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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符酒 文 / 南山煙蘿

    京城章台街,一間名為攬月樓的教坊內,王慶與一些紈褲公子坐於其間,飲酒作樂,身側隨從在一側阿諛伺候。

    衣著艷麗的歌女橫抱琵琶,緩緩而歌,唱的是一闋「訴衷情」。

    王慶臉上的瘀傷還未褪去,身側的鶯歌燕舞也未能消去此時他心頭的怨恨,將侍女斟滿的酒杯一飲而盡。

    「王兄,如此悶悶不樂,到底所為何事?不妨說出來,一紓胸中之郁啊!」酒席中一身著綢緞衣衫的青年男子試探著問道,示意身側勸酒的美人暫且莫要斟酒。

    眾人中有人亦附和道:「蔡義兄所言極是啊!前些時日聽聞王兄沿著運河一路下江南遊玩,細算著也許幾個月的時間,為何這麼快便回了京城?難道是那江南碧玉不及這京城麼?」

    「說起這事,也真是晦氣!」王慶眉頭緊蹙,一臉橫肉微微顫著,憤然道:「原本在江都遊玩得起興,卻遇到一個會妖術的混賬,弄得我好不狼狽!」

    「那人竟這麼大膽?王公子為何不報了這仇?管他什麼妖術道法,有錢還怕尋不到能制住這歹人的異人麼?」蔡義搖頭歎道:「王兄是中書令的外甥,還需怕這些江湖術士麼?」

    王慶搖頭道:「蔡小弟你有所不知,那歹人也不知使了什麼妖法,一瞬功夫不到,我便被送回了京城舅舅的府上,那歹人還在舅舅面前刻意誣蔑,舅舅竟然對他禮待有加!前幾日還不許我出府,還沒了我的銀錢。豈不可恨?!」

    蔡義眉頭輕佻,搖頭道:「這人竟然有這般本事?」蔡義的祖父曾官拜中郎將,如今家道中落,但這蔡義卻也是不思進取,終日裡便是與這些京城中的浪蕩紈褲公子於這花間柳巷飲酒玩樂。

    王慶捂著臉上一塊仍未散盡的淤青,頓足咒罵道:「如何不是?要不是現在舅舅隨聖上前往泰山祭拜,我還是得被禁足。」

    蔡義搖頭笑曰:「並非指江大人聽信他胡言而責罰王兄之事,而是這人竟然能將王兄從江都瞬間帶回千里之外的京城,能有如此本事的,想必也是修道者中的高人了。」

    「什麼高手!懷盡我的好事!那小妞,本來是要得手了,如今舅舅也知曉此事,我又怎敢再惹舅舅他老人家動怒?」王慶端起酒杯示意一側侍女斟酒。

    侍女方才端起酒壺,卻被蔡義按住手腕,蔡義點頭示意斟酒侍女退下,轉頭莞爾淺笑,道:「王兄,這酒小酌倒也怡情,多飲便是傷身了!小弟我方才學會了一個戲法,變出來讓諸位一樂?」

    王慶側過頭,察覺到蔡義此時臉上意味頗長的笑意,好奇詢問道:「蔡小弟又學了什麼新鮮玩意?」

    蔡義擺擺手,示意一側伺候的侍女與歌女退下。蔡義見閒雜人都離去後,頗為得意地看著在座的眾位紈褲公子,帶著幾分炫耀的語氣低聲道:「不瞞諸位,前些時間,我得了個寶貝。」蔡義從懷中取出一張符紙,以燭火將符紙點燃,將符紙溶於酒水之中。

    「這……又是何意?」王慶好奇的看著蔡義,疑惑問道。

    蔡義掩口笑道:「這符水若讓人飲下,那人便會對我之命令言聽計從。」

    「嘿嘿!這有趣!」王慶雙掌一合,繼而又問道:「那該尋誰來喝下這被酒水呢?」

    蔡義詭異笑了笑,「若是讓尋常人喝下,便也無趣。」

    王慶淫邪一笑,瞥了眼窗外,道:「那金風酒肆中的那位絲麗從不將我們放在眼中,仗著自己有幾位為官的恩客,便如此目中無人,著實可惡!不過那小女子也頗有姿色,若是讓她喝下這酒水,會不會如你我二人所願?」

    眾人一陣謔笑,甚為淫邪,「不如將這位絲麗姑娘請來為我們助興?」

    ……

    金風酒肆,依舊如以往那般喧鬧,鶯鶯看著手中的折枝葡萄的帕子,悠然輕歎,時不時舉目看看門外招搖的酒幌。

    絲麗從一側賓客中繞至鶯鶯的身側,一把奪過鶯鶯手中的絲帕,故作慍怒地斥道:「那位元公子早已有了嬌妻美眷,你還奢望他能回心轉意取你不成?當初便勸解過,如今還是這副不爭氣的模樣。」

    鶯鶯抿嘴一笑,又將絲麗手中絲帕奪過,側頭歎道:「那是想那個負心人,不過看著這絲帕上幼薇妹子的繡花甚是精巧,如今想來,也怪想念的。」

    絲麗不禁掩口一笑,無可奈何地歎氣道:「你這鬼丫頭,先顧好自己,這絲帕雖是那姓元的送的本應該扔了才是,不過其上的葡萄紋案可是幼薇一針一針繡上,你還是好好保管吧!我也不再說你。」

    「絲麗姑娘,有人求見。」一侍女領著身著玄衣的男子走進廳內來至絲麗身側。

    這男子面相頗為不善,見到絲麗後微微揚手,神情甚是傲慢:「絲麗姑娘,王公子請絲麗姑娘去攬月樓歌舞助興。」

    絲麗淡然一笑,搖頭道:「可惜這金風酒肆現在雜事諸多,我暫時無這個閒暇時間,還請你家公子另外覓高明。」

    玄衣男子冷笑一聲:「我家公子早就料到,絲麗姑娘定是抽不出這個空檔,不過也無妨,我們天天來請便是。你這金風酒肆,要在京城立足,得罪了中書令江大人的外甥,又該是何後果?想必絲麗姑娘心中也是知曉的吧?」

    「絲麗……」鶯鶯遲疑片刻,轉頭對一側男子說道:「絲麗姑娘諸事繁多,若是要歌舞助興,我去便是。」

    玄衣男子邪笑著看著鶯鶯,搖頭道:「這位姑娘也是**狐媚,只是我家公子點了名要絲麗姑娘前往,這個在下可是不敢違逆的,若是這位姑娘也有興趣,不妨隨絲麗一同前往,說不定也能得我們家公子的賞賜。」

    絲麗秀眉輕斂,輕輕握住一側鶯鶯的手腕,低聲道:「我去去便會,不會有事。」

    「可是!」鶯鶯面色略帶遲疑,但礙於這男子在跟前而不便多言,「姐姐,我隨你一同去,也好有個照應。」

    絲麗神色頗為憂慮,勉強笑了笑,道:「你安心留在這裡,這偌大的酒肆,也就你能上心管管,那些姐妹,都是只知歌舞酒樂的。」說罷,絲麗對身側男子點頭道:「煩請帶路。」

    鶯鶯神色憂慮地看著二人遠去的身影,雙手不住搓揉這那方絲帕,心中頓感不安。

    ……

    深夜時分,也不見絲麗回來,金風酒肆的眾人焦急地站在門口處等待。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響起,逐漸離近。幾個身著短衫的男子將一錦被包裹的人扔至金風酒肆的門口,還未等眾人叫住,便飛身離去。

    錦被中絲麗已經全無氣息,身上衣衫早已褪盡,原本勝雪的肌膚上,儘是纍纍血痕。眾人伏倒在一側,慟哭不已,原本夜夜笙歌歡笑不斷的金風酒肆,如今已被這淒厲的哭聲層層裹住。

    鶯鶯匍匐於一側已哭得幾度昏厥,雙手死死扣住絲麗已然冰涼的右手。

    第二日,金風酒肆大門緊閉,不再經營。鶯鶯用溫水將絲麗滿是傷痕的身子擦了好些遍,從絲麗的衣物中尋出她平日裡最愛的那套石榴紅綾的衣裙為她穿上。絲麗的遺體便在庭中花園一處開闊空地上火化,升起的青煙盤旋曲折不肯直上,彷彿仍在鳴冤泣訴。絲麗的骨灰,被收入一隻精巧白瓷甕中。

    鶯鶯命帳房將賬目理清,便將打雜的夥計相繼遣散。那些平日裡不知愁滋味的胡姬此時皆是啼痕滿面,不復往日艷麗姿色。

    「絲麗枉死,我要留在此處,希望能尋到人為她做主,不能讓那作惡惡徒逍遙法外。恐怕日後得罪的人不在少數,各位姐妹,這裡的錢銀,你們自行分了去,早些離開京城,尋一個安身去處。京城,往後斷斷是沒有我們的容身之地了。」

    「鶯鶯,和我們一起走吧!」眾胡姬泣聲勸道:「你留在這裡,孤身一人,還能指望誰為絲麗報仇?莫要罔顧自己的性命。」

    鶯鶯眉頭輕斂,微微閉上雙目,兩行清淚從眼角滑落,「絕不能讓絲麗如此枉死,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定不會放過那作惡之人!我聽聞中書令江城並非不通情理之人。」

    「可是……那王慶是他的外甥,江城無子,對這外甥格外寵溺,又怎會為了我們這些外人大義滅親?鶯鶯,你可要三思啊!」

    「我心意已決,你們也莫要再勸,準備好細軟,便早些離去吧……將絲麗的骨灰帶到一處安逸的地方安葬了。各位姐妹臨走前,再看一眼著這金風酒肆,也是我們彼此的回憶。」鶯鶯擦去眼角淚水,淺笑道:「事在人為,這世間總有懲惡揚善的俠士,你們若是能有幸再見到桃林仙,要將這些告訴於她,我想桃林仙定然不會不管此事。」

    眾人依依不捨,含淚拜別。往日裡喧鬧若市的金風酒肆,才一日的時光,便變得如此冷清異常,在這炎熱的夏日裡,透著一縷說不出的冰冷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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