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情迷 文 / 南山煙蘿
山後一處靜謐的竹林之處,何墨正坐在一塊山石之上,仰面看著凌空飛過的幾隻小鳥。
「何墨,你用密音傳聲讓我來此,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是和媛兒有關?」陶慧翩然而至。
「師姐是否已經發現不妥?」何墨站起身,語氣雖然平靜,但神情十分關切。
陶慧輕歎道:「想必邵媛還不知情,你將她帶來我處,也是為了避免一些禍端吧?雖然尋常法術搜索不到酆都之境,但是如此也是欲蓋彌彰,那人於人間找不到她,自然會想到酆都這處介於人間鬼界之間的地域。」
「我也能料想,但來此處也是能求得一時平安。加之師姐之能,即便有人尋到此地,也發現不了媛兒。」
「如果不是人呢?」
陶慧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讓何墨不由緊張起來,「師姐的意思是?」
「我已經覺察到,酆都之內有非六道眾生之人闖入。」陶慧掐指一算,「如今已在城內了,搜到此處也是遲早。算卦有些讓我不解,這位不速之客雖為人偶幻化,居然有了自己的心性,且身俱魂魄……此番來意不明,不可大意。」
何墨當下明瞭,原先的猜想便中了七八分,何墨眼神似有無盡的悔恨和內疚,黯然說道:「是楊敏。」
「楊敏?!」陶慧大驚,「數年前得見你所化的人偶,並無覺得有何不妥,卻不料生出這般詭異之事!那魂魄又是如何得來?」
何墨閉目,神色凝重,傷懷說道:「是靜和的魂魄……」
「竟然是王靜和!」陶慧搖頭不解,「怎會如此?」
「我原寄希望於楊敏,讓她入羅浮幻境尋找靜和,卻不料她竟然強奪靜和的魂魄……」何墨神情哀傷,言語凝噎,「如今楊敏奪得魂魄,已成為玉衡之主。非人非鬼非魔非仙,不在輪迴之類……但天罡重結在即,於此時還斷不能殺她,可是怕時日一久,楊敏之實力已然非我能控制,靜和之魂恐怕難再入輪迴。」
陶慧搖頭輕歎:「我只在酆都之境守住這一方安寧,卻不料人間他境居然生出如此多事端。天罡重結事關重大,至於楊敏一事,暫且莫要妄下論斷。我推算出楊敏此時應該位於寒山徑之內,只是暫時迷失於迷障之中……但走出迷障對於她來說,也不過幾個時辰的事情罷了。」
何墨闔目凝思,眉宇中透著綿綿的惆悵,點頭說道:「我去見楊敏,主動現身也免落於被動。還要勞煩師姐照料邵媛。」
陶慧點點頭,「儘管放心,既然是你托付,我必定盡全力護媛兒平安。」
……
一朵鵝黃的蒲公英從牆角伸出,如此再稀鬆平常不過的場景,但是卻反覆出現於不同的角落,每一處場景不同,但那支蒲公英卻是一樣的。楊敏明白自己陷入了高人所佈置的無形迷障之中。雖然已是玉衡之主,但並非自身之魂,還不能完全憑借意念操控玉衡之力,楊敏不得不借助更陰狠的招數操控體內王靜和的魂魄。
前方的空間突然出現了水紋般的波動,何墨從水紋擴散的中心走出來,楊敏似乎早有意料,一絲詭笑浮上嘴角。
「師兄,多日不見。」楊敏微微欠身施禮,幾縷青絲垂於額前,多了幾分靈動妖媚,如今的楊敏早已尋不到當年純淨不染雜質的影子,週身散發的邪氣讓何墨驚愕不已,何墨心中已然明白幾分,此時的楊敏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人偶。
「你為何會變得如此?」何墨眉頭緊蹙,語氣中似有惋惜。
楊敏輕輕笑道:「師兄從來不會問我這些……你何曾在意過我的所思所想?」
「邪氣縈繞!你如此墮落,今日便我取走王靜和的之魂,讓你神形俱滅!」何墨憤怒拂袖,眼神狠厲。
「師兄,你少有如此輕率之時,但每次都是因為一個對你無情無義的王靜和……我如今變成這般又何嘗不是王靜和所賜!」楊敏苦笑幾聲,眼神極其哀怨,「師兄,我陪在你身邊的那麼多年,你只當我是一個無知無覺的人偶……我並非害怕神形俱滅,而是每次見到師兄因為王靜和而理智全無,就不由為師兄你惋惜——這就會讓我更加憎恨那個讓你渾沌蠢昧的王靜和!」
「一派胡言!如今的你邪氣甚重,怎配擁有靜和魂魄,怎配成為玉衡之主!」
「我為重結天罡之事,竟然落得如此境界!師兄,你的做法何嘗不讓我心寒?」楊敏冷冷笑道,將頭上那支珊瑚簪取下,拿在手上細細玩賞,眼中似有淚光,「師兄,我那年生辰,你將這只珊瑚簪子贈我,說『願敏敏一世無憂,得享安樂』,如今的你還記得當年的許願麼?那句話只是你對待一個人偶的恭維之詞?當年的我無法做到無愛無恨,如今更是不能做到!」
聽到此言,何墨不免心中一驚,那只珊瑚簪並非他贈與楊敏,楊敏如此言論,想必另有玄機。何墨怒喝道:「所以你就投靠邵青,行如此不義之事?」
「不義?師兄何出此言?」楊敏收起方才怨怒的神情,冷冷笑道:「一切都為重結天罡,顧念天下蒼生之舉——而我卻落得師兄如此評價。」
「你如今助紂為虐,和你多說也是枉費唇舌!」何墨閉目握拳,像是在極力壓制心中怒氣,「說說你此行的目的!」
楊敏淡淡一笑,眼神無奈地看著何墨,「我說是為尋找師兄以解相思之苦,師兄會相信麼?」
「一派胡言!」
「師兄,我畢竟是身具王靜和的魂魄,就算不願見到我,難道也不想知道王靜和的魂魄是否得安?」楊敏嫵媚一笑,眼神中是嘲笑之意:「師兄,枉費你修行多年,還是會為了一個自私的女子妄動怒氣,廢了多年的修為。在師兄看來,我是為尋邵媛而來——其實我倒是更想再見到師兄,師兄為何就不能理解?」
何墨苦笑幾聲,歎道:「自問活了幾百年,鮮有後悔之事,如今卻後悔當初用法術造就了你!」
楊敏聽罷搖頭歎道:「師兄,你最該後悔之事,就是遇見王靜和……如果不是她,你斷不會陷入迷局之中辨不清是非,我也不會落得如此之境。」
「你多行不義,竟然還歸咎他人?」
「師兄,王靜和罔顧蒼生,只為她一己安逸——這難道不是私心?」
「我只求為人,得到師兄些許垂憐,這如何又是不義?」楊敏說道此處,不免落下幾滴淚來,「師兄,那日在悅然山莊,我以為我的心已經涼透,卻不料今日再見,更是心寒至極。」
「休要多言其他!今日我斷不會讓你帶走邵媛!」
「是否帶走邵媛並非我所在意的,讓師兄對我另眼相看,才是我所希望。你我都明白,邵媛藏於此地,無非欲蓋彌彰,邵青之能,斷不是你我能想像揣度,如今讓我來,無非也只是為留得師兄些許顏面罷了。」
何墨沉默許久,並不言語。
「你我今日相聚,如此氛圍也太顯生分了。既然師兄現身願與我一見,我也無理由再逗留此地,就此告辭。」楊敏欠身行禮,便毅然轉身走出迷障,地上只留下那只珊瑚簪子,顯得無比孤零寂寥。
……
「情愛之事,往往都是當局者迷。」陶慧從一側走出,輕歎道,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