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恕 文 / 南山煙蘿
沈旭光的屍身,被簡單地葬在這晶石叢生之處,以死償身之罪孽。燕彤在一處水晶螢石密佈的地方發現了幾株透明纖柔蘭草,燕彤心頭微微一動,偷偷採下幾株放在懷中。
趙若蘭默默地背對著眾人,背影纖弱單薄,讓人心疼。岳嵐想要安慰,卻不知從何說起……輕輕握住趙若蘭纖細的手腕,二人相顧無言。
陡然間,山石崩裂,這魔域洞窟也收到了極大的震盪,眼看便要塌陷!洞內密佈水晶、螢石自身微弱的輝光突然間增量許多,帶著顫抖的意味。
隨著一聲巨響,頭頂處的石壁被一道金光劈出一道裂縫,眾人險些躲閃不及,被金光的餘波傷及。
「快走!這裡即將坍塌,快點離開!」燕彤擊碎一塊落下的巨石,護住身後眾人,示意諸人向洞外逃去。
洞外一處空曠巨大的岩石之上,已有數人於此處守候,正是蓋竹山真遠等人。真遠像是受了內傷,氣息頗為沉重。蓋竹山弟子死傷過半,倉皇逃離後仍然被這天界所追殺。真遠看見從地界逃離的岳嵐等人,神色有些異樣,似有疑問,但不知從何問起。岳嵐看著此時頗有些狼狽的真遠,冷眼掃過天穹之上那愈加恐怖的裂痕,道:「真遠道長來此,亦為的是那蚩尤墓?你們又是從何處得到的消息?」
真遠稍稍遲疑片刻,眼神頗有些閃爍,「蚩尤墓之事,也只是聽聞,但並不知曉到底所為何事……蓋竹山諸人來此,是因為陸離姑娘讓我們在此守候待命……也不知會發生此等變故。」
岳嵐雙目眼瞼微微一動,凝神看著天穹之上,心若刀絞,內心爭鬥難平,「陸離現在何處?」
真遠咳出幾口鮮血,喘著重氣斷斷續續說道:「至今仍未見陸離姑娘露面,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
燕彤雙眉微挑,看著真遠等人,搖頭說道:「那陸離讓你們來此,你們便來?那有這麼輕巧之事?」
「蓋竹山曾受陸姑娘救命之恩,她此番吩咐,我們當初亦沒有想到會有這等變故,自然也沒有拒絕……」真遠倉皇躲藏,早已變得疲憊不堪,此時撒謊也少了往日裡的那番鎮定,其言語眼神閃爍,明眼人一看便知。
燕彤搖頭哂道:「莫不是那位陸姑娘許諾於你,待奪得盤古神鉞後,給你在天庭封個一官半職?這等狂妄謊言真遠道長竟然也會相信?枉費你多年的修行了……或許是,真遠道長這一大把年紀也難免免俗,與其他俗人一般,看見那樣美艷的皮相,連基本的判斷能力都失去了……當真可笑!」
燕彤此言,雖在諷刺真遠,實為含沙射影暗指岳嵐秦雲羨等人。
「現在還沒有見到陸姑娘,很多事情言之尚早!」秦雲羨看著真遠,語氣冰冷,「陸姑娘與你們約好便是在此處會面?」
真遠搖搖頭,沉默片刻,低聲道:「當初所約,是在巫山神女峰之處,但那裡現在變得如此凶險,我等還怎敢再逗留盤桓?」還未等真遠語音落下,突然天界裂縫之內,數道金光落下,霎時間山石崩裂。地上那塊巨大的岩石,一瞬間被斬為兩截,向兩側傾倒。
何墨將虛弱的邵媛抱在懷中,白兔子羽蘭蜷縮在邵媛的臂彎裡……那天穹中的金光似直奔邵媛而來,幾番險些躲閃不急。
「可恨!」燕彤看著天穹憤然怒道,那天穹處的裂痕已然增至十數條……
那蓋竹山諸人躲閃不急,被金光餘波傷及,瞬間化為黑氣消散無蹤。趙若蘭驀然一驚,手中青霜劍被金光掠過,劍鋒齊齊斷掉……幸而只是盤古神鉞鋒芒金光的餘波,並未受傷。
突然那天穹處已近乎瘋狂的裂紋變得更為鬼厲,雷聲轟鳴陣陣,血雨傾盆而下。陰風怒號,山嶽潛形。
「小心!」燕彤發現了天穹出閃動的刺眼光柱,直奔諸人而來……金光觸及之物,霎時間皆化為灰燼,空氣中瀰漫著焦糊的氣味。
何墨將邵媛向遠處推去,飛身一躍,擋在了那道金光之前,單單憑借那那三尺清鋒竟然擋住了盤古神鉞的鋒芒!
突然一個巨大的身影從雲端飛下,擋在何墨身前。
「赤炎……」何墨眉頭微微一皺,看著身前的赤炎。何墨不過以凡人的血肉之身,竟然能抵抗住那盤古神鉞的金光。在何墨失去知覺的前一刻,看見了赤炎的出現……不由會心一笑,緩緩倒下。
赤炎此時週身縈繞著地獄般的烈焰,烈焰化為赤龍直衝雲霄,將方纔那道霸道凌厲的金光化解殆盡。赤炎面色赤紅,雙目如炬,盯著天穹雲端,高聲喝道:「萇戈!你倘若再強行催動著盤古神鉞,只能落得玉石俱焚!」
天空中似乎也傳來萇戈沉重的喘息聲,似帶著嘲笑與不屑。
赤炎冷眼掃過天際那數十道駭人恐怖的裂痕,神色凝重,沉默片刻後,頹然倒下。
……
赤炎再次睜眼的時候,發現了一片素白的天地……這是何處?為何能聞到梨花香,和往日在倚翠樓那漫天冷香竟然有相似之處,勾起了赤炎心中深埋的記憶,恍兮惚兮,如夢如幻。
「赤炎大人,您醒了?」一個聲音劃破這片素白的世界,讓赤炎從方纔的夢境中驚醒。
白兔子羽蘭坐在赤炎身側,低聲恭敬說道:「據說這裡是水精月樹之境,真想以後就呆在這裡,什麼也不想……赤炎大人昏倒之後,我們便被那位蘇逸帶到了這裡……還有很多被凍成冰塊的人,不過還好,他們尚有氣息……可惜這裡原來的房屋都被毀去了,只能在這梨花林中暫時安置眾人。」
水精月樹之境的眾人如今安全得返的不過半數。月食之夜,陸離為了得到盤古神鉞,竟然殘殺數人……妄圖搶先打開蚩尤之墓,若非蘇逸雨正及時趕到,恐怕這水精月樹之境的居民,便要悉數死於陸離之手了。
歐陽綰兒身子柔弱,不似九黎人具備靈力,此時生命危在旦夕,張晗靜靜地守在綰兒身側,就如以往綰兒守護他那般。
陸離身受重傷,半坐在一株梨花樹下,面色蒼白,但仍然帶著那份桀驁。
「雨正捨生相救,我們才能逃脫。雨正臨終前懇求我們饒恕他女兒的罪孽,她此時已經受此重傷,我們又怎能趁人之危!」霍霜擋在陸離身前,阻擋住憤怒的人們。
「她殺了那麼多同胞!難道就此輕易放過?」人群憤憤說道。
蘇逸站在霍霜身側,冷眼注視著重傷的陸離,「她亦是被天帝所惑!」
「蘇大哥,小可知道你宅心仁厚。但若非她的私心,又怎會被萇戈欺騙!」張明此時仍然頗為虛弱,體內的寒冰之氣仍未被完全祛除,此時眉毛髮梢還帶著寒冰,「她在殺害那些毫無還手之力的人的時候,可曾有過憐憫之心!」
陸離捂著胸口,不屑地笑了笑:「要殺便殺,勿須多言。你們認為會比我多活幾日?」
燕彤驀然立於一側,冷眼瞥過岳嵐和秦雲羨糾結的面容,此刻心中五味陳雜,陸離雖然可恨,但畢竟是自己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但現在……
「死到臨頭,還口出狂言!」人群中有人喝道。
陸離無聲地冷冷笑罷,「如今第一重天被盤古神鉞劃出如此多的裂口,這天穹塌落不過數日之事,你們以為躲在這裡便能逃離這人間浩劫麼?」
燕彤斂眉沉思,神情頗為凝重。
蘇逸不解道:「第一重天崩塌,亦是對天庭不利,那天界諸神怎會袖手旁觀?」
「事到如今,你竟然還如此天真。」陸離微微闔目,不再言語。
……
梨花樹下,何墨靜靜的睡在一片素白的梨花之中,邵媛守在何墨身側,溫柔地看著何墨沉睡的面容。邵媛的傷剛剛好些,卻不肯休息,固執地守在何墨身側。
趙若蘭為那些虛弱的人們驅趕著寒冰之氣,此時她已幾夜不眠不休,極為憔悴。燕彤拍了拍趙若蘭的肩膀,點頭示意趙若蘭跟隨自己過來。
二人在一處僻靜的地方坐下,燕彤看著滿頭的香雪,闔目輕嗅,輕聲道:「告訴你,我知道我的前世……」
趙若蘭轉頭看著燕彤,有些疑惑。
燕彤笑道:「其實也沒有什麼故事,不過,我辜負過一個對我很好的人……還誤會他,刺了他一劍……」
「後來如何?」趙若蘭疑惑地問道。
燕彤瞇著眼笑道:「沒有後來了,我和他的緣分早就盡了……只不過是我自己忘不了,還帶著這可笑的執念。我師父告誡過我,今生若是再糾纏,能得到的,也只能是上輩子我欠他的那一劍……」
趙若蘭若有所思,緩緩低下頭。
燕彤搖頭笑道:「我說這些可不是為了感懷往事,我只是想告訴姑娘,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拘泥於過去和拘泥於前世一樣毫無意義,能不能更好的走下去,要看姑娘能不能自己寬恕自己。」
趙若蘭驀然抬頭看著燕彤明媚的笑容,若有所悟,「多謝姑娘。」
燕彤站起身,撣掉身上的花瓣,豁然一笑:「我得走了,還有要事在身,不能再逗留,我已經足夠貪心,現在也該履行自己的職責了。」
還未等趙若蘭相問,燕彤的身影已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