽蘭點點頭,笑道:「並非人脈廣,只是這裡靈力充沛,修行的妖類也不在少數,我托幾個朋友去打聽,果然有了下落,他在九龍坡。」
「九龍坡?那也不遠,早該猜到了,那小子也不通御劍騰雲,肯定跑不遠。」李冬梅抱拳笑道:「多謝!」
「不必言謝,不過我還有一事相求。」羽蘭抿嘴淡淡一笑。
李冬梅此時已經會意,歎道:「哎,知道你的心思,還想著蜀山上的韓秋呢?不過他最近恐怕不得空,少有下山的機會。」
羽蘭將一方微瀾海水八寶奔兔的包袱布取出,遞予李冬梅面前,「勞煩李姐姐將這交給韓秋。」
李冬梅故作難色地側過頭,打量著羽蘭,問道:「這次該用什麼樣的理由呢?上次你托何姑娘將一枚玉墜交給韓秋,這次要不就實話實說,說你對他牽腸掛肚望能相見?」
羽蘭被李冬梅的搶白弄得面頰通紅,連忙低下頭來,支支吾吾地分辨道:「姐姐又取笑了!你別告訴他是我送的不就行了?」
「不說是你?難道說是我繡的?哈哈!」李冬梅捧腹大笑不停。
羽蘭連忙將包袱布收回,搖頭嗔怪道:「姐姐不願幫忙就算了。」
「別生氣!」李冬梅強忍住笑,說道:「你還是親自把這給韓秋吧,這繡得怪好看的,若是韓小道長不肯收下,你就送給我吧?待會我就上蜀山,讓韓秋陪我一同去九龍坡尋周長華,你也一同去,如何?」
李冬梅的話,正中羽蘭的心意。
李冬梅一躍跳起,向山上跑去,一溜煙就沒了蹤影。大約一炷香的時間過去,看見李冬梅與韓秋二人的聲音。羽蘭心中竊喜,引頸而望,眼中滿是期待。
羽蘭將那方布帕遞給韓秋,說道:「我學著繡的,繡得不好,莫要見笑。」
韓秋遲疑片刻,眼神裡有些驚訝,凝望著羽蘭滿是眷戀的目光,「姑娘,這……無功不受祿,在下不敢當。」
羽蘭有些尷尬地笑了笑,低頭道:「你們蜀山一直庇護我們甘露境中的妖類,這是我們妖類真心報恩,你若不收下,便是辜負了我們的心意了。」
李冬梅在一側打哈哈道:「人家姑娘給你的,讓你收下便收下,這麼婆婆媽媽作甚?」
韓秋遲疑片刻,才從羽蘭手中接過這方布帕,抱拳致謝,「庇護蜀中生靈,原本就是我們的職責,姑娘幾次三番相贈,在下愧不敢當。下次,莫要再費心。」
羽蘭點點頭,問道:「聽聞你的師父朱克前幾日也失蹤了,現在可有下落?」
韓秋愁眉不展,搖頭道:「掌門與幾位師伯似乎心中已有答案,也不再命弟子四處查探。但我還是擔心師父會不會出事……」
羽蘭輕鬆地笑了笑,「此事你擔心也無用,聚魂湖附近的封印被解開,究竟是何人所為,我想你也早猜到了吧!」
「師父絕不會背叛蜀山!」韓秋此刻變得格外嚴肅,厲聲說道。
羽蘭笑了笑,「好了,我不該說這些。只是看你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想要寬慰,卻還是適得其反。」
李冬梅看著眼前兩人,無可奈何地笑了笑,「好了,不說這事,這事情也不歸我們操心。還是盡快尋到周長華,原本是風律要同我一起去的,我央求了好久,才將韓小哥騙下來,你們兩個也不用因為這個而不快吧?嘿嘿!」
……
九龍坡,這裡雖離酆都也不遠,卻略顯荒涼寂寥。山間的三四戶草閣石屋四散點綴,但這深村裡,卻也有一張酒幌迎風招搖。
周長華斜靠在二層臨樹的圍欄側,這幾日幾夜都將自己埋在醉裡,一副不修邊幅落拓散漫的樣子,下巴處的鬚根略顯鐵青,滿面的醉意愁態,全然沒有當日溫文爾雅爽朗清雅的富家公子的模樣。
酒家的女兒鳳兒看著二樓這個奇怪的公子,心中滿是疑問,這麼俊俏文雅的一個公子,為何在這個山村小店裡終日買醉,也不見他歸宿,夜晚也留宿在這閣樓之上。
鳳兒從樓下端來一盆清水,放在周長華的身側,低聲喚道:「這位公子……公子……」
周長華仍在宿醉之中,意識並不清醒,微微睜開眼,默默糊糊看著眼前的鳳兒,低聲喚道:「月棠……」說罷,又埋頭睡去。
鳳兒無可奈何歎道,「果然是為情所困,這又何必呢?」說罷,將隨身攜帶的絲巾浸入水中,輕輕瀝干水分,為周長華擦拭著臉上的污漬。
店家李三走上樓來,看見這一幕頗有些不悅,斥責道:「鳳兒,你一個姑娘家,豈能不知男女授受不親!」
鳳兒被父親的斥責嚇了一跳,將手帕收回身後,垂首低聲道:「爹,我也是看這公子有些可憐。」
「那也不需你這般慇勤!他有沒有對你怎樣?」李三連忙將女兒拽過來,看著仍然在醉中的周長華,心中想到:他這幾天出手也闊綽,看來倒是個家世背景不錯的。等他醒了,便問問,對鳳兒有沒有意,鳳兒年歲也不小,從方纔的情形來看,鳳兒倒是很中意這小子,若是能嫁一個好人家,倒也了卻了我一樁心願。
「酒……我要喝酒……」周長華喃喃念道。
鳳兒歎道:「都醉成這樣了,還不忘了這黃湯。」
李三拍了拍周長華的肩膀,問道:「你小子,快醒醒,剛才佔了我女兒的便宜,別在這裡裝蒜!」
鳳兒被這番話嚇得不輕,「爹!你說什麼呢!」
李三狡黠一笑,對鳳兒眨了眨眼,「若是這小子人品不錯,不是始亂終棄,他若肯娶你,我便應了這門親事。若他就是個浪蕩輕薄的子弟,不肯認賬,好在你也沒有吃虧,對吧?」
鳳兒被揭露心事,頓時羞迫不已,「爹,你誤會了!」
「呵,這知女莫若父,你娘死後,我一直帶著你,少見你對誰還能有這份心思。如今你也十六了,是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說到此處,李三一巴掌拍在周長華的面頰上,大聲喝道:「你這狂徒,方才對我女兒做了什麼!」
李三的這一巴掌可不輕,周長華吃疼,酒意已散了大半,驀然抬頭看著眼前李三怒不可遏的臉,驚異的問道:「店家……這,所為何事?」
「何事?」李三冷冷一笑,面色沉了下來,「你這小子,趁著酒意就對我女兒不軌!如今錯已釀成,你該怎麼辦!」
周長華愕然望著李三身後的鳳兒嬌羞窘迫的模樣,問道:「姑娘,方才發生了何事?」
鳳兒才要說話,卻被李三眼神遏止。
周長華從身側取出魚腸劍,遞與李三面前。
「你想如何?」李三驚訝的看著周長華。
周長華跪身,將劍祭出,「若是在下做出了對不住姑娘的事情,願意以死謝罪!」
「你!」鳳兒連忙將周長華擋住,想要強奪他手中的劍,「你這傻子,我爹是逗你的,方才什麼都沒發生!」
李三一把將周長華手中的魚腸奪下,歎道:「幸而什麼都沒有,若是真有什麼,你這樣以死謝罪,又有何用?」
周長華的酒意此時已褪去許多,周長華雙目無神,心中仍然掛念著月棠。
李三將魚腸劍放在手中端詳許久,又放在周長華的身側,點頭道:「看你的酒意也醒了,這劍還給你,若是再做傻事,我可就不救你了。」說罷,李三長歎一聲,從一側樓梯步下樓去。
鳳兒雙目噙淚看著周長華,柔道:「對不起,公子,方才並非有意要戲弄。」
周長華搖頭歎道:「無妨,幸而未辱姑娘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