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魔君此生 文 / 楊平
天空破曉，朝霞鋪紅，林海蒼茫，鬱鬱蔥蔥。魔君經剛才大戰，已然身負重傷，咬牙苦撐著，帶弟子逃難。
此時此刻，眾人來到一處高聳山頭，見逃了這許久，正派弟子應不會追來，在白蝶堅持下，魔君坐在山頭一邊運功調息，一邊俯瞰身下之景。
此刻無雲無霧，遠處群山一望無際，此起彼伏，大大小小的山體，高高低低的山尖，宛如巨象臥龍，臣服腳下。
山上密佈參天大樹，綠草遍地，朝陽散落，灑滿綠枝青草，像是被蒼天賦予了生命，樹草翩翩起舞。這一片片朝陽照耀下翠綠之景，是如此活潑靈動，讓人心胸頃刻間海闊天空。
遠處隱隱約約，鳥鳴猿啼，夾雜著花香的空氣撲面而來。美景如此，可家園已毀，滿心悲淒無處發洩，女弟子們便用盡力氣對遠處大喊：「啊——」
「啊——」的回聲悠悠飄蕩，許久許久才停下來。伴著回聲，一大片鳥兒拍翅飛起，又到了另一處樹林才緩緩落下。女弟子們終究心胸暢然，歡笑聲久久不能停下。
此時此刻，一陣猛烈山風拂過，由遠及近，迎面吹來。掠過層巒迭嶂的山頭，茂盛高大的樹冠，繁密翠綠的青草，這些花草樹木頃刻間飄蕩起來，搖擺不定。從後面樹木開始，樹冠壓低，像眾人方向整齊傾身彎去，馬上，一片片樹木此起彼伏，宛如一道新生的綠色巨浪，由遠及近，呼嘯而來，狂風掠過樹葉，隱隱之中，當真有驚雷濤聲！怒海生風，波濤洶湧，一浪高過一浪！如此蒼茫林海由天公親手打造的樹濤，是何等的波瀾壯闊！
魔君眺望此景，饒是自己一身武藝天下無敵，卻不免心生渺小之意。看著這雄渾場景，這個三百年來已看穿世間萬物的老人心裡無論如何也靜不下來。
三百年所經歷場景，或清晰或朦朧，或平靜或感慨，一幕一幕，從腦海飛速飄過，不休不止，讓這個飽受歲月滄桑的老人霎時間眼中噙滿淚水。望望身邊和自己逃難的弟子，望望前方天高雲淡，波濤般澎湃的巨浪，心中所感，躍然紙上。魔君站起身來，目光閃動，聲音微顫，仰天長歎：「
林海生濤笑蒼茫，萬物春色喜朝陽。
奈何光陰消寸腸，孤身煞景悲過往。
寸草不生天地劫，虎豹豺狼禍四方。
天災**苦流浪，奄奄一息古橋旁。
師尊俠義救死傷，從此隨師入湖江。
酷暑嚴寒習武苦，俠義之道心中藏。
歲月如江東流逝，弱冠成人孝師長。
閒雲野鶴天倫樂，功名利祿棄一旁。
師尊草廟窺天機，了卻凡塵修仙體。
天罡地煞氣凝身，修羅之體可長存。
但想一朝成仙人，不死不滅萬古芳。
怎奈世人鼠寸光，邪魔歪道加身上。
老天無眼助鼠蟑，血光撲面師尊亡。
挾書夾卷慌逃難，四海為家境淒涼。
一心孤身求武學，不以生死論過往。
終日苦練修羅體，待日成仙羞世人。
井底之蛙莫吵嚷，至高武學是如此。
三百年來終不悔，師尊教導不敢忘。
閒庭幽遠草木長，古道滄桑鋪霞光。
苦撐咬牙一口氣，容顏衰老又何妨？
無奈有心已無力，願求好徒傳武藝。
鵲上枝頭急報喜，收得好徒沈天道。
根骨靈異前未有，師尊心願或可成。
數十年間苦教導，成仙大喜指日待。
怎奈世俗牽身心，苦言相勸了無用。
狠心揮淚殺其親，願其一心求武學。
不料師徒成反目，親手殺徒哭斷腸。
從此孤身再求道，誓不輕易涉凡塵。
陰冷山洞暫容身，荒淒深谷可為家。
所謂正派欺人甚，趕盡殺絕方罷手。
至上武學未見證，豈能撒手遠人間？
井底之蛙便有理，蟑螂鼠輩亦猖狂。
揮兵征戰殺四方，正派名門無處藏。
神劍玄冥驚天地，一招敗陣慘逃亡。
二十年間躲枯井，陰暗潮臭難為言。
隱沒於心不相爭，怎奈正派又相逼。
今朝再次逐家園，已然憤慨不能忍。
秣馬厲兵整旗鼓，殺回中原除小人！」
魔君歎罷，心中久久不能平靜，深吸著這夾雜著芳草清香的林間空氣，微閉著眼睛，努力讓自己靜下心來。此過程中，眾弟子呆呆的看著這個已經在世間苦苦掙扎了三百年的，既可怕，又可敬的老人，無人敢去打擾。
此刻山風停止，蟲鳥未鳴，彷彿世間萬物在此刻靜止下來。許久許久，魔君睜開眼睛，長出一口氣，不禁搖搖頭，苦笑著心中自嘲。回頭看看眾弟子，一個個少女清麗的臉龐，回想這些年她們跟著自己過著的暗無天日的日子，心中一陣劇痛。歎息道：「孩子們，這些年，苦了你們了。」
眾弟子聞聲，連連道：「師父說的哪裡話，我們只要跟著師父，就不苦。」
「是啊，要是沒有師父，我們一生下來就餓死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魔君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眼裡也噙滿淚花。觸景生情，魔君心頭顫動，牽動舊傷，不禁一陣咳嗽。
白蝶趕緊上前攙扶，看著蒼老重傷的魔君，心裡一陣難過，道：「師父，您別這麼說，這些年，別說我們過的不苦，就算是苦，我們也一輩子跟著師父！」眾人紛紛點頭。
魔君慘然一笑，「二十年了，枯井中暗無天日，你們花季少女，本應享受人生最好時光，可是……」說道這裡，又是一陣咳嗽。咳嗽之後，眼中泛起幾絲堅毅，劃過這些清麗少女的臉龐，堅定道：「師父向你們保證，在給師父一年時間，一年過後，師父，決不讓你們再過這種日子！」
眾人心中一暖，看著老人蒼老而堅毅的眼神，有種莫名想哭的衝動。
眾人怔了片刻之後，白蝶含淚連連道：「師父，我們相信你。」扶魔君坐下，看著他的傷勢，撅嘴罵道：「那個該死的林一劍，糾結這麼多人來欺負我們，真是不要臉。」眾人聽完，好一陣罵林一劍。白蝶又道：「師父，你當時怎麼不殺了他？」
「這就是我向你們保證的原因。」魔君微笑道：「我故意留他一命。」
眾人一陣詫異。
魔君道：「林一劍此人，看似正人君子，實則心術不正。想必一個小小的武林盟主，遠遠滿足不了他。恐怕他心裡想的，就是那張龍椅。」
白蝶道：「師父的意思是，林一劍會起兵造反？」
魔君點點頭，道：「不過林一劍現在還沒這個本事。他要想得龍椅，這個武林盟主一定先要坐穩。」頓了頓，又道：「過不了多久，便是下一屆武林大會，剛才依我看來，慕容膺的武功已略勝林一劍。林一劍若想繼續坐在盟主的位子上，定會搶先出手，在武林大會前除掉慕容膺。此刻，慕容世家與萬劍門反目成仇，一定不會讓林一劍好過。」微微喘息，又道：「而且，林一劍好大喜功，再任武林盟主之時，必定再伐天女教，如此一來，武林將再掀血雨腥風。」
眾人「咦」了一聲：「林一劍現在不正打天女教嗎？為何要說再討伐天女教呢？」
魔君聽完，哈哈大笑，搖頭擺手道：「林一劍此人，有勇無謀，妄想靠一萬兵馬拿下天女教，簡直做夢！上次你們也見了那聖公主的本事，林一劍在她手裡，絕對過不了五十招。而且，天女教所處地勢險要，機關重重，易守難攻。林一劍兵馬必敗，恐怕，這次連玄武堂這一關都過不了。」
白蝶笑道：「哦，我明白了，師父意思是，林一劍敗後，一定氣不過，捲土重來，到時候，江湖上掀起血雨腥風，我們坐收漁翁之利！」
魔君點點頭，「林一劍第二次出兵，一定長了經驗。依我看來，林一劍打到聖殿，與天女教眾人對峙，指日可待，在他們打的難捨難分的時候，我們就立刻出兵！」
眾人聽了，歡笑聲連成一片：「到時候，整個江湖就是我們的了！」
白蝶道：「什麼啊，到時候，整個天下就是我們的了！」
魔君望著這些無憂無慮的少女，發自內心地大笑。